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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54 《夏内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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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56 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八年出版,铅印,九卷。卷一、二为赋骚,卷三五古,卷四七古,卷五五律,卷六七律,卷七七绝,卷八长短句,卷九散文(包括书信),以及附录一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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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58 其年五月,擢吏部考功司主事,疏请终制,不赴。及马士英、阮大铖乱政……劾允彝及其同官文德翼居丧授职为非制。[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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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60 尽管夏允彝不曾到任,但对他的新任命明显是基于党派原因做出的安排——弘光即位前,南京政局尚握于东林之手——且为着党派利益,将礼法置于不顾了。从礼法角度,官员居丧不能出来做事。这条小辫子,马、阮可谓逮个正着。马、阮当然并非对捍卫礼法感兴趣,他们目的也在党争,礼法不过是打击政敌的武器,就像如今不同政党间经常拿道德做文章、攻击对方,却把自己打扮得很高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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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62 对政党政治,平时我们易于或更多看到它的倾轧和不择手段,这固然是不错的。然而三四百年前,这情形亦适足表现一种政治竞争的开展,它实际是君权萎缩、政治的重心向职业政治家集团转移所致。在明代,这变化明显以嘉靖为分水岭,嘉靖是最后一个把大臣玩得团团转的皇帝,之后则颠倒过来了。而且,这还不能都用君主黯弱来解释,万历、泰昌、天启几位,固然昏碌得不理朝政,崇祯皇帝可并不那样。崇祯皇帝很积极、很勤奋,甚至到了待己苛苦的地步,很愿意让乾纲独奋的有为君主形象在自己身上重现,可他根本玩不转了,政治已经变成朝中党派游戏,没皇帝什么事,他临死前说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一部分就是在抱怨这种过去所不曾有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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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64 马、阮其势汹汹,咄咄逼人,亏得弘光朝转瞬即逝,不能拿夏允彝怎样。乙酉之变消息传来,他“徬徨山泽间,欲有所为。闻友人徐石麒、侯峒曾、黄淳耀、徐汧等皆死,乃以八月中赋《绝命词》,自投深渊以死”。[14]具体过程,与他有亲戚关系的侯玄涵所知更详。侯家是嘉定名门,满清制造“嘉定三屠”惨案,即由玄涵的伯父侯峒曾所领导的抗清而起,玄涵的兄长玄洵娶了夏允彝之女、夏完淳的异母姊夏淑吉为妻。他所写《吏部夏瑗公传》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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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66 乙酉夏,王师南下,士大夫相率奉手板入谒,公独不可。时江南总兵吴志葵顿兵海上,同郡给事中陈子龙、孝廉徐孚远,阴与陈湖亡命起兵湖中,志葵故公门生,子龙说公以尺书招之。志葵与参将鲁之璵率舟师三千,自吴淞口入澱、泖,窥苏州。[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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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68 行动以失败告终,败军逃往海上。有人劝说夏允彝也“入海趋闽”。入海,是随败军一起逃走;趋闽,指投奔福建。当时唐王朱聿键由郑鸿逵、郑芝龙(郑成功父)和黄道周拥戴,在福州即了皇帝位,而夏允彝自己曾在福建为官,有很好的官声。他拒绝逃走,说:“举事一不当,而行遁求生,何以示万世”,“吾将从虞求、广成游”。虞求为徐石麒,广成为侯峒曾。他于《绝命词》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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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70 少受父训,长荷国恩,以身殉国,无愧忠贞。南都继没,犹望中兴;中兴望杳,安忍长存![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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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72 这时,完淳年方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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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78 野哭:弘光列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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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80 完淳一直以父亲为榜样,而父亲也对他特别钟爱——那或因是独子的原因——把他随时带在身边,包括当年在长乐任知县。