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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埃塞俄比亚,人们连选举是什么、投票是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有人对贡德尔地区的某个牧民说,他有权利发表自己的意见,有权利通过称之为投票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看法,那么他会认为自己受到了嘲弄,他也不会相信的。当然那里不存在政党,连秘密政党也没有。秘密警察组织则十分严密,电话受到控制。甚至外国人也害怕发表与皇帝不相同的观点。人们会因为一件区区小事而被控告为诋毁陛下,从而被投入监狱,或被绞死。原因是皇帝不相信埃塞俄比亚应该有自由和民主的气氛,他不把他的人民放在眼里。他常常以轻蔑的口吻对他所信赖的人反复强调:“你们知道,那些人……”他举了刚果的例子,“这就是给某些人自由后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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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您的意思是说某些国家的人民,尤其是您的人民没有接受民主的准备,因此它也不应该得到民主吗?您的意思是说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在这里是不允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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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自由,自由……曼涅里克皇帝,还有朕的先父都是开明人士。他们都研究过这个词,密切地注视过这些问题。是他们自己首先提出了这些问题,而且向人民做了很多让步。继他们之后,朕也做了一些其他的让步。如上所述,是朕本人提出废除奴隶制的。但朕再次重复,某些事对人民是有利的,而另一些是不利的。有必要使朕的人民懂得这些。有必要缓慢而谨慎地进行工作,像十分细心的父亲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这里的现实不同于你们那里的情况,我们的灾难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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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尔·塞拉西统治的初期,他在埃塞俄比亚建立了电台,后来又办起了报纸,发展了电视。尽管如此,在亚的斯亚贝巴,人们对世界其他地方发生的事依然一无所知。无论是电台,还是报纸和电视,它们只起皇室宣传工具的作用。每晚的电视新闻总是以有关皇帝的一条消息而开始:或是他参加一座桥的落成典礼、一座纪念碑的揭幕仪式,或是出席慈善展览,或是召见某个大使。开头两字“陛下”永远也不变。各种日报实质上是宫廷的公报。就是英文版的《埃塞俄比亚先驱报》的头版头条,也是像电视新闻那样安排的。一场战争的爆发、第一个人登上月球、当地发生的灾难与皇帝参加某一活动的消息相比都成了次要的新闻,只用寥寥数行加以报道。东非航空公司的一架飞机撞毁在跑道上,造成50人死亡的那天,报纸把整个版面用于报道陛下在乡下的一次访问。埃塞俄比亚人被有关陛下的神话迷惑到如此程度,以至听到电台播送可口可乐的广告时,还以为听到的是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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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您从来也不悲叹自己当皇帝的命运吗?您从来没有梦想过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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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朕不明白您的问题。甚至在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刻,朕也没有悲叹或诅咒过自己的命运。从来也没有。为什么朕要悲叹呢?朕出生于皇族家庭,该由朕来发号施令。既然该由朕来发号施令,既然我们的创世主认为朕能像父亲为儿子那样的为人民服务,那么对朕来说,当君主是个莫大的乐趣,朕为此而降生,为此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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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我正在设法把您作为人,而不是作为皇帝来理解,因此我坚持问您,您从来没有感到这种职业是个负担吗?譬如,当您不得不使用武力来从事这一职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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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一个皇帝永远也不应该为武力而悲叹。坏的必要也是必要。一个皇帝在任何必要面前都不应该止步不前。即使这个必要使他感到遗憾,他也不应该止步不前。朕从来就不怕成为一个强硬的人。皇帝知道人民需要什么东西,而人民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譬如惩罚,朕必须根据良心作出判断,仅此而已。朕从来不为实施某种惩罚而难过,因为朕相信这一惩罚,朕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事情应该是这样,事情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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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惩罚不触及皇室成员,他们不能被判处死刑或肉刑。而对其他人则施行从强制劳动到绞刑的种种刑罚。几年前还非常盛行的削足断手刑罚现已取消,但是把叛逆分子终身监禁在家里的刑罚仍然存在。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皇帝变得温和了些。一年前,他下令释放了1954年起被囚禁在家中的一个首领,他在黑暗和寂静中度过了18年。虽然他没有死去,但病得十分严重。海尔·塞拉西让他住院治疗,还赠送给他一辆汽车,以示宽恕。为了减轻死刑的痛苦,皇帝想把电椅引进埃塞俄比亚。他把此事委托给一个意大利人承办,这人造了电椅。但是电椅运转不灵,被判了刑的人在电椅上全部被烧焦,于是皇帝又恢复使用老方法。他十分喜欢的另一种方法是公开的侮辱。譬如,某个宫廷人员犯了一个错误,或者他的表现有负皇帝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陛下用如下方法加以惩罚:他强迫此人每天早晨跪在他面前,他装作没看见。