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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72 图24 《马萨诸塞技工协会》(日期不详,雕工塞缪尔·希尔,1766?—1804年)。马萨诸塞技工协会是美国早期职业兄弟社团之一,也是工会的前身。技工协会的建立不仅表明新国家有了更多的工作机会,也进一步认可了工人在共和国的成功中发挥的作用。这种协会不屈从于精英阶层,认为工作是一种美德,强调民主社会中的工人享有经济、社会和政治独立。图中为木匠纳撒内尔·布拉德利1800年的入会证明。图中不仅在顶部融入了国家形象(鹰),也在底部中间位置绘制了勤劳的蜂巢,让人想到大印章和印章上的箴言。这幅图传达的信息是技工发挥各自的技术特长,美国将会成为一个富饶之国(两位女性两侧装满花果及谷穗的羊角状物即在强调这点)。图中的共济会图像也是当时比较普遍的,当时许多的美国城市里都有共济会社,大多数的共济会纲领符号都可以在国家性的图像中看到。由美国国会图书馆印刷品与照片部友情提供(LC-USZ62-33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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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74 例如,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顿图书馆协会正是在1748年由几名商人、一名教师、一名印刷工、一名酿酒商、一名律师、一名种植园主和一名假发商共同创办。1762年,该协会将自己的职能描述为促进会员的学习,其会员“渴望习得英国的仁爱与勤勉,渴望传播英国在艺术上的进展,以此来证明自己对于祖国的价值”。独立革命之后,人们几乎已经不再拥有这种学习动机,不过当时那个社会背后的推动力还是提供了一些线索,让我们得以推断在18世纪晚期和19世纪早期,是什么因素影响了这些自我文化提升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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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76 美洲还在殖民统治时期时,查尔斯顿图书馆协会会员就曾以“粗野无知、赤身裸体的印第安人”及其“野蛮性情”为例,指出任何没有准备好向公民灌输知识和艺术的社会都可能会面临这种威胁。他们深信出版物能够发挥预防作用,“消除这种可能降临的邪恶”,“防止我们的子孙后代陷入类似的境地”[8],而该图书馆协会的创办正是出于此种考虑。到共和制建立初期,这种“土著化”的风险也许已经降低,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种威胁:来自英国的知识、文学体系的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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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78 这将会成为美国人长久关心的问题。诺厄·韦伯斯特将这个问题通俗化,便利地提供了部分解决方案,先后出版了拼写课本和韦氏词典(1806年)。詹姆斯·威尔逊说服宾夕法尼亚批准宪法的时候,也强调美国的“国家重要性”可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文学发展上的领先地位”。然而英国作家、教士悉尼·史密斯(Sydney Smith)曾在1820年发问:“四海之内,有谁会读美国书?”面对英国评论家的嗤笑,美国人只能畏缩不语。但美国的首位超验主义思想家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在1837年的一次演讲中指出:“我们依赖旁人、师从他国的长期学徒时代即将结束。”这次演讲后来有时也被称为“美国文学史上的《独立宣言》”。十年之后,著名记者、评论家玛格丽特·富勒(Margaret Fuller)却又给出了不这么乐观的说法。她评论说,尽管“我们在政治上独立存在”,但“我们在文学艺术上与欧洲的关系仍然和殖民时期一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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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80 民间结社和文学社团都在努力让这个新国家摆脱殖民时期的阴影。从这种意义上讲,这些结社为促进民族主义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们实质上都是民主辩论团体。那些志趣相投的美国人,都带着自己的追求——不管是职业追求还是政治追求、实践追求还是娱乐追求、当地追求还是国家追求——聚集在一起。但这种“结社的原则”也不是完全积极正面的:它既能带来团结也能造成分裂,既能巩固这个国家也能破坏这个国家。美国人通过许多的自发结社行为创造了一种反联邦制理念,同时也对美国的联邦制建国之本发出质疑。更多相关的重要原则开始形成、巩固,这些凝聚在政治、改革和地区等议题上的原则给美国带来了许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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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82 一开始,美国的政府管理只有一种政治视角,即联邦党人的政治观。尽管反对联邦党执政的声音的确存在,但还没有形成另一派政党。最初,政治和民族感情都凝聚在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身上,而构建有效的行政制度和可行的经济纲领的担子都落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攥在——华盛顿的前副官、后来的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手中。汉密尔顿的《关于公共信用的报告》(1790年)和《关于制造业的报告》(1791年)虽然在观点上没有《独立宣言》或者《宪法》那么鼓舞人心,却也至少巩固了后者的成果。他提出的经济政策强调征收关税来保护新国家的新兴工业和贸易发展,为内部——主要是交通运输——的发展提供保障,这些观点也为后来19世纪30年代的重商主义“美国体系”(American System)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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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84 但也有一些人对汉密尔顿的观点持异议,其中以杰斐逊尤甚。汉密尔顿建立国家银行的法案得到批准后,杰斐逊即向国会请辞。1785—1789年,杰斐逊担任驻法大使,因而未曾参与制宪的辩论,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美国的发展方向表达自己鲜明的观点。