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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390 在思考自己的任务时,惠特曼总结道,“每座坟墓的信息与记录”,都应“掌握在某位活着的人手中”。像克拉拉·巴顿一样,惠特曼也努力寻找幸存的目击者,因为只有这些人才拥有必要的信息,使他能够找到死者并确认死者的身份。惠特曼拟定了一份题为《我们需要重要信息》的传单——面向的读者包括“军医、牧师、卫生委员会与基督教委员会代理、军需官、军官或士兵”——并将它寄给了300种报纸与杂志刊登。惠特曼指出,美国军需部部长命令他提供一份“关于所有葬在叛乱州的联邦士兵的……记录”,因此他需要别人帮助他来寻找遇难者。后来,在任务完成后,惠特曼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这份传单——不仅在信息征集方面,而且在吸引更广大公众的注意力方面——究竟起到了多大作用?他断言,在唤起民众“广泛的怜悯情绪”方面,他的传单发挥了关键作用;而“在它的影响下所产生的公众态度,也为此后政府所采取的措施提供了注解与支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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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392 这份传单引来了潮水般的回应。士兵家属恳求惠特曼找到失踪亲人的遗骸;其他寄信人则提供了“绘图与描述”,指明了他们的朋友或战友明确的埋葬地。惠特曼报告说,这些信息常常“在细节上如此详尽准确,以至于任何人都可带着万无一失的把握前去找到那座坟墓”。例如,一封来自A.T.布莱克门的信写道,他的哥哥被埋在了维克斯堡以东5英里处的一座公墓中,这个公墓坐落在铁路旁的一座果园里。“在果树的第三排,从离维克斯堡最近的方向开始数,第四棵果树朝南方向下面,便是他的坟墓所在。”在布莱克门来信上的铅笔批注表明,这些详细的信息达到了它们的目的,布莱克门的哥哥的确被找到了。宾夕法尼亚州第29团的艾萨克·魏特曼在佐治亚州的一场战斗中阵亡。他的一个邻居代表他妈妈给惠特曼写信说,他后来被埋在了“沿着一条小溪铺设的通往亚特兰大的铁路左侧大约一英里处,在叛军的胸墙旁……在一棵大树下”。魏特曼的一位战友曾写信给他那位丧亲的母亲,告知她儿子的死亡与埋葬信息,但她一直无法前去看一眼或认领儿子的遗体。从薄脆饼干盒上卸下的一片写有铅笔字迹的木板,成为了他坟墓的标志;他那被埋葬的遗体,只穿了一条裤子。“他的母亲已为我国军队奉献了三个儿子与三个女婿。对于她来说,任何一丝消息都会是莫大的安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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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394 牧师们给惠特曼的回信,为他提供了整团死难者及其埋葬地的清单。一位已回到他位于马萨诸塞州新贝德福德故乡的牧师,为惠特曼提供了一份关于田纳西州塔拉霍马的两百座坟墓的记录。许多士兵似乎都“以从坟墓誊抄姓名来打发无聊时间”,然后热心地将名单寄给惠特曼,作为对他传单的回应。军医们寄来了医院公墓示意图,上面有着坟墓编号以及被埋葬士兵的名录。曾负责在战场上指挥埋葬队的军官,有时保存了埋葬地图。惠特曼写道,“例如俄亥俄州第46团便保存了一张埋葬地图,这样一份在埋葬时被弄脏了的地图”,使他们“在战斗过后四年,仍能将夏洛战场上该团每位死难者都甄别出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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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396 惠特曼的传单成为了天使加百列的喇叭。它汇集了死者的姓名以及关于他们的记忆,使他们免遭被人忽视与沦为无名的境地,并最终将数十万的他们送还了国家。惠特曼的喇叭也召唤了另一个群体,这个群体便是生者。他通过那张征集信息的传单,发现了一支记录保存者大军。他们等待着被问及他们精心搜集、细心保存的详细信息,即便他们并未清晰意识到自己的目的。他们已记录下了墓主身份与坟墓地点,他们已用空闲时间誊抄了墓板上的姓名与所在团,希望在某一天、以某种方式,这些信息能帮助一具尸体回到家乡,或让一座坟墓得到纪念。他们编纂名单,绘制地图,以此来表达他们对死难者以及对自己的尊重,以此来抗议战争对生命的毁灭。惠特曼的呼吁,邀请他们将自己的个人努力汇入国家的政策与行动之中。联邦政府已为加百列提供了他的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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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398 1866年3月1日,这是一个被惠特曼描绘为晴、冷、有风的日子。在这一天,惠特曼带着任务离开了纳什维尔,首先前往了多纳尔森要塞的战场。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工作队,由十名办事员、十名士兵、一位厨师与一个牵骡人组成。后来,惠特曼又增加了三位办事员与八名士兵,以便完成他所发现的工作。