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274351
列克星敦战役的新闻震惊了南方腹地的奴隶主,几乎一夜之间改变了他们的态度。议会代表亨利·劳伦斯写道,白人居民陷入了“既恐惧又热情”的“狂乱”。这些白人支持大陆会议制定的抵制政策,满怀期待英国会做出让步。他们虚张声势,种植园主们看到自己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人开始想象阴谋无处不在。有传言声称,为准备大规模的群众起义,英国人向奴隶们走私武器。当地的报纸报道称,从英国派出的船只携带7.8万支配备刺刀的枪支,这些枪支将分发给黑人、“罗马天主教徒、印第安人以及加拿大人”,用来“征服”这些殖民地。据查尔斯顿皇家卫戍区的外科医生报告,人们认为“国王陛下的大臣及其他仆人”正在组织“奴隶以反抗他们的主人,割断他们的喉咙”。为了防止叛乱发生,居民们收到了建议,周日去教堂做礼拜时要随身携带武器和弹药。奴隶们有一丝嫌疑便被抓了起来,以缓慢而可怕的方式被当众处决。王家总督阿奇博尔德·坎贝尔(Archibald Campbell)试图赦免一个显然无辜的奴隶,但受到警告:如果他这样做,治安会将把这个死刑犯吊死在总督府的门口,然后“放一把库珀河的所有水都无法熄灭的火”。受到惊吓的总督退缩了,不久之后便躲藏起来。[9]
1706274352
1706274353
在这场最为反动的叛乱中,南方腹地领导阶层并未试图推翻这个自己并不信任的王室政府,而只是孤立、忽视这个政府。奴隶们的阴谋一旦传播到种植园主耳中,他们就会通过地方议会和新成立的安全委员会来组织军事抵抗。1775年6月,安全委员会召集民兵部队以应对威胁。实际上,他们未经过深思熟虑、激烈辩论或者战斗便夺取了权力。只要不构成威胁,总督坎贝尔的存在是可以容忍的。但当总督开始同他们在大阿巴拉契亚的对手接触时,种植园主们便考虑逮捕他。9月,坎贝尔看到一切木已成舟,便逃到了单桅帆船皇家海军舰艇“塔马尔号”(Tamar )上。1776年2月,南卡罗来纳的民兵占领了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小岛后,坎贝尔被迫离开港口。即便在那时,殖民地的种植园主们也并未宣布独立,只是宣称在“当前,只有在大不列颠和殖民地之间发生争端”时,他们的政府才有效力。种植园主们制定的临时宪法几乎是殖民地宪法的翻版。后来,种植园主威廉·亨利·德雷顿(William Henry Drayton)并非出于反思,声称英国人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艰难抉择——“奴隶制还是独立”。事实上,种植园主们是为了保存奴隶制才被迫宣布独立的。[10]
1706274354
1706274355
佐治亚低地的情况大同小异,只不过佐治亚低地的种植园主更不愿意切断同不列颠的关系。佐治亚殖民地的保王党情绪如此高涨,以至于在拒绝参加第一届大陆会议之后,殖民地只派出了一位代表参加第二届大陆会议:一个生活在公理会教会飞地里的新英格兰移民。佐治亚的“开国元勋”之一詹姆斯·伍德(James Wood)对早期种植园主们未能支持这场战争感到非常失望,便回到家乡宾夕法尼亚,加入了那里的民兵组织。后来的大陆会议代表约翰·祖布莱(John Zubly)毫不含糊地表达了南方腹地对大陆会议的看法:“共和制政府不比魔鬼政府好多少。”英国支持奴隶起义的谣言在改变主流观点这一方面起到了一定作用。英国王家总督詹姆斯·赖特(James Wright)本人就曾预测,这些谣言将“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但总督后来总结道,佐治亚的种植园主们只是听从了南卡罗来纳“思想过激人士的呐喊及意见”。[11]
1706274356
1706274357
1778年底,英国人实施了“南方战略”,轻而易举便夺回了南方腹地。在接受失去了新英格兰这一事实之后,伦敦方面正确地判断出南方腹地人是温和的革命派,并集中力量要重新占领佐治亚和卡罗来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弗吉尼亚可能会遭到双方的争夺,从而形成一个从大纽约一直延伸到佛罗里达(当时是英国控制下的一个人烟稀少的地区)的残余英属北美地区。[12] 1779年1月,一支由3500人组成的小型入侵部队在没有开一枪一炮的情况下夺回了萨凡纳,并在几周之内便完全控制了佐治亚低地。(温顺的佐治亚是唯一被帝国正式重新吸纳的叛乱殖民地。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佐治亚将一直留在帝国内部。)查尔斯顿成功地抵抗了1779年的第一次围攻,但在1780年初的第二次围攻中选择投降。为了避免自己的财产遭到没收,像亨利·米德尔顿(Henry Middleton)这样的“爱国者”承诺效忠王室,而其他一些人则被人数众多的保王党邻居开枪打死。南方腹地平静了下来。如果英国不急于处理佐治亚和卡罗来纳的大阿巴拉契亚地区,那么几乎毫无疑问,他们的“南方战略”肯定会成功。[13]
