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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贞良子吉聪以女嫁陆世楷子大勲。[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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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因和朱氏有姻亲关系,而朱氏和陆氏及谭氏两族有姻亲关系,以故秋岳与陆氏、谭氏自然带上关系。这是再也明显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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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种士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是足以抵挡得住改朝换代之际所衍生的政治冲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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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本文所及的“遗民门客”而言,他们之投靠秋岳,其实际动机,各有不同:有的出于谋食,如万泰、严炜;有的可能出于谋求政治掩护,如朱彝尊、屈大均;有的出于情谊,如俞汝言;有的出于问学,如李因笃;也有的出于治学的共同兴趣,或谋取行旅上的种种便利,如顾炎武。然彼此似乎都有一共识,亦即:投身秋岳之门并不等同于降清。况且顺、康之际,正是大乱已平、小乱方兴,政局仍未彻底稳定的时候,秋岳以地方官的身份,一面招纳遗民于其门下,一面和辖治区域下的遗民通款论交,这种“礼贤下士”的作风,和满清新政权对汉族士人的笼络(包括上文所及龚鼎孳的“颁诏入粤”),是里外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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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臣和遗民间的主客的名分,在某种程度上,也另有其不容忽视的积极意义。首先,两者之间已建立的关系,往往有助于在新的环境中推动以及扩大彼此交谊的网络。秋岳在广州,能于短时间内顺利完成钱牧斋的嘱托,将《梦游全集》校勘重刻,自然是得力于他和当地遗民伍瑞隆和金堡在明末所建立的同年情谊。同时,秋岳又借助伍、金二人的关系,得以遍交当地的遗民俨然领袖者。而其门客之中,朱竹垞因与当地遗民有类似的经历,兼以年龄相若,嗜诗文如一,他在广州的遗民中,得交像屈大均、陈子升等,归根结底,都可说是得秋岳的启途推毂之力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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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地,秋岳在山陕一带,亦曾促成遗民之间的交往。朱竹垞、屈翁山、顾亭林、李天生四人同在秋岳幕中作客,自是显著的例子。即便是此四人和西北的遗民如傅山、申涵光、孙奇逢、王弘撰等人的往来,秋岳也都曾为之推波助澜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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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贰臣与遗民之间,或为主客,或止于一时之游侣,诗文的唱酬,自是一主要的活动,无待烦言。但除此之外,彼此间在论学上通声气、书籍上通有无,以至对古彝器之搜求与鉴赏,均具有积极的文化创造的意义。上文所考述秋岳对竹垞在倚声之学的诱导和提示,以及他和幕客对金石碑版的着意访寻,不过是其中的一些例子而已。以下再就秋岳及其遗民之交对修史一事的相勖勉作进一步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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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以修明代史书自期,在罢官之后,表现得尤其强烈。他的幕客顾亭林和俞右吉,也分别有此志愿。秋岳赠亭林诗有云,“亭成野史空留约”[124],用元好问晚年筑“野史亭”于家,以修金源氏一代之史自期的典故[125],可见二人曾有修朱明一代之史的相约。右吉则撰有《崇祯大臣年表》一种,惜未得刊行。秋岳与顾、俞二人就修明史一事,必曾交换意见。可惜已是文献不足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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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晚年与浙东的黄宗羲就修史一事曾互通声气,倒是尚有端倪可寻的。《倦圃尺牍》有《与黄太冲》一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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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上干旄,不足动高贤之盼。国史蹉跎至今日,海内有余望焉。弟衰后始解读书,荟蕞末年事七八种,得之亲见,稍异剽闻。终苦双腕颓唐,不称颂扬之意。频思刺舴艋、登著作之堂而请焉。萍踪飘摇,望先生如天上。近知绛帐东来,雨中丞公以通志相属,借班马之才,施之郡国,似为小屈。然一乡文献,借以不朽,所系甚大,太史方折衷于此,岂特各省修志者视律度为步趋乎?[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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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梨洲为当路者请修通志,事在康熙十年(1671)。[127]梨洲固辞。秋岳此札,当作于其时。札内自称“荟蕞末年事七八种”,今所知秋岳著述如《明人小传》《崇祯五十宰相传》及《明漕运志》等[128],当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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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如康熙十九年(1680)顾亭林外甥徐元文(字公肃,号立斋,1634—1691)荐秋岳于朝廷佐修《明史》,时秋岳有服在身,部议俟服满,牒送史馆。秋岳虽终未身预史馆,然其史才已为当世所重,可无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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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自山西罢官后,至康熙二十四年(1685)物故为止,二十年间,足迹不出江浙一带。而大部分时间是在秀水故里经营“倦圃”,作为读书待客之所。细读《静惕堂诗集》,便可发见秋岳晚年亦殊不寂寞;他和各地的明遗民始终保持着密切的往还。他和广东的屈大均、张穆、陈子升,山陕的王弘撰、傅山;同乡的朱彝尊、俞汝言等人,都有诗歌投赠。先后到“倦圃”作客的,有陈子升、张穆、金堡,以及新交的江南遗民、顾亭林的挚友归庄和朱鹤龄。偶然到南京,或渡江入扬州,与歙人程邃(字穆倩,号垢区,1607—1692)、汪士鋐(字扶晨,号栗亭,1632—1706)、张潮(字山来,号心斋,1650—?)等人[129],交谊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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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岳和江浙明遗民中俨然领袖的顾亭林及黄梨洲,则有异乎寻常的情谊。亭林客死晋南曲沃,秋岳有诗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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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栗冽未曾停,吹落关南处士星。车马未酬秦筑愤(自注:宁人以避簪入北),文章足浣瘴云腥。贞心慢世冰花洁,异物催人鵩鸟灵。幽魂故园招未得,只随华岳斗青荧。[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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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三年,秋岳亦卒。死前一月,尚与黄梨洲聚首。梨洲有一札与亭林之甥徐乾学(字原一,号健庵,1631—1694),其中述及闻秋岳死讯后之心境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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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秋老健甚,相别一月,即尔奄逝。人生不可把玩如此!传闻其藏书尽归先生。若然,亦是可喜一事。弟虽老病,亦当力疾一读也。[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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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梨洲已七十有六,故不免有人生飘忽之感慨,另询及秋岳生前之藏书。札中所及,仅此而已。于秋岳身仕两朝的政治操守,终未置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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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秋岳晚年与亭林及梨洲的交谊来看,他在世时的声名,或不至如本文开端所引沈冰壶所说的那样不堪。所谓“蒙面灌浆人”之说,又焉知不是乾隆初年人“想当然耳”的捏造之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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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7月12日清晨于爱荷华州郡礼县之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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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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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沈冰壶:《重麟玉册》(清抄本,藏上海图书馆善本部)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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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孔尚任:《桃花扇》(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页24。又:清初人著《豆棚闲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七则《首阳山叔齐变节》中骂叔齐的话里有说:“何反蒙着面皮,败坏心术。”《豆棚闲话》是通俗的话本小说,可见“蒙面”一词,在清初是颇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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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桃花扇》,页27,注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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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曹溶:《静惕堂诗集》(雍正三年李维钧刻本)。胡泰辑:《倦圃尺牍》(含晖阁刻本,无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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