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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鹏之籍为湖广抑或巴陵，原非重要。其最足注意者，殆在牧斋记中引峨眉山万世尊寄书中所咏“谪向人间仅一周，而今限满苦难留”一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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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于其自身，亦有轮回托世之说。《初学集》卷十《仙坛倡和诗十首》前序于其事言之凿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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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月夫人，前身为智者大师高弟，降乩于吴门，示余曰：“明公前身，庐山慧远也。从湛寂光中来，自忘之耳。”[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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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大师，即创天台宗之智，距牧斋之时，已逾千载。夫以智之高弟转世为女流，已非寻常，而此一托世之女流，复借道教降乩之术以示牧斋之前生为慧远，则事更奇矣。牧斋既笃信之，复应慈月之请，为作《传》一首，具载慈月乩中之言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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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吴门饮马里陈氏女也。年十七，从母之横塘桥，上有紫衫纱帽者，执如意以招之，归而病卒，泰昌改元庚申之腊也。其归神之地曰上方，侯曰永宁，宫曰慈月。其职司则总理东南诸路，如古节镇，病则以药，鬼则以符，祈年逐厉，忏罪度冥，则以笺以表。以天启丁卯五月，降于金氏之乩，今九年矣。[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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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五年下推九载，即崇祯七年（1634）。牧斋知己身为慧远托世，当在其时。《传》中载慈月自述其宿因，事尤幽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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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天台之弟子智朗堕女人身，生于王宫，以业缘故，转堕神道，以神道故，得通宿命，再受本师记莂，俾以鬼神身说法也。[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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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中又记当日“乩所冯者金生采，相与信受奉行者戴生、顾生、魏生，皆于台有宿因者也”。牧斋于《仙坛倡和诗》前序复正色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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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慈月夫人）示现因缘，全为台事，现鬼神身，护持正法，故当有天眼证明，非余之戏论也。[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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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月以一女流“现鬼神身，护持正法”与上文所述“尊鬼而说仙”以弘扬佛法者无异；牧斋始则耳闻其事，继而信，信而为之释解而疏通，且著于诗文，为之播说，则牧斋于仙佛同一所持之态度，确然无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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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之以慧远所转世自居，钱遵王以为与慧远之虽入佛门而犹不忘儒经者有关，盖“远公自以宗教为己任，而授《诗》《礼》于宗、雷辈”[116]，论诚不虚。此外是否另有牵涉，异日当考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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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酒与色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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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有诗云：“况复开筵有佳客，岂可命酒无红妆。”[117]又云：“自倚白头还纵酒，偶携红袖为听歌。”[118]牧斋终生嗜酒，且好女色，晚年娶得能豪饮之柳如是，世多知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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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牧斋知交之中，亦有以好酒而不近女色著称者。此昆山之归庄（祚明、玄恭，1613—1673）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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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与归氏三世通好，两家交谊及其文论主张之关系，牧斋多有文字记之。而玄恭好酒，早岁与顾亭林“痛饮酒，熟读《离骚》”，晚年作咏《酒》诗，具言其于酒之纵往无悔，则余另有文字考论其事矣。[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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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恭之好酒，牧斋亦屡言之，《题归玄恭僧衣画像四首》云：“六时问汝何功课？一卷《离骚》酒百杯。”[120]《赠归玄恭八十二韵戏效玄恭体》有云：“残杯冷复温，村酒薄弥旨。”[121]又云：“棋局画兵符，酒旗树戎垒……杯中看影蛇，床下听斗蚁。”[122]皆咏玄恭纵酒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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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玄恭不好色，牧斋尝作《和归玄恭》七律一首戏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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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栎余生倚不材，老颠风景只堪哀。已拼身是沟中断，未省心同劫后灰。何处青蛾供乞食，几多红袖解怜才？后堂丝竹知无分，绛帐还应为尔开。[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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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末自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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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有女郎欲至，戏以玄恭道学辞之。君来诗以腐儒自解，故有斯答。[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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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几多红袖解怜才”句，遵王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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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文莹《续湘山野录》：“孙仅与魏野敦缟素之旧。京兆尹日寄野诗，野和之，其末有‘见说添苏亚苏小，随轩应是佩珊珊’之句。添苏，长安名姬也。孙以野所和诗赠之。添苏喜，如获宝，求善笔札者大署其诗于堂壁。未几，野有事抵长安。好事者密召过添苏家，不言姓字。野忽举头见壁所题，乃索笔于其侧别纪一绝曰：‘谁人把我狂诗句，写向添苏绣户中？闲暇若将红袖拂，还应胜得碧纱笼。’添苏始知，大加礼遇。”[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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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堂丝竹知无分”句，遵王亦有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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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张禹传》：“禹内奢淫，后堂理丝竹管弦。弟子彭宣、戴崇二人异行，禹亲爱崇，敬宣而疏之。崇每候，禹将崇入后堂饮食，妇女相对，极乐乃罢。宣之来也，禹见之于便坐，讲论经义，赐食不过一肉卮酒，未尝得至后堂。两人皆闻知，各自得也。”[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