不久他便意识到,“这个遭受了兵燹之蹂躏的国家,成为了一间巨大的停尸房”。作为一名有经验的军需官,惠特曼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在每个地点,他首先探访战场,再前往军事医院的旧址,然后前往私人设立的墓地。他设计出了一种备忘录,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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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00 有着“探寻坟墓指南”11个要点,也即一种应考虑事项的核对清单。清单大致为:首先是寻找坟墓,统计数量,描绘它们的状况;其次是记下墓板上的文字,请可能了解相关信息的人帮助;最后是为建立永久公墓提出建议。总之,他力求全面,因为他认为每位联邦士兵的遗体与坟墓都很重要。[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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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02 惠特曼意识到,士兵的埋葬信息,甚至他们的遗体本身,极其容易遭到人为的与自然力的破坏,他因此以一种更加强烈的紧迫感进行他的工作。联邦士兵的坟墓与尸体遭到了恶意破坏,这样令人难过的消息比比皆是。一些士兵赤裸着身体、脸朝下地被抛在坑里;还有些尸体躺在那里已经腐烂;在战场上的墓地中,“墓板不断被人破坏”。这样的描述不断传入惠特曼的耳里。当士兵奥利弗·巴格的父亲请惠特曼将儿子的尸体从佐治亚州战场阵亡地转移到查塔努加国家公墓时,惠特曼才得知尸体已被当地人拿去“做解剖学研究”了。只有两小块臂骨、一块手骨与衣物,还在巴格那惨遭劫掠的坟墓中。那些胆敢照料联邦士兵尸体与坟墓的人,常常会被南部白人施加暴力,这样的报告惠特曼收到了很多。在肯塔基州,一个人仅因允许两个北方人被埋葬在他的院子里,便惨遭杀害。“破坏墓板以及其他冒犯与亵渎行为,在不断发生。”惠特曼的长官从纳什维尔向华盛顿的军需部部长报告说。[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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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04 1866年2月,少将乔治·托马斯发布了一则通令,禁止南部人亵渎联邦士兵坟墓。他还明确指示,在即将到来的战后第一次春耕期间,联邦士兵坟墓不可被损毁或清除。到了4月,对恶意破坏联邦士兵坟墓的担忧传到了华盛顿。国会通过了一个联合决议,要求陆军部长“即刻采取措施,保护阵亡或病逝的合众国士兵之坟墓,使其免遭亵渎……并寻找合适的埋葬地,使他们得到妥善安葬”。如今,立法机构已开始同军事机构一道,共同进行处理死者的工作。[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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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06 惠特曼的长官们给他下达了详细命令,对他的职责与目标进行解释:“如果可行,田纳西军区的每位联邦士兵,都应最终安息在一个筑好了围墙的体面公墓之中。他的坟墓应有一个整洁的标志。此外,还应有一份关于他最终安息处的可查阅的记录。”在“全国闻名的战场”,如果可以征募北方公众来支援“装饰工作”,或者坟墓“分散且没有得到保护”,那么就应将尸体聚集在一个地方埋葬。但如果遗体已被安全地埋在了教堂墓地或公墓中,“就不值得仅为实施一项总体计划,而花费额外钱财转移他们”。惠特曼的任务是去寻找坟墓,标记并保护孤立的埋葬地点,并“制订一些计划”,来确定需要迁移的坟墓以及它们将被重葬的地点。惠特曼的长官坚持不迁葬已得到体面埋葬的遗体,除非“那些不忠的居民有种野蛮的、报复的情绪”,表明他们“有破坏遗体的倾向”。惠特曼愈发感到,这样的报复行为并非特例,而是常见情况。[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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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08 在阿波马托克斯投降仪式之后的那一年里,战败的南部白人从一种惊愕和不相信,转变为一种愈发公然对抗的姿态。因为受到了安德鲁·约翰逊总统的同情之鼓舞,前南部邦联人开始试探北方人意志的极限,并对北方人对胜利果实的占有进行挑战。在1865年的夏天,南部诸立法机构通过了限制性与歧视性的《黑人法典》(Black Codes),意在从事实上重新建立奴隶制,只不过不再采取这个名字;在秋天,原叛乱州将南部邦联军官与政客选进了华盛顿的国会去代表他们;在整个南部,白人不断施加并容忍针对自由民的暴力。在南部人中间的数十万联邦尸体,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南部人宣泄盛怒的靶子;这些尸体也为他们提供了表达拒绝接受南部邦联战败的方式。事实已证明,一支活着的联邦军队是不可战胜的,但怀恨在心的南部邦联人,仍能对一支死去的联邦军队发动战争。