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247071e+09
1706247071 后期任其督师的袁继咸所著《浔阳记事》:“壬午冬……左师则以襄、郢摧败避闯锐,窜踞池、皖间,上下数百里,江帆中断。或劝余改辕浙省,余曰:‘某不东,左乱未有底也。’径趋小孤,属浔将某差人赍书左帅,责以大义。左帅意悔悟,江路稍通。余念此兵不措饷,虽暂辑,剽掠终未可止。度总宪李公旦暮至,留书具言其故。李公言诸浔道,府移川黔饷十四万两之兵。自是不复出掠矣,然犹翱翔江上,先帝遣中使宣谕,不肯动也。”[42]
1706247072
1706247073 震动最大的一次,是崇祯十六年正月,左良玉名曰就食、实避李自成,舳舻蔽江,“声言诸将寄帑南京”,“破建德,劫池阳,去芜湖四十里,泊舟三山、荻港,漕艘盐舶尽夺以载兵。”南京大恐,“诸文武官及操江都御史至陈师江上为守御,士民一夕数徙,商旅不行。”[43]其中除左兵为乱,也颇有其他部队及土寇趁火打劫:“良玉既避贼东下,沿江纵掠,降将叛兵,所在蜂拥,俱冒左兵攻剽,南都大震,留守诸军尽列沿江两岸,不问为兵为贼,皆击之。”[44]
1706247074
1706247075 这是他无法洗掉的污点。对此,王士禛论道:
1706247076
1706247077 左良玉自武昌称兵东下,破九江、安庆诸属邑,杀掠甚于流贼。东林诸公快其以讨马、阮为名,而并讳其为贼。左幕下有柳敬亭、苏昆生者,一善说评话,一善度曲。良玉死,二人流寓江南,一二名卿遗老,袒良玉者,赋诗张之,且为作传。……爱及屋上之乌,憎及储胥。噫,亦愚矣。[45]
1706247078
1706247079 “杀掠甚于流贼”、“讳其为贼”,是我所见有关左良玉其人其事以及社会心态,最捣要害之论。而当代有为柳敬亭作传者,却“爱乌及屋”,为柳敬亭而维护左良玉,称王士禛“诋毁左良玉”,乃至暗示他因讨好满清有此“新贵谰言”。[46]是非颠倒,何至于此?
1706247080
1706247081
1706247082
1706247083
1706247084 野哭:弘光列传 [:1706240837]
1706247085 野哭:弘光列传 七
1706247086
1706247087 简单地指出左良玉既为官军、又是土匪,并非目的。假如到头来本文所论仅关乎左氏及左军品质如何,在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我写左良玉,兴趣其实不来自他本人。他值得我们讲述与认识之处,是藏在他背后的某些东西。基本上,这可以浓缩成两个问题:为什么会有左良玉?这类现象是怎么形成的?因此,以下我们不谈左良玉,谈他的原因和由来。有远有近,而从近处讲起。
1706247088
1706247089 左军军纪败坏虽有传统,但客观地看,是逐步加重的。山西时期似乎还没有记录,河南时期的早期,开始出现,但既不多也不特别突出。问题变得严重,以至常态化,与三点相随。一是军力越来越强,二是部队成分大变,三是兵饷缺口加大。军力愈强,骄兵悍将之心益无忌惮,而勇于为恶,这是心理上总的趋势。相比之下,后二点产生的问题更加实际。“朱仙镇之战,左精锐已尽,其后归者多乌合,厮役扈养之人居大半”[47]。为不隳实力,左良玉每战必招降纳叛,泥沙俱下,久之,实际左良玉已不能制,“亲军爱将大半死,而降人不奉约束,良玉亦渐衰多病”[48],军中暴行令人发指:
1706247090
1706247091 左将画楚疆为各镇,自惠登相(即从前江湖上称“满天星”者)驻汉阳外,诸将咸有分地,楚人多苦之。王之纲者,在武昌县尤残忍,好以人为粮,裸而悬于柢,灌沸汤以荡尽其肠腑,而后烹之。之纲别号扛子,百姓闻其名,皆夺魂魄。楚绅士之不能去者,出子女财帛,所以奉镇将者百端,冀得免。[49]
1706247092
1706247093
1706247094
1706247095
1706247096 《桃花扇》•投辕
1706247097
1706247098 崇祯十六年正月,左良玉名曰就食、实避李自成,舳舻蔽江,“声言诸将寄帑南京”,南京大恐,“士民一夕数徙,商旅不行。”遂由侯朝宗以其父名义,致书左良玉阻之。《桃花扇》本折演柳敬亭携侯朝宗书信,赴行辕面见左良玉。堂上坐者,即左良玉。
1706247099
1706247100
1706247101
