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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少之死及其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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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考证年少卒年，迂回曲折，艰苦备尝，卒不得其详。盖不知年少在世之最后三十余日中，归庄无时不在其身边；年少之丧，亦归庄一手经理。归庄诗文，记之详矣。[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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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庄与顾炎武（亭林，1613—1682）生同年，两人情谊深厚，世所熟知。乙酉（1645），清兵下江南，玄恭身预抗清义举，事败，僧装亡命。与年少于国亡后之遭逢，颇为相似。惟直至年少死前一月，二人始得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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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年少于顺治十年（1653）春，自淮上往吴门访顾苓于塔影园。旋于四月初走昆山归庄寓庐，邀之一同北上，到隰西草堂课年少之二子。玄恭欣然同意。盖前此一载，顾亭林早为居中安排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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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九年（1652）四月六日丁未，玄恭撰《别故庐诗》。后六日，玄恭即携独子离玄随年少北上。有《彭城万年少流寓淮阴特来吴中延余教其子遂挈琨儿与偕行》三首。第一首开篇“一椽安僻壤，千里来高轩。友道如君少，师模我独尊”，纪年少亲临昆山事。二、三首咏启航前后事，俱可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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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经儒者事，淮浦路何长！别妇收缃帙，呼儿负锦囊。风帆殊迅疾，云水正苍茫。樽酒论心曲，新知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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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照江津，河桥别故人。山川前路换，朋好异乡亲。凉月邮亭色，长风贾舶尘。乱离知未已，飘泊此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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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至淮上，水程九百里，挂帆旬日可达。玄恭以四十之年，首次渡江北上，旅中未免兴奋。有诗如“初离铁瓮城，旋过金山桥”，又如“自笑江南客，今始渡扬子”。抵扬州前则云“弭节蜀冈头，息驾长淮涘”。弭节，停行也；蜀冈，在扬州，纪三人在扬州停航，同访年少知交王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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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扬州至清江浦，水程一日。年少等于四月二十日停扬州一晚，翌日安抵清江浦之隰西草堂。玄恭有《过万年少淮浦隰西草堂次元韵题赠》诗二首。今录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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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来登君子堂，苍苔阶砌绿萝墙。已看高士难逃竹，也识浮屠不宿桑（自注：年少本流寓于此，又常僧装行脚四方）。避世尚嫌知魏晋，潜身空复梦羲皇。袁闳土室休相拟，男子生来志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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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家后五日，年少发病，再七日，即五月初三，猝亡。疾来之速，非料所及！玄恭前诗墨沈未干，旋即提笔撰《哭万年少诗五首》。末首写年少遗孤之境况及其个人之怀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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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一在抱，长者我门人。我岂好为师，贤主实择宾。异地托同心，倾盖如密亲。同舟旬日间，叮咛何谆谆。悉君付托重，感君情分真。敢不竭心力，诲之以立身。明德必有后，遗志终获申。长言慰九原，魂兮毋苦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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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早年从王立穀习“内外止观之学”，继习医理、集医方。以一懂医术之人，五十岁前，或已测知己身不久于人世。其远道访玄恭于昆山，或不仅为其子延一塾师；所访求者，实为一可托妻寄儿之人；得顾亭林之推荐，遂得之于玄恭。钱牧斋尝谓“玄恭骨腾肉飞，急人之难甚于己”[33]，洵知人之语。古人风义，实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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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遽然长逝，玄恭在隰西草堂处境之艰辛，从其当时寄友人书中，可略窥一、二。如《与王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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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后不一月，有一札附万年少告讣之使，计已彻览。此子既丧，淮浦遂无人矣！又地处嚣尘，无高山茂林，可容屐齿。终日闭门闷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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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与蒋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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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自渡江抵淮，主年少家，千里授经，豪士气短。所幸主人是我辈人，可与共商耳。亡何而年少长逝，门人乳臭，此地复少人才，闭门兀坐，昏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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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者，年少生前之故旧门生，包括前文所及之陈台孙、梁以樟，陆续登门吊丧。玄恭与其淮上新交，遂偶亦有文酒之乐，因得暂解客中之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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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之后事，皆玄恭一手经办。除亲为撰行状外，复致书年少生前友好，为撰墓志表章。他如相地、择日、启殡诸事，亦玄恭一一安排。玄恭《答梁公狄》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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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少行状，既多瞻顾，复有遗轶，殊未尽其平生，全赖墓志表章。曾子固所谓蓄道德而能文章者，今日舍道兄而谁？愿勿谦让。凉秋飒爽，体气自胜，望早命笔，以慰亡友于九京。敝门人偕青鸟家往彭城相地未还，卜葬虽未有期，启殡则定于八月初旬。弟恐未能执绋造墓，送之入舟，即南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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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振玉氏于归庄之名，自不陌生。所编《宸翰楼所藏书画目录》中之《景行录》，即著录有《归玄恭墨竹卷》乙种。惟于玄恭诗文，终缺因缘。民国十二年（1923）中华书局铅印徐崇恩编《归玄恭遗著》，所收诗文明言随年少北游者，有《别故庐诗》及《与蒋路然》一札。罗氏时居天津，当知其书。惟此前一年，《罗谱》已刻入《永丰乡人杂著》，罗氏对明遗民之兴趣，已告一段落。况又值涉身政局未久，即有余暇，亦尽置诸考古之旧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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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罗谱》与罗氏政途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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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年逾半百，始有返国定居之计。其时百事待举，可以想见。何以乃于此时修订《罗谱》旧稿，又汲汲于其刊行面世？个中缘由，似与罗氏当日之政治企图大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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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修订《罗谱》旧稿之前，罗氏已着手谱徐枋（昭法、俟斋，1622—1694）之平生。早有意于撰辑《徐俟斋先生年谱》，1918年12月29日致王国维书中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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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无俚殊甚。编订《徐俟斋先生年谱》。举世委靡，皆如徐健生之无骨，正须以伯夷之风使顽廉懦立。[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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