[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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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10 一场尤为恶毒的白人暴力活动的爆发,事实上直接促使国会更加关注联邦士兵的坟墓。在1866年5月的头四天里,孟菲斯爆发了被广泛称作“骚乱”的事件。然而,46个黑人与2个白人的死亡表明,那将它写作“大屠杀”的人表述得更为准确。91栋房屋——除一栋外皆由非洲裔美国人居住——4座教堂与12所学校被毁。在这一区域的非洲裔美国人中间的恐惧如此普遍,以至于——惠特曼报告说——他有时无法劝说黑人劳工继续为他工作。国会立即派遣了一个由三名众议员组成的委员会,前去调查骚乱起因。最终,委员会提出了一些关于控制白人挑衅的建议,这些建议对后来激进重建政策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但田纳西军区助理军需官乔治·马歇尔,则抓住国会议员来到孟菲斯的机会,让他们深刻意识到了埋葬联邦死者工作的重要性,以及许多联邦士兵尸体的危险处境。一个包含有威廉·厄恩肖牧师——他那时一直在监督石河公墓的重葬工作——的代表团使这些国会议员相信,政府亟须启动一个全面的重葬项目。他们向国会议员们描绘了遍布整个南方的联邦死难者遗骸的情况,这尤其打动了委员会主席、来自伊利诺伊州的众议员伊莱休·沃什伯恩(Elihu Washburne)。惠特曼相信,这次会面直接导致了在下一届国会中《国家公墓法》的通过,拨款也比从前增加了15倍。但即便是在法案成为法律之前,在孟菲斯会谈之后,重葬工作的范围与重要性显然都将进一步扩大。[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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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12 在这个春天的随后时间里,惠特曼走遍了田纳西州的战场:多纳尔森要塞,亨利要塞,然后是夏洛。在那个首次暗示了内战后来大规模屠杀的战场上,惠特曼遇见了散布战场的“大量”尸骨。他还从周边居民那里听说,他们那些通常散养的肉猪,“因为以死者为食”,已不再适合食用。惠特曼和他的手下“呈散兵线一字排开”,对战场进行地毯式搜索,试图覆盖被战火席卷到的每一英尺区域。在战斗刚一结束时,卫生委员会的一名代理编纂的一份包含有315座坟地的清单,在搜寻期间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惠特曼的工作组用罗经点法记录并标记了178个拥有坟墓的区域,其中包括21条他估计共埋有250具尸体的埋葬壕沟。他报告说,数百名北方佬与叛军似乎被“不加区别地埋葬”在了一起。他也为一些士兵被以团为单位埋葬而深深感动。显然,在战斗结束后,他们的战友将他们细心地安葬在了一起。在被迁移到国家公墓之后,他们也将被埋葬在一起。惠特曼总共找到了1874具联邦死难者遗体,其中620人是通过墓板或其他文字甄别出来的。他估计,约有200位士兵的遗体已被亲戚或朋友运走。惠特曼还记得上级的指示,即国家公墓应建于有着重大历史意义的战场,他因此在夏洛战场上选择了一块土地作为国家公墓建址。[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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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14 在孟菲斯附近,惠特曼遇到了一条建在联邦士兵坟墓上的马路,这些坟墓几乎已被牲口与马车毁坏。他还难过地提到,在一座离这个城市3英里的墓地里,有着810座被忽略了的联邦士兵坟墓。同一墓地中的900座南部邦联士兵坟墓得到了精心照看,它们墓主的身份被记载到了一位教堂司事的手册上。他得知,“南部母亲协会”承担起了照看这些南部邦联士兵坟墓的职责,而他们那获得胜利的北方对手,则耻辱地被埋在他们旁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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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16 许多坟墓散布在正式的战场之外——他们有的是小规模冲突的阵亡者,有的是死于行军途中的伤病员,还有的是死于疾病的战士。要想确定这些坟墓的位置,惠特曼需要向当地居民征集信息。他们或许看见过或听说过这些士兵的坟墓,甚或曾帮助为这些士兵下葬。惠特曼后来回忆说:“一般来说,我们所遇到的每位居民或每个人,都应被问及这个问题:‘您知不知道,或者您有否听说,这附近是否有联邦士兵的坟墓?’”在抵达密西西比州的牛津后,惠特曼前去拜访了该镇的邮政局长。毕竟,作为一名联邦雇员,他可能了解较多情况,并能够为一名联邦官员提供帮助。但惠特曼得到的并非帮助而是一个警告。这位邮政局长声称,即便他知道联邦士兵坟墓埋在哪里,他也不敢将它告诉一个北方士兵。在战争结束时,为了获得邮政局长的职位,他曾宣誓效忠联邦。然而,这却使他所有的朋友都抛弃了他。要知道,自打他在这个小镇定居以来,他们已结交了19年。他甚至被要求停止参加他所在教会的活动。惠特曼给他的指挥官写信谈道:“我被告知,这一区域的居民似乎有种将联邦坟墓的全部痕迹都予以清除、毁灭的倾向,联邦士兵的遗骸遍布乡野。”