如此延续数月,甚至延续数年。有朝一日,皇帝对他说:“孩子,朕在这里见到你深感惊讶,朕能为你做些什么呢?”这时,这人才算得到了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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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您总是出口惩罚,闭口责打。您真的如此信仰宗教和笃信基督的教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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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从幼年起,从朕的先父马康南首领用我们创世主的诫命开导朕那天起,我始终是笃信宗教的。朕常做祷告,常做祷告。朕尽一切可能经常去教堂。如有可能,每天早晨都去。朕每星期天都按时去领圣餐。但是朕不仅仅把自己信仰的宗教理解为宗教,朕允许人民自由地信奉他们自己喜欢的任何宗教。朕相信各教会之间的团结,为此在意大利之行中,朕是如此高兴地会见了保罗六世。朕非常喜欢他,朕觉得他是个能力很强的人,特别反映在他致力于各教会之间的团结的这一意愿上。他对朕十分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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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晤教皇是海尔·塞拉西几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事。但是他想结识的教皇不是保罗六世,而是乔瓦尼二十三世。他多次说过:“我们应该在两人中的一人去世前见面!”乔瓦尼教皇的去世使他悲痛万分,以至有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提起教皇。多年后,他才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人们普遍认为,他的意大利之行与其说具有政治目的,不如说出于神秘主义的考虑。海尔·塞拉西身上大部分的神秘主义应归功于他的妻子,即1965年去世的梅嫩皇后。她迷信之极,是皇室中首屈一指的科普特神职人员。皇帝对她忠诚之至。自从把她从她的前夫那里夺走之日起,他始终爱着她,始终听她的话。但是皇帝之所以如此笃信宗教的另一原因是,这样的形象有利于他的威信。他多次竭力地把自己打扮成这种形象,以期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甚至达到了快要赢得它的地步。后来由于在厄立特里亚的镇压行动而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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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在您的意大利之行中,意大利人竭力向您表明,他们因为向您发动过战争而感到万分遗憾。总之,他们用欢迎来向您说明1935年的战争是墨索里尼发动的战争。您对这一点信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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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如果区分意大利人和法西斯分子是可能的话,那么不应该由朕来说话,而应该由你们的良心来说话。当全体人民接受一个政府,并允许它存在时,这意味着人民承认这个政府。但是,朕应该澄清一下,朕根据自己的看法始终是把墨索里尼的战争同墨索里尼的政府分开的。这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同时,朕也不想因为墨索里尼进行了侵略埃塞俄比亚的战争而对它的政府下结论。应该由这个政府本身来判断它的行动是否有利于人民。显然墨索里尼政府在侵略我们国家时,认为这场战争是有利于意大利人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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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也许我对您的话还不十分明白,我能否问您,今天您怎样评价墨索里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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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朕不予评价。他已经去世,评价死人有何用处?死亡改变了一切,消除了一切,也消除了错误。朕不爱谈论对某个已经再也不能作答的人所怀有的仇恨和鄙视。这些话同样适用于侵略过我们国家的其他人:格拉齐亚尼和巴多利奥。他们都已死去,不再做声。1924年,当朕还不是皇帝,前往意大利进行正式访问时,朕认识了墨索里尼。他作为真正的朋友盛情款待了朕。他和蔼可亲,朕喜欢他,同他畅谈了过去和未来。他给朕以信心。会谈后,朕的一切疑虑都烟消云散了。后来,他没有履行对朕许下的诺言。这是朕一直不理解的。但今天它已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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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能使海尔·塞拉西说出一句反对墨索里尼的话。当接触到这一话题时,人们从他嘴里掏出的话至多只能是惊讶自己被出卖了。实际上,人们普遍的看法是,海尔·塞拉西是最后一个真正推崇墨索里尼的人。1935年之前,他内心深处就对墨索里尼怀有钦佩之情,后来由于法西斯战争,这种感情遭到了挫伤,但并没有被抹掉。在1924年的会晤中,海尔·塞拉西这个聪明的政治家、嗅觉灵敏的人,意识到他同墨索里尼情投意合,而墨索里尼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他可以同海尔·塞拉西和谐一致。归根到底,他们是两个以同样的原则,即铁拳和取缔一切自由来进行统治的独裁者。对我们来说是罪孽的东西,对海尔·塞拉西来说却是美德。1941年,当皇帝返回亚的斯亚贝巴时,得知法西斯的标志正从一座桥上拆下来,他当即下令让人别去动它。“为什么朕非得这样做呢?”另外,在埃塞俄比亚,同皇帝有关系的所有的意大利人都是死心塌地和根深蒂固的法西斯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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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那么您如何看待那些艰难的岁月?