1706274358
1706274359
如果英属北美有那么多人对独立举棋不定或怀有敌意,那么非新英格兰殖民地为什么能从帝国中解放出来呢?原因有两个:沿海低地士绅们致力于维护个人独立;宾夕法尼亚、卡罗来纳以及佐治亚的大阿巴拉契亚多数派的存在,这个多数派是一个愿意与任何试图统治他们的人战斗的民族。
1706274360
1706274361
大阿巴拉契亚——贫穷落后,与世隔绝,不受单一殖民地政府控制——加入解放战争的原因最为复杂。边民们以“革命”为借口,要求摆脱外部控制并实现独立。但如前所述,这在每个地区,有时在每个社区都呈现出不同的形式。
1706274362
1706274363
在宾夕法尼亚,边民是革命的突击部队,这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从费城的内陆地区精英手中夺取本地区权力的机会。在这里,苏格兰-爱尔兰人主导了叛军,一名英军军官甚至称这支队伍为“爱尔兰队伍”。在伦敦,乔治三世国王将这场冲突称为“长老会战争”,而霍勒斯·沃波尔(Horace Walpole)则对议会说:“美利坚兄弟和一位长老会牧师私奔了!”那支曾在福吉谷令人不寒而栗的军队几乎全部由新英格兰人和边民组成;负责起草宾夕法尼亚1776年宪法的正是来自边远地区的苏格兰-爱尔兰人领导层。这部宪法赋予大阿巴拉契亚人有效控制该殖民地的权力。战争结束时,边民们已经把自己从内陆地区人以及英国人的统治下解放了出来。[14]
1706274364
1706274365
在沿海低地控制下的马里兰和弗吉尼亚,以苏格兰-爱尔兰人为首的边民们将英国人视为对自己自由的最大威胁。急于向外扩张的边民们在沿海低地士绅那里找到了共鸣,士绅赋予了边民们相当公平的政府代表权。沿海低地的保王党势力往往来自德意志移民社区——内陆地区人的文化飞地消失在爱国者的丛林之中了。
1706274366
1706274367
相比之下,北卡罗来纳的大多数边民认为沿海低地的精英们是自己的主要压迫者,并拿起武器反抗他们,以报复几年前对监管者运动的镇压。约翰·亚当斯后来观察发现,殖民地边远地区的移民“对其他同胞怀有如此强烈的仇恨,以至于1775年战争爆发时,这些移民不愿意同其他同胞并肩作战”。在一位富有同情心的总督的支持下,这些移民于1776年同士绅们领导的反叛军打了一仗,但以失败告终。与此同时,其他边远地区的社区也高举苏格兰旗帜同英国人作战。在战斗过程中,一些边民在旗帜上写下了苏格兰格言:Nemo me impune lacessit(可以大致翻译为“不要压迫我”)。1780年康沃利斯(Cornwallis)率领的英军抵达该地区时,边民们互相攻击,使这块殖民地陷入内战之中。这场内战的可怕程度同他们先祖在英国边境地区进行过的斗争不相上下。保王党军队当着年轻女孩父母的面强奸她们,而爱国者鞭打、折磨任何与敌人合作的嫌疑人。许多武装团体毫无忠诚可言,随心所欲地逮捕任何他们想逮捕的人,绑架儿童以勒索赎金,打家劫舍,暗杀对手。[15]
1706274368
1706274369
虽然原因各不相同,但南卡罗来纳和佐治亚的边远地区也陷入了内战。在这两个地区,控制殖民地政府的南方腹地寡头们尤其不愿意与那群乌合之众共享权力。在南卡罗来纳,边远地区白人的人口占整个殖民地白人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三,但是在地方议会的48个席位中只占有2个席位。这种安排使一个煽动者谴责种植园主“将一半的民众置于奴役状态之下”。这个煽动者所说的民众指的不是黑人,而是像他这样的边民。在这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保王党分子”在意英国,但这些保王党分子同国王结盟的原因仅仅是国王正在同他们低地的敌人作战。在一些社区,边民们将英国人视为他们最大的压迫者。除了同低地居民作战之外,边民们还要为边远地区的内战创造一些素材。战争一旦开始,便变得非常丑陋。这场游击战的主要特征是伏击,处决囚犯,折磨、强奸以及掠夺非战斗人员。一位英军军官表示,卡罗来纳的乡下人“比印第安人更野蛮”,而一位大陆军军官——罗伯特·E.李的父亲亨利观察发现,“佐治亚人的掠夺、谋杀和犯罪与哥特人及汪达尔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16]