夏允彝弟子蔡嗣襄说:“彝仲每见余辈,必令存古陪。”有意识地给以熏陶,让他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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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82 存古时年十二岁,秀目竖眉,举止如一老成人。出所为诗赋相示,已成帙,席间,抵掌谈烽警及九边情形,娓娓可听,其伯父止之曰:“有客在座,小子可啧啧焉?”[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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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84 伯父止之,父亲却没说什么,他心里其实是暗中鼓励和赞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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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86 古人都有名、字、号;当然,得是有身份的人家,穷人一般不专门起名,只以排行为名,吴晗就曾考证朱元璋本名重八,元璋是后起的。名、字、号中间,名和字由父亲或更高的长辈起,号由自己起。字之于名,有解释或引申的作用,故又称“表字”。夏允彝给儿子起名完淳;淳,是质朴、纯粹的意思,完淳,便是质朴、纯粹的极致,而儒者眼中,这种极致只有古时候才见得着,所以又将他的表字定为“存古”,希望他能够留存古代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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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88 中国人对于起名,有很神秘的看法,认为足可决定一生。此虽无妄,但有时候以其名揆其人,确有种种吻合之处。或许名字中的含义,自动形成和散发长久的心理暗示,到头来,反以此方式影响了人的一生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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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90 完淳便与其名和字很是投缘。有关他的早慧文才,那是众所公认、交口称赞的,如说:“操笔立就,奇丽可观”[18],“为文千言立就,如风发泉涌”[19],“幼以神童名,有隽才”[20],“弱冠才藻横逸,江左罕俪”[21]等等。不过,这些只是一般地表彰他的不凡,还不能具见他的性情。说到这一点,得佩服一下郭沫若。他虽为身名所累,但慧悟确有过人之处,对夏完淳,他的眼光就很敏锐,不单称其文采,更注意到他“六朝以后的史事人物便很少提及,诗不提李、杜、元、白,文不提韩、柳、欧、苏,词不提周、柳、苏、辛,曲不提关、白、郑、马,甚至如行迹相似之文天祥、陆秀夫之类的宋人亦绝未提及”。[22]这就不是泛泛而谈,而是知人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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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92 慕古,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天性。前面蔡嗣襄讲,看到十二岁的完淳,留下了“举止如一老成人”的印象。这其实也是他文章的格调。一般这种年龄的孩子,不论才情多么卓颖,我们所能想象的总是不越于“青春文学”之上的写作,总是逗留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情状。盖因才华归才华,年少者的情怀却一定与其人生经验相埒。但在完淳这儿,我却遭遇了极大的意外。若他仅是“弱冠才藻横逸”,在我们,也无非视为三百年前“八○后”,虽然是更可叹绝的“八○后”。可他根本不是这样。他诗文所透出的眼界、胸次,那种历史厚度、那种忧患沧桑,以及心灵所触摸、感应、萦绕的东西,全非那年纪所能有。他最早引世人惊诧的,是一篇拟庾信的《大哀赋》,后人陈去病盛誉“几疑开府复生”[23]。我们都知道杜甫名句:“庾信文章老更成”,那是历来中国文学臻于“老境”的象征,而这十来岁的少年,一出手便追摹着这种境界。似乎我们应该注意一下他感兴趣的文体,那时,他完全沉浸在兴于汉代而自隋唐后基本死掉、连成年人都鲜有问津抑或不能驾驭的大赋,连续写下《大哀赋》《寒泛赋》《江妃赋》《秋郊赋》等十余篇,仿佛非此恢宏铺排、一唱三叹的文体,就不足承载他浩广恣溢的情感。汉赋以外,他还喜欢庄子之文、屈宋骚体和乐府歌行,都是开阔而古远的样式。实际去读他作品,所得感受将比别人所不吝赞赏于他的还令人称奇,因为大家一般只是指出他身怀异禀,其实,更所罕见的是他的襟抱;关于后者,待会儿我们结合他的事迹,再具体举一些诗文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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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094 此刻,横在这十五岁少年跟前的,是天塌地陷的一幕:他敬爱的父亲,撇下家人,惨烈殉国:“投松塘死。水浅自伏而绝,背衣犹未湿也。”[24]怎么“自伏而绝”的呢?据说,由于水非常浅,夏允彝“怀石沉嵩塘以死”[25]——死死抱住一块石头,生生溺毙了自己,那该是何等无悔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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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100 野哭:弘光列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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