1706247102
1706247103 明代武昌军政总图
1706247104
1706247105 图中详细标识了武昌各官署分布, 顶端注明“ 北至河南一千三百五十里”,这是左良玉躲避农民军一路溃逃的来路,也是沿途掳掠的过程。
1706247106
1706247107 文中“在武昌县尤残忍”记为王之纲,应误。王之纲是高杰的部下,“十三总兵”之一。不过,人名虽然搞错,事情应非妄传。无度扩张,除导致左军成分复杂、乌合之众,另一可怕危机就是兵饷奇匮。前引《明季北略》称其有兵二十万,而仅二万五千人在额有饷;《宁南侯传》则说“兵以三十万称盛,然止四万在额受粮”,总之缺口都在九成左右,换言之,绝大多数士兵粮饷都要自行解决,不事抢掠何以致之?开封之围,侯恂受命督师前奏对,所谈中心问题就是粮饷:
1706247108
1706247109 诚使臣得驰赴其军,宣谕将士,鼓以忠义,用三楚之粮,养全镇之兵,臣不就度支关饷,陛下亦不必下军令状责取战期,机有可乘。[50]
1706247110
1706247111 要求将湖北全境之粮供其支配,以养左军。这个要求显然没有答应,于是左军自行剽抢;对楚地百姓来说,结果总之一样。《桃花扇》写柳敬亭替侯方域到武昌下书,被两个军士拿住,说他们“饿的东倒西歪”,设若武昌时期左兵果达八十万众,此距事实应该不远,当时情况正像二卒所念民谣:“贼凶少弃囊,民逃剩空房,官穷不开仓,千兵无一粮。”[51]嗷嗷待哺八十万兵卒,置之此境,岂非洪水猛兽?
1706247112
1706247113 切近地看,左军“杀掠甚于流贼”,似乎有特殊原因造成,甚至有其“不得已”。如将这些原因消除,危机就应该能够解决。侯恂当时奏对崇祯皇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他把左军纪律之坏归之“督抚驾驭乖方,兼之兵多食寡”[52]两点,言下之意,倘如督抚得人、兵得其食,问题即可消失。但果真如此么?
1706247114
1706247115 某些具体、特定原因,不无考虑价
1706247116
1706247117 值,但我们不能为之所蔽。因为,假如眼睛不是死盯着一人一事、一时一地,很容易发现更广阔的事实。从明末当时实际看,即便并无左良玉所部那种问题(招降纳叛过度导致部队成分复杂、兵饷缺口巨大),“兵匪一家”情形也照样发生。崇祯末年起,官军罗九武部多年为害桐城、安庆一带,“入人家劫掠”,“十百为群,横县中”,“贼乱于外,兵乱于内,一县中如困汤火”,罗九武“自谓城守功高,桐之子女玉帛相随入两营者,不可胜计”,“桐人苦兵之扰也,纷纷渡江而南。”福王立于南京后,罗九武不仅升官,且“乘中外危疑,益肆剽掠无忌。”左良玉乙酉东犯时,“安庆戒严,罗九武等乘间遂掠仓库”,四月八日夜,罗九武“命其兵作乱,大掠三日乃止。十七日,分兵入西乡焚掠。又数日,分兵入东乡、南乡、北乡焚掠。少妇幼女男子,被掳者凡五六千人,相号于道”。直到清兵打下桐城,此害方除:“散其所部兵。凡所掠子女,俱令释去。”“斩九武等于市”。[53]而罗九武部并非得自降将降卒的收编,它的作乱与成分复杂无关。再来看“四镇”之一刘泽清。刘镇于淮安,根据设四镇时明确的政策,除了“每名给饷二十两”[54],所部三万兵额每年有银六十万两(后实际增至九十万两[55]),又特许其“各境内招商收税”[56],即地方财税大权悉付彼手,论理绝无兵饷不足之忧,但刘泽清竟嫌不足,御史郝锦奏:“各镇分队于村落打粮,刘泽清尤狠,扫掠民间几尽。”[57]扫掠民间同时,还唆使地方官为他额外“请饷”。尤其他不像高杰要为北征做准备,镇淮安期间,从头到尾未作一战、未发一矢,巨额军费悉用于挥霍,“大兴土木,深邃壮丽,日费千金”[58],“四时之室具备,僭拟皇居”[59],规制比照皇宫。清兵渡河南来,他望风即逃,同时不忘劫掠,“泽清闻北兵至,遂大掠淮安,席卷辎重西奔,沿河竟无一人守御。”[60]他的例子清楚显示,当时官军是否变土匪、是否“杀掠甚于流贼”,与饱饿富穷毫无关系。
1706247118
1706247119 跟什么有关呢?我们先不急着揭秘,而把目光拉得更开些。南社姚鹓雏有谴责小说《龙套人语》,写的是民国初年军阀混战的事。云:
1706247120
[ 上一页 ]  [ :1.70624707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