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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797 小说中,带灯转发过一个段子:一只兔子在前边跑,后边有百人追逐,不是一只兔子可以分成百只,因名分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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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799 太白文艺出版社编审孙见喜告诉我,沙场也有职能部门如河道管委会管理,采用招投标方式分段承包给个人:淘沙段发生决堤洪涝的,由承包人负责;因淘沙造成河水变深而有人不知深浅溺水身亡的,由承包人负责;……由承包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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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01 住在城里的人,就看见起楼,那楼是怎么来的?钢筋是铁矿炼,水泥是开山把石头磨成粉,沙是河里淘上来,运到城里垒起来,等于把一个地方的山搬到另一个地方,那边弄得一塌糊涂,这边道路、高楼、公园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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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06 贾平凹和父母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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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08 城里栽下许多大树,都是乡下来的,如今乡村里的老树名树都叫人给挖走了。有主人自己挖了卖的,也有偷树的,一觉醒来门前那棵桂花树不见了。城里栽一棵树,乡下要破坏一堆,不是挖一棵就能活一棵的。长成一棵树,不容易。还有河道里的大石头,都叫人给运到城里来,成了公园石、小区石。走在西安城里,我能认出这棵大柳树是从陕北榆林来的,那块大石头是从陕南哪个沟洼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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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10 我说这就像一碗汤,汤上漂些油花花,你一嘴把油花花子吸完了,汤里没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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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12 都在兴建新城镇,地方领导要业绩么。建一个新城,要消耗周围多少资源,没人想过。到最后,农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物没物,剩下一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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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14 年轻人、长年待在城里的人,不注意这些问题,他光看到城里房价高、交通拥挤、就业竞争大。在我看,这些都不是严重问题。在更广大的农村,中国社会基础性的一些东西在变在塌,会危害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前途。有天下观的人,会全盘看。看了之后,心情沉重得很。有时候想想,心里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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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16 写《带灯》,是想把问题挪出来,有些话只能隐约说,咱也开不了药方。农村现在是什么样,人和人之间,包括农民和村镇干部、干部和干部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他们的精神状态,我能感受得到。基层干部都像带灯这样,也好着来。可都是带灯,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写,也解决不了,但起码表达我不乐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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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18 带灯说:老虎之所以是老虎,它是气场大,不用小伎俩,走路扑沓扑沓的,连眼睛都眯着,而小动物没有不机灵的,要么会伪装,要么身上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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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20 带灯说:人和人之间赤裸地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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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22 带灯说:我随性而动很不一样地走着自己的路,这不对呀,活人不能像艺术品越特别越好。我知道我有担当能作为,而我向前走的时候必定踏草损枝践藤踩刺,虽度过了灾难踏上了道途却又有了小草枝条的呻吟,这呻吟触及我的心让我摇摇晃晃镇静不了自己。所以我也很孤独地存在着,被别人疑惑,也恐惧着也讪笑着也羡慕着也仇恨着也恭维着也参照着,看我好像很需要很离不开他们而又超然他们,谁都有机会实际上谁都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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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24 我书里有一个没挑明的,就是上一辈村长带了几百人,阻止建高速路,保住了樱镇的环境;另一个地方开了矿,富了,可后来矿掏得差不多了,地也塌了,虱子乱飞,好多人得了硅肺病或者死在那儿。到了这一辈,樱镇也要发展,引进了大工厂,但面临环境的污染和破坏。你闹不清他给樱镇做了好事还是做了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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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26 带灯说:饮鸩止渴,才懂得什么叫循环经济。长辈为了风水宁肯让贫困着,后辈为了富裕终使山变残山水变剩水。不开发是不是最大的开发呢?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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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28 贾平凹也说不知道。整个转型期的中国问题似乎都无解,一切秩序和价值都在混乱、摇摆和矛盾之中。作为一个作家,贾平凹说,只能提前思考一些东西。他的思考里又分明有些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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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30 《古炉》写成时,他便说:在我们身上,除了仁义礼智信外,同时也有着魔鬼,而魔鬼强悍,最易于放纵,只有物质之丰富,教育之普及,法制之健全,制度之完备,宗教之提升,才是人类自我控制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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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32 他忽地说起:政治家应该多看文学作品。他在全国政协会议上也常这么说。我想起后记里那句“不能女娲补天,也该杞人忧天”,不免问:哪年入的党?回:1984年。在历时三年的走访和写作过程中,他没有跟任何人交流过见闻和想法,怕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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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34 我也想过,如果发不了,就不发了,但我要记下来。作家都知道,当下难写。眼面前的事,你写得走样没走样,大家都看着;好多局限,你也不敢突破;还有,写当下,往往就没有文学性了。我的作品,大量都是写当下生活的,当然要求你在写法上有些啥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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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36 从《废都》到现在,我也变了好几次。《浮躁》是传统写法,到80年代我就不想那样写了;《废都》是一种写法;《秦腔》《古炉》又是另一种叙事办法。它不倚重故事和情节,全靠细节推进。每次我看巴塞罗那队踢球,就觉得他们的踢法跟我的写法是一个路子:不停地传球倒脚,繁琐、细密,看得你眼花缭乱;它消解了传统的阵型战术、防守和进攻,不经意地,球进了。但也不能老是那样。老那样写,带出一种轻佻油滑的耍玩之气,我是警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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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38 这次写《带灯》,大概年纪到了,心性变了。好多年,我喜欢着明清到30年代的语言,清新灵动的,疏淡幽默的,有味得很;这些年我兴趣了两汉时期那种史的文风,沉而不糜,厚而简约,用意直白,下笔肯定。书里串着带灯写给元天亮的27封信,你说是散文也可以,它是当下故事的超越,坚硬现实的柔软,带灯就是这么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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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40 我写作时间长,当年跟我同时出来的作家好多都不挪了,我还在挪。这中间出来几拨儿几拨儿人了,现在我跟“九○后”一块儿写作。你要不变,也木办法生存,要被淘汰么。当然每次变化不可能是截然,实际上都是些小变。人这一生干不了多少事,总要突破那难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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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42 写起来也并不总自信着,也是惊惊慌慌,诚惶诚恐。大的起码改三遍,小的不停在补充。像《带灯》这后一半,前几天还在改,最后改的一句是带灯说她自己的命运:是佛桌边燃烧的红蜡,火焰向上,泪流向下。再不改了,我怕人家(编辑)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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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7844 读完后半部小说,我发短信问:这一回合,文学上最难把握的是啥?“中国文学的突破和提升”做到了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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