1706274370
1706274371
在英国重新占领南方腹地期间,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康沃利斯勋爵做出了一个不明智的决定,派遣热心肠的下属去“安抚”边远地区。这些指挥官率领由英军、黑森雇佣兵、新尼德兰志愿军以及边远地区民兵组成的混合军团,采纳了边民们的战术:用剑处决囚犯,焚烧房子。边地的爱国者以牙还牙,掀起了一场将乡村化为一片焦土的野蛮狂欢。同情保王党的弗朗西斯·金洛克(Francis Kinloch)告诉一位前总督,英国人因在南卡罗来纳引发一场血腥内战而众叛亲离。“在许多地方,曾经依附于英国政府的下层阶级在经历过如此严重的痛苦、如此频繁的欺骗之后,以前只有1个英国敌人的地方现在有了100个英国的敌人。”[17]
1706274372
1706274373
战争结束时,南卡罗来纳一片废墟。“每一块田地、每一个种植园都显示出被毁和衰败的痕迹,路上也遇不到任何人。”一个在低地旅行的人报告称。“连马、牛、猪或鹿的遗骸都找不到,各种各样的松鼠以及鸟类都遭到彻底灭绝,”另一个人在谈到边远地区时说,“除了时不时地有几只秃鹰啄食一些不幸家伙的骸骨之外(这些不幸的家伙要么被枪杀,要么被砍死之后未经掩埋便被丢弃在了树林里),什么活物也看不到。”[18]
1706274374
1706274375
大阿巴拉契亚人分散在方圆数千英里的边远地区,没有自己的政府。他们的行为在政治上没有一致性,却很相似。面对外界对自由的威胁,个别社区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使用自己可以使用的一切手段进行武装斗争。大阿巴拉契亚地区北部民众不仅在宾夕法尼亚,而且在未来的肯塔基和西弗吉尼亚很快就击败了自己的敌人,并夺取了政权。但在大阿巴拉契亚地区欠发达的南部,胜败难以预料,这使得本地区的情况与先祖逃离的英国边境地区的情况非常相似。在这里,人们发动了一场解放战争,但最终以失败收场。
1706274376
1706274377
在战争进入最后阶段之前,沿海低地基本上没有受到战争的任何影响,但投入了大批官兵到其他战线作战。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士绅们认为自己会主宰大陆军的军官阶层,尤其是新英格兰以及大阿巴拉契亚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屈指可数。虽然大陆军总司令乔治·华盛顿是来自沿海低地的士绅,但大陆军的绝大多数将领是新英格兰人——包括亨利·诺克斯(Henry Knox)、约翰·斯塔克(John Stark)以及威廉·希思(William Heath)等一批非常成功的平民出身的人士——这反映了大陆军的绝大多数入伍士兵也来自新英格兰这一事实。沿海低地的士绅们确实将自己的一些民众组织成了弗吉尼亚神枪手队这样的部队,并带领他们一路从波士顿作战到佐治亚。但总体而言,切萨皮克地区很少有士兵应征入伍参加这场战斗。在战斗中,来自沿海低地的军官们通常严守18世纪战争的绅士规则,认为荣誉和礼节至关重要。
1706274378
1706274379
沿海低地很早就获得解放了,而且流血相对较少。在弗吉尼亚,王家总督约翰·默里(John Murray)威胁要将奴隶武装起来以捍卫王室权威,但他本人却帮不上什么忙。1775年6月,他被驱逐出威廉斯堡,躲到停泊在切萨皮克的皇家海军护卫舰上。几个月后,他号召各地的保王党聚集到他那里,并发布了一条公告:奴隶们如果为了国王拿起武器,就将获得自由。这一提议招致了沿海低地的反对。数百名奴隶聚集到默里总督身边。其中一些奴隶将会在诺福克附近的大桥战役中同沿海低地民兵作战时英勇牺牲。在大桥战役中,默里战败,被迫放弃切萨皮克,逃跑时带走了一些“保王党黑人”。[19]
1706274380
1706274381
1780年,英国人重返弗吉尼亚沿海低地时,大约有10000名奴隶逃离主人加入英军队伍,从而形成了该地区最大的保王党势力。一位种植园主感叹道:“奴隶们从四面八方加入英军队伍。”对于奴隶们来说不幸的是,康沃利斯率领的军队在约克敦的一个小烟草港口受到法国舰队以及大陆军的夹击,并于1781年10月投降。这一事件结束了这场战争,确保沿海低地获得了解放,并且扼杀了25万名奴隶获得自由的希望。[20]
1706274382
1706274383
虽然面临着共同的威胁,但各民族在这场冲突中并未团结一致。各民族都进行了一场解放战争,但新尼德兰、内陆地区以及大阿巴拉契亚南部地区的大部分民众加入了战败的一方,并于1781年被彻底击败。胜利的一方——新英格兰、沿海低地、南方腹地以及大阿巴拉契亚北部地区——将为各种好处而战,包括他们试图巩固战时同盟的条款。
