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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49 关于阮家先祖,若追溯得比阮遥集更早些,可阅阮氏后人阮易路于清代道光年间所修《阮氏宗谱》。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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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51 七世阮咸,瑀长子熙子……传至三十世枞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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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53 枞江,我们已知道是在唐代做大将军的那位,但这儿又出现三个名字:阮咸、阮瑀、阮熙,他们又是谁?先说阮瑀。魏文帝曹丕有一名篇《典论•论文》,其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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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56 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瑒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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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58 他说,当今文苑,有七人并驾齐驱,而阮瑀(表字元瑜)就在这七人之列。单这么讲,大概还引不起我们太多兴致,所以要明确一下——曹丕这段话,便是文学史上“建安七子”之说的出处;换言之,所知最早的阮大铖始祖,乃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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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60 接着讲阮咸。由《阮氏宗谱》“瑀长子熙子”这句,知阮咸系阮瑀长子阮熙所出,亦即阮瑀之孙。但仅仅如此么?阮咸自己在历史上有何名堂没有?我们在《晋书》中找到阮咸的传记,且摘数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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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62 咸字仲容。父熙,武都太守。咸任达不拘……[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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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64 宗谱无误,阮咸的确是阮熙之子、阮瑀之孙。他以“任达不拘”出名,喜欢、擅长两件事,音乐和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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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66 咸妙解音律,善弹琵琶。虽处世不交人事,惟共亲知弦歌酣宴而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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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68 下面是他惊世骇俗举止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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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70 宗人间共集,不复用杯觞斟酌,以大盆盛酒,圆坐相向,大酌更饮。时有群豕来饮其酒,咸直接去其上,便共饮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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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72 一群猪跑来喝他的酒,他为之由衷高兴,骑着猪,与它们抱头共饮。魏晋有著名的“竹林七贤”,到《世说新语》里找一找,从中可发现阮咸的大名——没错,他就是“竹林七贤”的一员。不但如此,我们还得提到七贤中另一位,随嵇康之后排名第二的阮籍。《晋书》阮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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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74 与叔父籍为竹林之游,当世礼法者讥其所为。[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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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79 明清桐城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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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81 阮大铖,桐城人。十一岁或更晚,他才迁居怀宁。他好些事情都有桐城背景,尤其是决定他一生的“党争”问题,即以桐城为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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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86 《咏怀堂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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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88 崇祯八年刊本,亦即阮大铖避乱于南京的第二年。阮大铖本身即出版家,此书或为他亲自监印,版刻之佳,绝然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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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90 是的,阮籍、阮咸乃是叔侄。换言之,阮籍也是阮瑀之子、阮熙的兄弟。实际上,前引李春芳《阮公墓志铭》那段话前头,就有“系出步兵”几个字(阮籍官步兵校尉,史称阮步兵),我们卖个关子,故意隐去,现在才来抖这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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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92 至此,对阮大铖的根源我们总算摸清——具体讲,桐城阮家是阮咸这支的嗣息,在晋代,由阮咸之后阮遥集从陈留迁至桐城——他祖上,有一人厕身“建安七子”,两位名列“竹林七贤”。如此灿然的家史,古今可得几例?阮大铖自己也十分引以为荣,前曾说他另有一个书斋名号“咏怀堂”,正是暗中祖述阮籍。阮籍在文学史上,以《咏怀诗》垂世。《晋书》阮籍传:“籍能属文,初不留意。作《咏怀诗》八十余篇,为世所重。”[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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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4394 由这根源,我们更知道以阮大铖为怀宁人,是必须澄清的错误,它在多方面使我们失去阮大铖的端绪。我们虽诧异阮瑀、阮籍、阮咸等逸尘超俗的名字后面,最终尾随一个猥劣的后裔,却也不禁感到,阮大铖那不世出的才情禀赋,终有了可以解释的泉源。在他们之间做这种勾连,貌似是想象,其实有很坚实的事实依据:阮咸有音乐天赋,是古代音乐史的重要人物,无独有偶,其若干代之后人阮大铖,偏偏也具有同样的极特出的禀赋。阮大铖戏曲独步天下,最重要原因不在文学上(尽管其剧作在文学上也极出色),而在音律的精通,为此他很骄傲地将自己置于汤显祖之上。阮籍咏怀诗流芳千古,阮大铖以咏怀堂自命,似乎托祖自荫,其实不然,《咏怀堂诗集》艺术质地丝毫不令乃祖蒙羞,而配得上克绍其裘。我们的确鄙其为人,然而,对阮瑀、阮籍、阮咸到阮大铖的上千年血脉流淌,不得不叹作奇观,而视为中国最盛产艺术天才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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