[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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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18 再往南走,联邦死难者的处境似乎更令人难过。在维克斯堡与纳奇兹之间的区域,惠特曼发现了“大量的”尸骸——他估计,大概有40000具。这些尸体埋葬于我们可以想象得到的任何地点,状况堪忧:有的埋在河堤,然后被部分或全部冲走(甚至有报道称,棺材像小舟一样顺密西西比河而下,奔向大海);有的被抛弃在“峡谷、丛林与浓密的甘蔗林中”,压根儿从未被埋葬。有一位名叫林的农场主想要扩大自己的棉花地,他因而犁除了大约30具联邦士兵遗骸,并将它们“成批”运往了维克斯堡市立公墓。为了建一座赛马场,不远处的一座联邦墓园已被彻底夷为平地。[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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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20 当惠特曼进行着他的搜寻时,在石河国家公墓,300名黑人士兵正以每天50至100具的速度,继续在周边广阔区域搜集联邦士兵遗体,并将他们在这里重葬。到了1866年夏,人们已意识到,全面的重葬工作已似乎有必要在整个南部展开。而石河国家公墓,便是这一全面重葬工作的开拓性典范。它也体现了在纪念联邦死者工作中非洲裔美国人所起的关键作用。被派去完成那项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埋葬与重葬工作的,几乎完全是美国有色人种部队。惠特曼的探寻队,便有几位士兵来自美国有色人种团。在惠特曼寻找尸体与坟墓的工作中,个体的黑人平民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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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22 惠特曼向指挥部报告说,“出于对自由人种族的正义”,我们应当“怀着感恩的心给予他们称赞与嘉奖”。当惠特曼在1866年春季与秋季走遍南部搜寻尸体时,像密西西比州那位邮政部长一样,白人总是断然拒绝为他提供他所寻找的信息,他因而懂得了应向南部黑人求助。他在日志中写道,在佐治亚州的一个地方,“几乎所有信息都是从黑人那里得到的,我听说,他们比白人更关心这样的事情”。惠特曼不久便意识到,黑人的行为有着复杂得多的意义,不只体现了他们的关心。南部黑人对联邦死难士兵的关心,既展示了他们对联邦士兵的感激与尊敬,也体现了一种政治上的自我肯定。[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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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24 在这场战争期间,非洲裔美国人曾冒着生命危险去埋葬联邦士兵,并努力保存他们的姓名与坟墓。离萨凡纳大约两英里处,在一个叫作“黑人公墓”的角落,77座“有色士兵的坟墓”整齐地排成四排。除三座外,所有坟墓墓主都已被甄别出来;此外,所有坟墓都处于“非常好的状况”;每座坟墓也都竖着“字迹工整的墓板”。这里是一支美国有色人种部队死难者的最后安息处,得到了当地自由民的精心安葬和照看。惠特曼也遇到了其他一些由原来的奴隶埋葬北方人的地方,他们如今仍在照看着这些坟墓。例如,在肯塔基州的鲍灵格林附近,在一座非洲裔有色人教堂后面,有着1134座被精心照看的坟墓,里面既埋有黑人联邦士兵,也埋有白人联邦士兵。附近的一位黑人木匠,能够提供关于这个区域最有用的信息,因为他曾为这些士兵制作棺材,并亲自帮助为他们中的许多人下葬。[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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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26 在整个搜寻过程中,自由民一直为惠特曼提供帮助和信息。摩西·科尔曼——“一名聪慧的黑人”——曾找到惠特曼,告诉他关于九名联邦士兵的坟墓的信息。这些联邦士兵在被捕后,惨遭南部邦联骑兵射杀。“他曾目睹,南部邦联人强迫一名联邦士兵爬到一棵树上,然后将他射杀。”一位自由民曾在一年多之前埋葬了两名士兵,如今他急切地将这两名士兵的姓名与埋葬地告诉惠特曼。另一位原来的奴隶则揭发了他的雇主亵渎联邦士兵坟墓的行为;他告诉惠特曼,在种植园里尚有30座坟墓未被破坏,并提出要帮助惠特曼确认它们墓主的身份。[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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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28 非洲裔美国人对阵亡联邦士兵的这般关心,并不仅限于惠特曼在田纳西军区的经历。例如在这场战争的尾声,查尔斯顿的非洲裔美国人,曾照看了200多位联邦战俘的坟墓。这些战俘都是在被关押于一座位于市赛马场的临时监狱期间死去的。自由民为这个墓地筑了围墙,重修了坟墓,栽上树,并在入口处立了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赛马场殉道者”。