1706274384
1706274385
[1] David Hackett Fischer,Paul Revere’s Ride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p.151-154;Max M.Mintz,The Generals of Saratoga ,New H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1990,pp.82-84;Joseph Ellis,American Creation:Triumphs and Tragedies at the Founding of the Republic ,New York:Knopf,2007,pp.32-34.
1706274386
1706274387
[2] Robert McCluer Calhoon,The Loyalists in Revolutionary America,1760-1781 ,New York:Harcourt Brace,1973,pp.371-372;Oscar Barck,New York City During the War for Independence ,Port Washington,NY:Ira J.Friedman Inc.,1931,pp.41-44;Judith L.Van Buskirk,Generous Enemies:Patriots and Loyalists in Revolutionary New York ,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02,p.16.
1706274388
1706274389
[3] Bart McDowell,The Revolutionary War:Americas Fight for Freedom ,Washington,D.C.:National Geographic Society,1977,pp.58-60;Calhoon,pp.373-377;Countryman(1976),p.657;Christopher Moore,The Loyalists:Revolution,Exile,Settlement ,Toronto:Macmillan of Canada,1984,pp.93-101;Reverend Ewald Schaukirk quoted in Van Buskirk,p.21;Barck,pp.78,192-195;Calhoon,pp.362-363;Edwin G.Burrows and Mike Wallace,Gotham:A History of New York City to 1898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194.
1706274390
1706274391
[4] Calhoon(1973),pp.356-358;Piers Mackesy,“British Strategy in the War of American Independence,” in David L.Jacobson,ed.,Essays on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70,pp.174-6.
1706274392
1706274393
[5] Moore(1984),pp.107-109;Buskirk(2002),pp.179,193.
1706274394
1706274395
[6] Calhoon(1973),pp.360,382-390.
1706274396
1706274397
[7] Calhoon(1973),pp.390-395;McDowell(1977),pp.66-81.
1706274398
1706274399
[8] Anne M.Ousterhout,“Controlling the Opposition in Pennsylvania during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ennsylvania Magazine of History and Biography ,Vol.105,No.1,January 1981,pp.4-5,16-17,30.
1706274400
[
上一页 ]
[ :1.70627435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