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225845
1706225846
秋岳以修明代史书自期，在罢官之后，表现得尤其强烈。他的幕客顾亭林和俞右吉，也分别有此志愿。秋岳赠亭林诗有云，“亭成野史空留约”[124]，用元好问晚年筑“野史亭”于家，以修金源氏一代之史自期的典故[125]，可见二人曾有修朱明一代之史的相约。右吉则撰有《崇祯大臣年表》一种，惜未得刊行。秋岳与顾、俞二人就修明史一事，必曾交换意见。可惜已是文献不足征了。
1706225847
1706225848
秋岳晚年与浙东的黄宗羲就修史一事曾互通声气，倒是尚有端倪可寻的。《倦圃尺牍》有《与黄太冲》一札云：
1706225849
1706225850
河上干旄，不足动高贤之盼。国史蹉跎至今日，海内有余望焉。弟衰后始解读书，荟蕞末年事七八种，得之亲见，稍异剽闻。终苦双腕颓唐，不称颂扬之意。频思刺舴艋、登著作之堂而请焉。萍踪飘摇，望先生如天上。近知绛帐东来，雨中丞公以通志相属，借班马之才，施之郡国，似为小屈。然一乡文献，借以不朽，所系甚大，太史方折衷于此，岂特各省修志者视律度为步趋乎？[126]
1706225851
1706225852
考梨洲为当路者请修通志，事在康熙十年（1671）。[127]梨洲固辞。秋岳此札，当作于其时。札内自称“荟蕞末年事七八种”，今所知秋岳著述如《明人小传》《崇祯五十宰相传》及《明漕运志》等[128]，当在其中。
1706225853
1706225854
外如康熙十九年（1680）顾亭林外甥徐元文（字公肃，号立斋，1634—1691）荐秋岳于朝廷佐修《明史》，时秋岳有服在身，部议俟服满，牒送史馆。秋岳虽终未身预史馆，然其史才已为当世所重，可无疑矣。
1706225855
1706225856
秋岳自山西罢官后，至康熙二十四年（1685）物故为止，二十年间，足迹不出江浙一带。而大部分时间是在秀水故里经营“倦圃”，作为读书待客之所。细读《静惕堂诗集》，便可发见秋岳晚年亦殊不寂寞；他和各地的明遗民始终保持着密切的往还。他和广东的屈大均、张穆、陈子升，山陕的王弘撰、傅山；同乡的朱彝尊、俞汝言等人，都有诗歌投赠。先后到“倦圃”作客的，有陈子升、张穆、金堡，以及新交的江南遗民、顾亭林的挚友归庄和朱鹤龄。偶然到南京，或渡江入扬州，与歙人程邃（字穆倩，号垢区，1607—1692）、汪士鋐（字扶晨，号栗亭，1632—1706）、张潮（字山来，号心斋，1650—？）等人[129]，交谊亦深。
1706225857
1706225858
秋岳和江浙明遗民中俨然领袖的顾亭林及黄梨洲，则有异乎寻常的情谊。亭林客死晋南曲沃，秋岳有诗悼之：
1706225859
1706225860
朔风栗冽未曾停，吹落关南处士星。车马未酬秦筑愤（自注：宁人以避簪入北），文章足浣瘴云腥。贞心慢世冰花洁，异物催人鵩鸟灵。幽魂故园招未得，只随华岳斗青荧。[130]
1706225861
1706225862
后三年，秋岳亦卒。死前一月，尚与黄梨洲聚首。梨洲有一札与亭林之甥徐乾学（字原一，号健庵，1631—1694），其中述及闻秋岳死讯后之心境云：
1706225863
1706225864
曹秋老健甚，相别一月，即尔奄逝。人生不可把玩如此！传闻其藏书尽归先生。若然，亦是可喜一事。弟虽老病，亦当力疾一读也。[131]
1706225865
1706225866
时梨洲已七十有六，故不免有人生飘忽之感慨，另询及秋岳生前之藏书。札中所及，仅此而已。于秋岳身仕两朝的政治操守，终未置一辞。
1706225867
1706225868
从秋岳晚年与亭林及梨洲的交谊来看，他在世时的声名，或不至如本文开端所引沈冰壶所说的那样不堪。所谓“蒙面灌浆人”之说，又焉知不是乾隆初年人“想当然耳”的捏造之辞呢？
1706225869
1706225870
2000年7月12日清晨于爱荷华州郡礼县之荒村
1706225871
1706225872
注释：
1706225873
1706225874
[1]沈冰壶：《重麟玉册》（清抄本，藏上海图书馆善本部）卷三。
1706225875
1706225876
[2]孔尚任：《桃花扇》（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页24。又：清初人著《豆棚闲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七则《首阳山叔齐变节》中骂叔齐的话里有说：“何反蒙着面皮，败坏心术。”《豆棚闲话》是通俗的话本小说，可见“蒙面”一词，在清初是颇流行的。
1706225877
1706225878
[3]《桃花扇》，页27，注39。
1706225879
1706225880
[4]曹溶：《静惕堂诗集》（雍正三年李维钧刻本）。胡泰辑：《倦圃尺牍》（含晖阁刻本，无年月）。
1706225881
1706225882
[5]李邺嗣：《杲堂诗文集》（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杲堂文续钞》卷二，《寿曹秋岳先生六十序》，页621。
1706225883
1706225884
[6]曹溶的传记资料，至今尚未发现有墓志碑传。参考王锺翰点校：《清史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7）卷七十八，《贰臣传甲》，页6491—6493；《清史稿》（北京：中华书局，1982）卷四八四，《文苑传》，页13326—13327；李集、李富孙、李遇孙：《鹤征录》（同治十一年刊本）卷三，页7上；《光绪嘉兴府志》（台北：成文出版社，1970）卷五十二，《秀水列传》，页49上（有错页）。
1706225885
1706225886
[7]俞汝言传记资料，参考前引《光绪嘉兴府志》卷五十三，《秀水文苑》，页39下—40上；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卷二十一，页666。
1706225887
1706225888
[8]朱茂暻传记资料，参考前引《光绪嘉兴府志》卷五十二，《秀水列传》，页44上—46下。
1706225889
1706225890
[9]谭贞良传记资料，参考前引《光绪嘉兴府志》卷五十，《嘉兴列传》，页54下。前引《静志居诗话》卷十九，页587。
1706225891
1706225892
[10]万泰传记资料，参考杜联喆所撰传，收入Eminent Chinese of the Ch’ing Period, edited by Arthur W. Hummel (Washington D. C.: Library of Congress, 1943), pp. 803-804；前引《静志居诗话》卷十九，页579。
1706225893
1706225894
[11]金堡传记资料，参考L. C. Goodrich所撰传，收入前引Eminent Chinese of the Ch’ing Period, p. 1600；王汉章《澹归大师年谱》，天津人民图书馆藏有清稿本，见来新夏：《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页30—31。《王谱》未见。
[
上一页 ]
[ :1.70622584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