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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君初访半野堂小影》 余秋室临顾苓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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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君即柳如是,她好服男装,“常衣儒服,飘巾大袖”,反叛前卫。余秋室为乾隆间人,因嗜画仕女,世有“余美人”之称,陈寅恪在《柳如是别传》中说,“余美人”未中状元,是受累于画了柳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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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君小像》 清•陈清远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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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远为清中期画家,值得品味的是,他想象李香君时眼前浮现的,是一种手不释卷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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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肌冰清图》 董小宛绘、冒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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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董联袂赠友之作。纸本设色立轴,款识“抚赵子固本写呈 赤厓先生教正 小宛董白”,冒襄题诗并署“赤厓先生属题 雉皋冒襄灯下”。“赤厓先生”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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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组织起来,典型事例是桃叶渡大会。事在丙子(1636),而起于乙亥(1635)冬。丙子年,又逢大比,为了备考,举子们去年冬天就陆续来到南京,温习热身。魏学濂也在其中。奇怪的是,他在南京不敢抛头露面,和一个朋友在马禄街秘密租了间房子,隐身避迹。为什么呢?因为阮大铖之故。他的父亲魏大中,惨死党祸。天启四年,吏科都给事中职缺,阮大铖循例应补,且事先得同乡左光斗允诺支持,不意,东林大佬以该职重要,认为应安排同志任之,临时变卦,以魏大中顶掉阮大铖。此为阮大铖与东林反目之始。崇祯元年,昭雪期间,魏学濂千里赴京,伏阙陈冤,血书进奏,指阮大铖以私怨陷其父致死(其实并无实据),阮大铖就此名列逆案,废斥还籍,彼此怨仇益深。就在乙亥年,因“流氛逼上江”,阮大铖已从怀宁流寓南京。“怀宁(指阮大铖)在南京,气焰反炽。子一茕茕就试,传怀宁欲甘心焉”,好像到处打听魏学濂下处,意欲寻仇。冒辟疆从陈梁那里听说此事,当即往访。叩门之际,情形还颇为紧张,一番试探,知来者为友,魏学濂才敢出见。冒辟疆叫他们不要怕:“旧京何地?应制(科举)何事?怀宁即刚狠,安能肆害?”大家凑了一百多两银子,替魏学濂在桃叶河房冒辟疆寓所旁租房,这里“前后厅堂楼阁凡九,食客日百人,又在通都大市”,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冒辟疆守视,看阮大铖如何加害。纵如此,魏学濂“犹鳃鳃虑怀”,担惊受怕。事实证明,冒辟疆是对的。“场毕,果亡恙也。”魏学濂从联合起来尝到甜头,考试结束后,于观涛日“大会同难兄弟同人”。观涛日即八月十五,以扬州、镇江一带“秋月观涛”得名。“同难兄弟”,则是东林冤死诸臣遗孤,据冒辟疆说,只有“杨忠烈公(杨涟)公子在楚不至”。“一时同人咸大快余此举,而怀宁饮恨矣。”[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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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叶渡大会,大长志气,轰动一时。如果说,这件事基本还是被动防御,两年后《留都防乱揭帖》就是主动出击了。那是复社政治斗争史上辉煌一页,在南京人脉极广的阮大铖,居然被逼得遁形荒郊,不敢入城。历史上,揭帖事件有两个突出的意义:一、它的成功,完全是思想、舆论的成功,整个过程,复社学子手无寸铁,亦未以靠山为后台,仅仗秃笔击走阮大铖。二、表面看来,只是赶跑阮大铖,但我以为更重要的是第一次作为这样的实验,显示从精神和思想上组织起来,可以在权力之外单独形成社会改革力量,而这一点,跟三百年后火烧赵家楼的“五四”的发生,没什么两样,故而如果写中国的学生运动史,第一页应该从这儿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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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般迹象显示,崇祯年间的南京城,是帝制中国一座非典型城市。而典型的帝制城市,当如北京那样,一切在体制内发生,哪怕变革也只能指望朝堂、官僚体系中的进步力量,那里的民间社会,看不见主动性,政治只是有权人内部的游戏。相形之下,此时南京,从传统角度说简直是令人陌生的城市。体制和官僚系统似乎失位,阮大铖广交政界,却无人替他出头,那些毛头学子,不但占领思想文化制高点、引领舆论,也在社会现实层面呼风唤雨、兴风作浪。它某些侧影,完全不像仅有“民氓”与“有司”的标准古代城市,两者之间似乎出现了第三者,一种不符合古代城市秩序与特点的新兴力量,而我们在近现代革命时期的城市,倒时常看见这样的自由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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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哭:弘光列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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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为明末南京上述独特氛围作表征的,与接踵不断的盛大集会、街谈巷议的政治热情、集体围观的大字报之类的景观同时,还有秦淮河上岸边容光焕发、纵情荡冶的情侣。将十七世纪初南京上下打量一番,我们最鲜明的印象,集中在两个字眼。一个是“革命”,另一个是“爱情”。不妨说,革命与爱情相结合,是那段时间南京的基本风貌。这真是罕见的情形,整个帝制时代,我不知道还有第二座城市曾有过这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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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同治间诗人秦际唐读《板桥杂记》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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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画舫月沉沉,邂逅才子订赏音。福慧几生修得到,家家夫婿是东林。[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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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从书中得来的印象,归结于“家家夫婿是东林”。虽诗家极言之语,未必真到“家家”地步,但秦淮名姬与“东林”订情,确一时风行,要不然《桃花扇》亦无托名士名姬抒兴亡之叹的灵感。举如李媚姐与余怀、葛嫩与孙临、顾媚与龚鼎孳、董小宛与冒辟疆、卞玉京与吴梅村、马娇与杨龙友(杨以同乡关系,甲乙间与马士英近,而累其名声,其实崇祯时他本与东林、复社过从甚密)、李香与侯方域、柳如是与钱谦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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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与爱情结合,是近代喜欢的文艺题材,也是近代以来才有的题材,如外国的《牛虻》、中国的《青春之歌》。过去爱情题材,则不出爱情本身,一直到《牡丹亭》《红楼梦》,实际都没越过《子夜歌》“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可悟不成匹”的层面,虽亦足动人,但在现代人看来,终究是缺少一些宽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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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贯的爱情模式,到《桃花扇》却一下子打破了。我们从孔尚任笔下所见,不再是老套的郎情妾意,而是全新的革命加爱情。中国爱情文学真正破了古典籓篱而有近代意味,就得从《桃花扇》算起,大家如果把它跟古典文学任何有关爱情的诗歌、小说、戏剧做对比,可以一眼看出这作品处在前所未有的格局中。为什么能够这样?就应了艺术源于生活那句老生常谈,《桃花扇》的跳出旧窠臼,并非孔尚任拍拍脑门悟出来的结果,完全来自崇、弘间秦淮两岸现实本身。这部剧作,几乎是非虚构作品,孔尚任是在几十种史著和亲自走访基础上,依照史实写成,剧中主题、情节、人物,都是生活本身所奉献。所以,《桃花扇》之奇,首先在于现实之奇,是明末南京的全新爱情,哺育了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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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只要对秦淮香艳有深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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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都必在其男欢女爱中看到一些更具重量和力度的东西。所以,继《桃花扇》后,从同样背景引出的另一名作——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也登高望远,煌煌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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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余,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已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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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由之思想”而赠一妓一士,很应该被深思和回味,可惜不少人于此书徒然作为学问来膜拜,老先生的满腔激情、萦郁索结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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