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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敬亭像(存疑)及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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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画现藏德国某氏,2012年6 月3 日《泰州晚报》报道为明末曾鲸所绘。曾鲸确曾为柳绘像,张岱《柳麻子说书》诗句:“波臣写照简叔画”,波臣即曾鲸表字。辨本画,有三点颇合:一、上方为范景文题辞,柳名声大振,正仗范氏;二、右下落款确为曾鲸;三、遍邀文人墨客,写满题辞,也像柳敬亭之所为。然画中诸多题赠显示,画的主人表字“文若”,是“盟社”中人,而以我们知道的,历来(包括吴伟业、钱谦益等)都对柳敬亭直呼其名,说明他有名无字。此外尚有别的疑点,如人物年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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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图》 清•金廷标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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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廷标,乾隆宫廷画家。本画是典型的“奉旨而作”——乾隆写了首“御诗”,即大学士于敏中“敬书”于画面右上者:“瞽目先生小说流,稗官敲钵唱街头。村翁里妇扶携听,傥为欢欣傥为愁。”看来,乾隆皇帝也是书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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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荫说书图》 清末民初•金寿石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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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乡村一景,盲人说书者正由童子牵引,向树下纳凉的几位村夫走来。从前,农村多以听书消暑,这时说书人便会走村串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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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鼓书陶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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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件陶俑,决然一流的艺术品。这样浸透了世俗人性与生活气息的作品,纪元前后大概只能在中国见到。它的美妙,固得之陶艺家,但也证明汉代说书表演已登鼎盛。说书人神态身心的无羁放恣,至今观之仍足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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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来说,有关柳敬亭说书技艺的具体褒贬是不必在意的,因为好与坏本来见仁见智,是评价、不是事实。什么是事实呢?王士禛所记述的柳敬亭说书的排场、派头和经过,是事实。我们在注意这些东西。而我看到这样的记述时所形成的反应是:这人已不是说书家,是一个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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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哭:弘光列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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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觉得围绕着柳敬亭的许多情形,已逾常理之外,自然就有追询的愿望,想探探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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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走近这个人物,最初受三篇文章的吸引。这三篇文章,先前都已提到,分别是吴梅村、黄宗羲的《柳敬亭传》,以及张岱的《柳敬亭说书》。它们的作者,都是当时了不得的大文人。说起这一点,后来我深感自己有欠敏锐,竟然未引起注意。一直到专门搜集柳事资料,读了更多,才猛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少有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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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的奇观呢?我们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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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清初诗坛有“江左三大家”,钱谦益、吴伟业(梅村)、龚鼎孳。他们在当时,都翕然成宗。而这样的三大家,不光曾为柳敬亭不止一次写过诗文,且全部引他为好友。柳氏名播海内,吴传居功至伟(后来黄宗羲之写《柳敬亭传》,实因吴传而起);传记外,吴还有《楚两生行(并序)》《赠柳敬亭•调寄沁园春》、《为柳敬亭陈乞引》《柳敬亭赞》诸作。钱谦益写过《左宁南画像歌为柳敬亭作》;柳敬亭丧子后,钱谦益亲自出面募集葬资,兼替柳敬亭筹营建生圹的费用,为此写了一篇致士林的公开信《为柳敬亭募葬地疏》。至于龚鼎孳,柳敬亭神话先前归之吴伟业,晚年则主要靠龚鼎孳;入清后,龚与惭悔归隐的钱、吴不同,基本一直居于要津,在京城士夫影响极大;康熙元年(1662),他把柳敬亭隆重请到北京,大邀宾朋,逐酒征歌,时人载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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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敬亭)入都时邀致踵接。一日,过石林许曰:“薄技必得诸君子赠言以不朽。”实庵(曹贞吉)首赠以二阕。合肥尚书(龚鼎孳)见之扇头,沉吟叹赏,即援笔和韵。珂雪之词,一时盛传京邑。学士顾庵(曹尔堪)叔自江南来,亦连和二章,敬亭由此增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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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长达四年之久的北京之行,让柳敬亭名声达致一生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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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三大家”齐捧一位说书先生,已让人目瞪口呆,然而这却只是小小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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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曾将涉柳诗文辑为《评话宗师柳敬亭》,属明清两代的便有八九十篇,作者六十人上下。其豪华耀眼,匪夷所思。“江左三大家”外尚有:张岱、黄宗羲、冒襄(辟疆)、陈维崧、顾开雍、阎尔梅、毛奇龄、余怀、杜濬(茶村)、方拱乾、孔尚任……我一面翻读,一面愕然。古往今来,以一位艺人而倾倒天下如此,无过乎柳敬亭。我不知他算不算史上最优秀的演员,但信他是拥有最豪华粉丝团、得到最顶级关注的伶人。由此,油然想到三百年后他的乡党梅兰芳。梅氏无论艺术成就与影响,若不在其上,至少不亚于他,然而论到为主流知识精英所认可与亲近,梅氏实在愧之远甚。别的不说,鲁迅对梅兰芳的讥讽大家都应记得。虽说鲁迅尽可以不欣赏梅兰芳,但他的不屑,与历来主流知识精英对瓦舍勾栏之类的态度,多多少少是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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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传统看,柳敬亭唤起顶尖文人的集体膜拜,确是反常而绝无仅有之奇观。自从注意到一点,柳敬亭这个演艺史神话的重心,对我来说就从他本人移到了那些追逐者、谈论者。我认为,这远比他的技艺不可思议。我们知道,从《史记》“滑稽列传”写到春秋战国几位名伶算起,表演这职业在中国总有二千年历史了。然而,从头到尾有幸留下姓名的人物都寥寥无几,而像柳敬亭这样,被频密书写、倾心吟咏的例子,一人而已。为什么?真的就是因为他天才盖世、才技绝伦?我想到另一位古人,杜甫笔下那个舞剑的绝顶高手公孙大娘,这不世出的舞者——从“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诗句,我们体会她舞蹈的天才实在是天纵的——却只不过侥幸得到一位诗人的关注,而柳敬亭何其之奢,整整一个时代的一流诗哲都在谈论他!我们绝不认为,公孙大娘与柳敬亭各自所得,公正地反映了他们在技艺上的情形。这种此厚彼薄,绝不代表艺术评价。就古代价值观而言,身负绝技的公孙大娘不为士大夫所重,比较符合当时客观实际,倒是对柳敬亭的津津乐道,才异乎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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