如何看待我们向您发动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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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在对待你们的问题上,朕的反应是不同的,也是矛盾的。一方面,当然不能忘记意大利人给我们造成的灾难。由于你们的缘故,我们受尽了苦。但另一方面,朕该说些什么呢?谁都可能进行非正义的战争,并取得一时的胜利。1941年,朕刚返回祖国时就说过:“我们应该是意大利人的朋友。”今天,我们确实成了他们的朋友。你们在许多事情上有了变化,我们在其他事情上也有了变化……这样说吧:历史永志不忘,而人可以忘记。如果他们有一副好心肠,那么还可以予以宽恕。朕想方设法成为好心肠的人。是的,朕予以宽恕,但不是忘却,绝不是忘却。朕记得一切,记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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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还记得您在国际联盟的发言吗?还记得逃难的那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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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噢,是的,朕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次讲话,那次讲话前夕的情景,法西斯记者对朕的凌辱以及朕为呼吁公正而说的话:“今天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明天将会在你们身上重演。”事情确实如此……朕记得离乡背井的那天,因为这是朕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也许也是最难以理解的一天。有时,似乎不需要勇气的事却往往需要很大的勇气。当时,除了怀有回国重新领导人民的希望外,朕已一无所有。但是那个希望是伟大的。在朕的旅途中,它变得更有把握。如果朕担心将会在欧洲了此一生的话,也就不到那里去了!朕当时就看出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因此在那几年中,从来没有人见我绝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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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5月2日,即格拉齐亚尼进入亚的斯亚贝巴的前三天,海尔·塞拉西乘坐开往吉布提的专列逃跑了,后来又从吉布提搭乘一般英国巡洋舰抵达红海对岸。与他一起同行的有妻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宫廷人员;两条吉娃娃狗,即卢卢和帕皮隆的曾祖;皇室的珍宝和囚犯哈伊路首领。外逃是痛苦和屈辱的。到达耶路撒冷后,皇帝得悉埃塞俄比亚军队大肆洗劫了宫殿,杀死了皇宫的狮子,抢劫和捣毁了白人的商店,屠杀了欧洲人。他因为在战争中所犯的战略错误和没有留下来同组织成游击队的人并肩作战而受到抨击,他发现自己十分看重的威信在动摇。在海法,另一艘英国巡洋舰载着他和他的随行人员驶往英国,但是在直布罗陀,这艘巡洋舰以一个借口让他上了岸,叫他搭乘一艘班船再去英国。英国政府的命令实质上是支持墨索里尼的,它不愿意把海尔·塞拉西作为官方客人来接待。两个月后,他在日内瓦国际联盟的讲坛上发表了演说,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最高尚的时刻。他采取了今天对于其他国家仍然有效的、具有远见的立场:“我,海尔·塞拉西一世,埃塞俄比亚的皇帝在此呼吁,应该给我的人民以公正和援助。这种援助是在18个月前,当50个国家断言这是一次侵略时,答应给它的。我,海尔·塞拉西一世在此要求给予在强国共谋下遭到侵略的一国以一切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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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陛下,您始终坚持同意大利人的友谊。实际上,您返回亚的斯亚贝巴后,对他们是十分宽容的。我想知道是否意大利人在埃塞俄比亚做了一些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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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当然做了些好事,为什么不呢?他们干了一些坏事,特别在开始阶段,但也做了一些好事,尤其是到了后来。正如生活中经常发生的那样,任何东西都不会是清一色的。朕可以心平气和地说:“意大利人在相当程度上折磨过我们的国家,但是他们也做了些好事。但不是什么新东西,也不是什么奇迹,也不是朕未曾做过的事,这一点必须肯定。还必须说明的是,如果他们没有做什么积极的事,那么他们就会同所有的居民对立,而他们却博得居民的好感。但是……朕要说的是,如果说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打断了朕开始的工作,那么在另一种意义上他们继续了朕开始的工作。今天朕为回国时曾保护过意大利人而感到万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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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尔·塞拉西回国后,下令不得伤害意大利人的一根毫毛。这一命令受到如此广泛的欢迎,以致有人说,在亚的斯亚贝巴,没有一个妓院接待的意大利嫖客是少于二三人的。英国人主张驱逐意大利人,但他本人反对这种意见。他在自己的宫中收留了500名意大利人,另有同样数量的意大利人由他的次子哈拉尔公爵收留在哈拉尔宫中。此举被解释为《福音书》中的宽宏大量的证明,至今仍是这样认为。但实质上,这是极其高明的政治举动,是狡猾的计谋。意大利人在埃塞俄比亚干了不少不光彩的事,但是他们建造了公路、桥梁、堤坝、医院。他们引进了一个落后国家的发展所必不可少的阶级:小资产阶级。如果把意大利人杀死、赶走,那么谁去兴办商店、邮局和小工业呢?不仅如此,在那四年半里,意大利人没有表现出自己是种族主义分子:他们同埃塞俄比亚女人一起生活,往往还同她们结婚,生下的子女也得到承认。一代黑人和白人的混血儿正在成长,他们不应该成为牺牲品。皇帝此举导致了今天有15000个意大利人在埃塞俄比亚生活。他们比海尔·塞拉西自己的臣民更忠于他。他们已全部接受了他的体制和政权,而且对今天的意大利一无所知,因此人们经常能见到他们迎着陛下的汽车跑去,跪倒在地,向他递交请求书。另外,还有像巴罗托洛[棉花工厂主]、寡妇梅洛蒂[啤酒企业主]、蒙塔纳里[鞋业主]和比尼[土地出租商]那样的有钱人。对海尔·塞拉西来说,他们是必不可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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