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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52 而必胁之出仕,不出仕则诛,是挟兵刃搂处女而乱之也。既乱之,又诟其不贞、暴其失节,至为《贰臣传》以辱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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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54 但清廷的出尔反尔,有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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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56 其一,它有隐患。去今未远的三藩之叛,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都曾是满清招降纳叛的成果,但到头来,成果也变成苦果。当时挖别人墙脚,如今要警惕自己的墙脚。于是,从降叛的怂恿者改为诅咒者,从热衷吊膀子变成了鼓励贞操。“崇奖忠良”、“风励臣节”[10]的实质,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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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58 其二,清初贰臣现象不同以往。历史上的归顺者,大多自认顺天承命、弃暗投明、有如新生,明清之际却不然。由明入清的诸多士大夫,一面在新朝供职,一面在心理和感情上苦苦挣扎。羞惭不安者有之,悔而抽身者有之,乃至还有暗中同情、支持复明运动的。而这种状况并非一朝一夕,迁延甚久,即便经过了康熙大帝那么辉煌的文治武功,汉族士夫的心态也没有彻底扭转。所以我们看到,满清定鼎已然八十余年,雍正皇帝还在那里愤愤不平地指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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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60 不知文章著述之事,所以信今传后,著劝戒于简编,当平心执正而论,于外国入承大统之君,其善恶尤当秉公书录,细大不遗。庶俾中国之君见之,以为外国之主且明哲仁爱如此,自必生奋励之心,而外国之君见是非之不爽,信直道之常存,亦必愈勇于为善,而深戒为恶,此文艺之功,有补于治道者当何如也。倘故为贬抑淹没,略其善而不传,诬其恶而妄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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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62 他认为,爱新觉罗氏遭遇了严重不公。尽管“政教兴修”、“万民乐业”、“黄童白叟,一生不见兵革”,但就因是“外国入承大统之君”,士夫阶层的一般舆论与心理,仍“故为贬抑淹没,略其善而不传,诬其恶而妄载”。其之所陈,确为事实。这就是清初贰臣问题的特殊性,与普通的改朝换代不同,清之代明,与文化、民族冲突深深缠绕,融入了特定心态。故也难怪为何贰臣现象自古皆有,唯独清廷才搞什么《贰臣传》。我们固可笑其气量褊隘,但不要忘了,它从中所受窘迫也是既往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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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67 野哭:弘光列传 [:1706240813]
1706245968 野哭:弘光列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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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70 《贰臣传》对龚鼎孳的明朝经历,记载比较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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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72 龚鼎孳,江南合肥人。明崇祯七年进士,授兵科给事中。十六年,大学士周延儒罢归,旧辅王应熊赴如。将至,鼎孳疏劾:“应熊结纳延儒,营求再召。政本重地,私相援引,延儒甫出,应熊复来,天下事岂堪再误?”疏入,留中未下。会延儒被逮在道,不即赴,冀应熊先入,为之解。庄烈帝知之,命应熊归,赐延儒死。时兵部尚书陈新甲获罪弃市,鼎孳又疏诋吕大器为陈新甲私人,不宜令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忤旨,镌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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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74 主要讲了他入京担任谏职以后的两件事,一件得逞,一件失手。周延儒因他检发而死,随后参劾吕大器,却不为崇祯皇帝所喜,反将自己送入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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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76 这时,已是其明朝宦涯的尾声。他于崇祯七年(1634)登进士,翌年,放了湖广蕲水知县。“流寇蔓延,江北州县多陷。鼎孳官蕲七载,日与寇相持,发号施令,威惠整肃,城得无恙。”[13]那阵子,鄂皖一带情势甚紧,到处岌岌可危,大批士民逃亡(何如宠、阮大铖都是此时过江避白下)。龚鼎孳这七年县官,当得实属不易,而“城得无恙”简直要算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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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78 所以他的升迁京城,是“政声”使然。而对于来到中央,未及而立之年的龚鼎孳深受鼓舞,高度亢奋。“一月中,疏凡十七上”[14]。