1865年5月1日,在联邦一整个步兵旅——其中包括美国有色人种部队的三个团——的保护下,查尔斯顿的非洲裔美国人以鲜花、游行与演说,对联邦死难者进行了纪念。历史学者戴维·布莱特(David Blight)认为,这便是阵亡将士纪念日的起源。在一场关于如何处置死者的战争中,南方的黑人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们所支持的那边。[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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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30 在6月底,惠特曼提议在多纳尔森要塞、匹兹堡登陆口、科林斯、孟菲斯以及维克斯堡建立国家公墓,并向田纳西军区的首席军需官提交了他对未来的看法。惠特曼“坚信——而似乎所有人也都或多或少认识到”:政府对那些“在如此崇高的事业中献身的人”的遗骸,应担负起安葬的“责任”。惠特曼报告说,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目睹了南方人对联邦士兵坟墓的“完全忽视”或“肆意亵渎”,他们“对死者的痛恨”似乎超过了他们之前“对生者的憎恶”。惠特曼的这些经历,让他“愈发意识到”这一联邦职责的重要性。[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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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32 惠特曼承认,他在南方那座“巨大的停尸房”的旅行,使他对一个“在严格意义上属于官方的”事业产生了“浓厚的个人兴趣”。尽管他的上级表达了对重葬工作的范围与开销的担忧,惠特曼仍敦促他的手下“真正意识到它的重要意义,认真、彻底地完成这项工作”。他指出,联邦政府应当“代替父母”履行对联邦死难者的职责。惠特曼展示出了一种愈发强烈的感情上的投入,这明确地体现在了他那雄辩的呼吁中。像布什内尔的演说一样,他的呼吁也采用了关于欠债与责任的比喻。他坚称,政府就是“一位管家,他的账本必须被呈交给人道与基督教爱国主义精神,呈交给共和主义的自由(republican liberty)与全世界的人类自由(freedom)与进步之友,呈交给北方自由的人民——他们那最亲爱的儿子已被奴隶制这个恶魔吞噬,他们最宝贵的财富已被投入到战争之中”。那些阵亡者并非“雇佣兵”,而是一个“美利坚共和国”的公民——“在那里,每个人自身都是政府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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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34 将政府对死者的责任理解为“一位管家,他的账本必须被呈交”的,不止惠特曼一个人。到了1866年中期,北方人已开始众口一声地呼吁政府制定处理死者的新政策,以体现他们对战争所为之打响的原则的基本看法。1863年,国会通过了征兵立法,这标志这个国家有史以来第一次强制要求其公民履行他们保家卫国的职责;这个国家曾动员了数百万名志愿兵;如今,这个国家也应对那些已经履行了这一职责的人承担起义务。公民权代表了一份契约,根据这份契约,无论国家还是个人都担负一定权利与义务,而双方也都要为履行这些权利与义务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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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36 克拉拉·巴顿也认同这些原则。她坚持认为,死者甄别工作应被视作政府的一项职责。1865年年底,她给陆军部长埃德温·斯坦顿写信,希望联邦政府在寻找失踪士兵的问题上能提供帮助。她在这封信中阐释了自己的立场:“真正的爱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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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0438 甘愿为自己的祖国献出生命—这些可怜的人失去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生命,还有他们死亡的记录。共同的人性要求我们找回他们的身份……政府曾一再发布的“再招募30万”的号召传到了他们饱受苦难的家园。为此,妻子让出了丈夫,母亲送走了儿子。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这些丈夫和儿子被崇高地送给了国家:国家可以将他们拿走使用,就好比一个抵押官员可以使用交到他手中的财产一样;如果需要,国家可以用尽或失去他们,他们也不会有只字怨言,但是……他们的妻子与母亲却从未同意,国家可以不为损坏她们的财产作出任何解释。我认为,这些士兵是尚未被解释使用情况的政府资产。[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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