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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水遥遥浸钓矶，江楼归兴傍鸟飞。辟兵是处逢端午，望气何人识少微。花压长林麋鹿过，泉深曲沼鲤鱼肥。风流飘泊同湖海，期尔名山一掩扉。[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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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四年（1657），秋岳奉命北调山西为按察副使，他在广州的幕府于是结束。三个主要的幕客：万履安卒于北归旅次，严伯玉留居岭南，别寻府主，惟朱竹垞随秋岳离粤北返。广东遗民薛始亨有《留别朱锡鬯》七律一皆，颇足见两人深挚的交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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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挥手向江干，暮雨凄凄失笑欢。鸿鹄怜君翻远举，芙蓉使我佩忘餐。素心晨夕幽居好，青岁飘零行路难。龙性岂堪邻马队，风趋何日问渔竿？[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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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之别岭南北返，亦有诗赠故人伍铁山。诗中有句如“玉颜照晨光，忆昔同朝权”[70]，忆往日也；“大义贵终始，迹异情不离”[71]，则言出处虽殊途，情谊终不改也；至如“何当临别语，策我仍奋飞”[72]，则知铁山虽已归隐，尚勉励秋岳努力仕途。然最能体会秋岳当时怀抱者，当莫若下录一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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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不相见，荏苒十岁余。代变谷为陵，还复同衣裾。饮酒闲谈笑，少壮良不如。乃知怀抱开，时命非所拘。我独好愁叹，不愿樊笼居。濯缨五湖水，戢志眠田庐。[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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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西按察使任内（顺治十七年至康熙五年）的“遗民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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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在广东布政使任内，忽被降调为山西按察副使，任命下发于顺治十四年（1657）九月。秋岳之贬职，与其进士同年兼贰臣知交陈之遴在前一年被革职流戍不无关系。然秋岳于顺治十四年冬离粤北上，并无直接赴山西之任，却先归秀水故里休息达三数年[74]，当朝廷恩准之假期。秋岳到大同履任，应在顺治十七年（1660）左右。六年之后，山西按察副使一职遭裁撤，秋岳亦罢官而去，从此终老故里。故秋岳在山西服官的时间，实际六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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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开府边塞，先后任其幕职的遗民共有五人：朱彝尊、屈大均、顾炎武、李因笃及俞汝言。五人之中，亭林及翁山均素以忠贞于大明见称，乃甘心为贰臣之门客，其事之终始，有作详细考述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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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秋岳在大同幕府中“遗民门客”的资料，自以其同乡挚友俞汝言所提供者最为可靠。汝言（右吉）与秋岳早年同结诗社，和朱子庄及谭元孩等俱为总角交，已如前述。右吉于入清后未再应试，以游幕终其生。其诗文集《俞渐川集》，似未刊布，惟天津市图书馆藏有抄本，盖近代藏书家周叔弢之故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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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渐川集》中收与同时人唱酬往复的诗文颇多，其中《二子篇贻顾宁人李天生》七古一首（卷三）记秋岳幕府中人士最详。诗之开篇五韵，先述秋岳边郡开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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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郡诸侯谁好士？云中雁门称第一。同开幕府句阴山，共脱貂裘礼宾客。笳闻鼓卧烽息烟，尊罍楚楚屏筝瑟。甲朝丙夜恣探论，如石投水胶在漆。邺下梁园彼一时，安论轩车与遣佚？[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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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下梁园彼一时”句，用曹操集诸子于邺下事以影带曹溶，此与上引柳如是诗中“文学方须重邺下”意正同。而“安论轩车与遗佚”，照应秋岳以“轩车”礼遇“遗佚”之“宾客”，亦即本文“遗民门客”一词之所从出。至“甲朝丙夜恣探论，如石投水胶在漆”，则记幕府中人论文谈艺之彼此相得。秋岳与右吉信中，亦有类似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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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常至止，锡老踵来。署中惟闻吟诵之声。弟亦聚经史书，濡首作老博士。[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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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臣开府边塞，聚遗民学者于一堂，谈经论史，切磋艺文，治清初史者，似尚未见及此。右吉《二子篇》继述秋岳幕府中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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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中宾客谁最奇？顾朱屈李无异辞。屈五朱十我好友，顾李未面神为驰。[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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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朱屈李”之中，朱十指朱彝尊；右吉与竹垞同里，早便认识。屈五指屈大均；翁山曾于顺治十七年（1660）访竹垞于秀水，因得识右吉。竹垞有《同杜濬俞汝言屈大均三处士放鹤洲探梅分韵》诗[78]，记翁山与右吉等同游秀水朱氏园林事。故右吉诗说“屈五朱十我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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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翁山于秋岳在广州搜辑《梦游集》一事，出力颇多，上文已有考述。翁山之得邀入幕，是顺理成章的。两人年龄虽相差十七岁，但秋岳对翁山始终敬重。《静惕堂诗集》收有秋岳酬翁山诗四题六首，其中《怀屈翁山》七律一首，尤见秋岳对翁山之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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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城冠盖列如麻，作手今归处士家。九塞诗篇浑剑镞，十年踪迹半龙蛇。烟迷白鹤峰头宅，潮打黄陵庙口花。漫遣加餐情倍切，索居无地寄瑶华。[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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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秋岳与朱竹垞两代世好的关系，既始于明末，入清以后，曹朱两家，又发展到姻亲的关系。所谓“曹、朱，戚也”，方志中早已明言。[80]近人潘光旦撰《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一书，更考出秋岳之兄弟曹清，以其女嫁朱茂时之子德遴；而秋岳之子彦栻（康熙三十三年[1694]进士）则娶朱茂时子彝叙之女朱魏云为妻。[81]此外，秋岳与竹垞两人的私交亦不比寻常。二人集中所收酬赠的篇章，多至不能尽举。以下略拈较鲜为人引用之一二史料，以见两人的交情非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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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垞为清初一大词家。然其初习倚声之道，秋岳实为之先导，盖秋岳亦精于此。竹垞晚年序秋岳《静惕堂词》，追忆早年追随秋岳于岭表及大同事，犹津津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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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尊忆壮日从先生南游岭表，西北至云中，酒阑灯灺，往往以小令、慢词，更迭唱和。有井水处，辄为银筝檀板所歌。[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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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罢官南归后，竹垞留在北方游幕。二人虽分处南北，然鱼雁频通。今存《倦圃尺牍》中尚可得见。如康熙九年（1670）前后，秋岳有致竹垞短柬一通，于其出处，有所教导。词简情挚，足见秋岳于彼爱护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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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得手书，欲暂返东山之驾，此知己所期也。读书适志，过软尘中百倍，最于今日相宜。特绿野未成，少萦神虑耳。凉秋昼鹢，跂而望之。惠借诸书，皆敝所乏。近年江左藏书绝少，偶有所见，辄为大力所先。承命采入《道古录》，恐无足以报拳拳者。统俟驺车息轸，悉出资搜罗耳。[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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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八年（1679），清廷诏举鸿博，秋岳及竹垞均在荐列。然秋岳以丁忧故，未能与试。竹垞则中式，获授翰林院检讨。其由反清而事清，至此终结。后五年，秋岳卒于秀水，得年七十三。竹垞时方在京参修《明史》，为撰挽诗凡六十四韵。结篇八韵，最足见二人肝胆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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