我们不清楚他是急于脱颖而出,还是对新职守一片赤诚,抑或两者兼而有之,总之用力过猛,如同打了鸡血,或上足劲的发条。他崇祯十四年(1641)秋入京,仅两年,便因冒躁轻倨获罪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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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80 了解他这一段的行状,主要可阅李清《三垣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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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82 李于崇祯十五年春末补刑科给事中,从家乡兴化动身来京,比龚略晚几个月。他们分属刑、兵二科,但同居言路,所以不光亲自打交道,更有不少从旁观察的机会。在《三垣笔记》中卷,涉龚记述有十余条,为卷中被提及者之最,反映了龚当时的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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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84 但李清对他的印象,相当不好:“每遇早朝,则自大僚以至台谏,咸啧啧附耳,或曰曹纠某某,或曰龚纠某某,皆畏之如虎。”[15]曹是曹良直,与龚同为兵科给事中,两人关系密切。李清用“险刻”形容他们,说他们“日事罗织”[16],联系合肥县志“一月中,疏凡十七上”的记载,颇对得上号,不过“罗织”之词想必言重了。无中生有、多方构陷才可称“罗织”,那是很坏的做法和很恶的居心。从龚两次为我们所知的弹劾看,参周延儒,不无事实,对吕大器则是阻止有关他的一项任命,既谈不上构陷,也是他身任给谏的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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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86 然而,两次他都属于推波助澜。参周延儒是在崇祯将其罢相后,纠吕大器也是因为陈新甲已经失势。就此,希意干进的嫌疑是脱不了的。我们感到,作为新从地方提拔上来的人,他有急于立足、一炮打响的冲动。为人稳重、平和的李清,认为这不是什么好品质,也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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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88 不过,李清对他的反感,连同他到北京后的躁动表现,其实别有原因,个人气质并非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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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90 那便是明末政坛甚嚣尘上的党派政治。从万历年起,这种因素之于明朝,既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又可谓挟雷掣电、虎虎生风。它就是这样有深刻两面性的东西。一面,王朝为此内耗不休、大伤筋骨,多少事情滞碍难行,皇帝徒呼奈何;另一面,反映了新的政治意识和格局,士大夫开始从传统的君权奴仆与工具,向带有独立性的政治角色转化。后来人们相信,“门户”是明朝亡国主因之一。其实,换一下时间、背景条件,“门户”的结果完全可能是另外的样子,比如带来政治改革。历史的两面性,中间往往只隔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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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92 李清是一位爱国者,更确切地说,是比较传统的忠君者。他毕生保持这种情怀,明亡后闭门著述,凡忠事明室者他都崇敬有加(如左懋第),凡曾淆乱国家者则概予指斥。所以他的著作才有如此奇特情形:既对十足的奸佞(如马、阮等辈)丑行有闻必录,也对作为改革势力的东林、复社啧有烦言。他自认无党无派,“存公又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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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94 他既有此立场,龚鼎孳却刚好相反。龚鼎孳有鲜明、强烈的党派倾向。综合《三垣笔记》的记述,我们明白地看到,龚鼎孳一到北京,就深深卷入党派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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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96 予与韩给谏如愈,每谒吴辅甡,则曹给谏良直、龚给谏鼎孳必先在坐……两人与甡密,人有以此疑甡者。[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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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5998 龚给谏鼎孳日趋吴辅甡门,江南诸人啧啧,疑其构周延儒隙。[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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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46000 当时,首辅周延儒、次辅吴甡各有派,称“江南党”、“江北党”。龚鼎孳作为江北人,加入吴甡一派,十分卖力,以致人们私下认为,周、吴矛盾其实是这类人挑唆起来。为此李清举证说,“吴辅甡既奉旨杜门待罪,予往谒,适龚给谏鼎孳至,曰:‘必首辅所为。’”吴甡却“正色”否认,李清评曰:“方知两辅水火,皆若辈构成也。”[19]后来,吴甡戴罪出京,行前对李清说:“幸语龚给谏,弗言及首揆,人将谓吾教之。”[20]竟似对龚颇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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