汉密尔顿从较为实际的角度出发,认为关税、内部地产增值、银行这些现金交易关系对于共和国的发展至关重要。但杰斐逊理想中的共和国是一个由自耕农组成的社会,独立——或者在某些情况下用奴隶,虽然杰斐逊从未提出这一点——在各自的土地上耕作,而不必受汉密尔顿所提出的现金交易关系的牵制。和反联邦党人士的关切一样,杰斐逊担心汉密尔顿的各项措施会让这个新国家很快又重返旧世界,而它曾为逃离那个旧世界奋斗了如此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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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86 杰斐逊在写给麦迪逊的一封信里概述了自己的观点,指出“我认为只要我们的政府以农立国,就能够在千百年里永葆良知”,但又警告说这种观点“只有在美国各处都还有空地之时”才成立。“如果美国人也像欧洲人那样挤在大城市里,”他告诫道,“美国政府就会变得和欧洲政府一样腐败。”正如他劝告华盛顿时所说,农业是美国“最明智的追求,因为它最终会在最大程度上带来真正的财富、美德和快乐”。杰斐逊当时刚从大革命时期的法国回来,却持有这种以农业发展为主的想法,自然让汉密尔顿震惊不已。汉密尔顿认为杰斐逊提倡的做法更可能导致国家破产,他相信美国的金融未来远非仅仅依赖土地耕作,而是取决于工商业、城市的发展和市场的扩大,这些又都是在国会的掌控之下。[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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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88 这种意识形态上的裂痕导致了美国史上首个政治反对党派的出现,即由杰斐逊的支持者建立的民主共和党(他们自称共和党,反对者则称其为民主党)。汉密尔顿的政策原本旨在团结联邦,现在却反倒将北部地区工商业的利益与南部地区蓄奴种植园和农场的利益更明显地区分开来,区别形成了不同的政治观点。这对共和国来说本没有造成威胁,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其他的力量却共同作用,缩小了两党之间的差距、深化了两党之间的分歧。汉密尔顿和杰斐逊之间的冲突,即联邦党和共和党之间的冲突,不仅体现了共和国建立初期美国人关注的议题,也代表了美国在19世纪需要解决的一些长期分歧:贵族统治与民主治理的分歧,工业化与农业化的分歧,中央集权与州权的分歧。任何一项分歧都可能会让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国家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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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90 华盛顿当然无法预见到如何才能解决这些矛盾,但身为总统的他和担任大陆军总司令时一样敏锐地意识到,为了国家安全和社会安定,亟须促进民族团结。他在离职前向帕特里克·亨利强调指出,自己的“热望和目标是……避免美国与其他任何国家建立政治联系,确保美国独立于其他任何国家,也不受其他任何国家的影响”。“总而言之,”他宣称,“我希望树立一种美国品格,能让欧洲强国相信我们是为自己、而不是为别人行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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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92 1796年,华盛顿在连任两届总统之后拒绝连任第三届,也设下了总统任职不超过两届的先例。后来的美国总统不管情愿与否,大多遵循了这个先例,只有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除外。事实上,华盛顿甚至都没有计划连任第二届,但杰斐逊和汉密尔顿都向他指出当时的地区分歧已经显而易见,说服他留任。“整个联邦的信心都凝聚在您身上,”杰斐逊劝告他,“只要有您在,北方与南方就仍然能够同心协力。”在这个问题上,汉密尔顿与杰斐逊的想法一致。“我们一致认为,”他告诉华盛顿,“您若拒绝连任,将会是这个国家在现阶段可能遭遇的最大的不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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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94 但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国家终将需要在没有华盛顿的情况下继续团结一致。华盛顿于1796年离职,但他早在1792年就开始构思自己的“离职演说”,从中也可看出总统职务以及维持联邦团结的压力给他带来了多么复杂的感受。华盛顿在离职演说中提出,形成国家品格对于美国的未来至关重要。他列举了形成国家品格能够带来的部分好处,但更多的是提醒民众防范随之而来的风险。他强调指出,“政府的统一”相当重要,这不仅能让美国人成为“一个民族”,而且更是独立“大厦的主要支柱”。“极为重要的是,”他敦促美国民众,“你们应当正确估计全国性的联合对你们集体和个人幸福的巨大价值。”他着重强调美国人是“出生或选择住在这个共同的国家的公民”,“这个国家有权要求你们专注地爱它”。他鼓励民众将自己的“美国人”身份置于州民身份之上,将爱国主义置于“任何因地域差别产生的名称”之前。他再次强调指出,美国取得的成就是“群策群力的结果,经历了共同的危险、苦难,赢来了共同的胜利”[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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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96 华盛顿不仅明确指出这些观点,更是对此再三强调,由此可以推知,早在18世纪晚期,美国各地区之间的鸿沟就已在不断扩大。他认为造成这一后果的部分原因是“党派性的危害作用”。事实上,让他深感担忧的“北方的和南方的、大西洋的和西部地区之间的地域歧视”早在党派政治出现之前,甚至美国建国之前就已存在。在这一点上,约翰·史密斯船长比华盛顿发现得更早。早在1631年,史密斯船长就意识到切萨皮克和马萨诸塞湾殖民地之间可能会产生不和。他指出,有些人“会宁愿毁掉新英格兰来发展弗吉尼亚,另外一些人则宁愿失去弗吉尼亚来维持新英格兰的发展”。华盛顿敲响的警钟早在100多年前就已被敲响过——史密斯船长指出这些殖民地最好还是致力于“互促互进,共同抵御一切可能的不测”。当然,这些殖民地并没有这么做。即便在这个新国家对宪法进行辩论之时,莫里斯总督还在感叹“人们忠于自己的州,只在意自己州的利益,这正是这个国家的祸乱之源”[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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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898 后人可能夸大了史密斯和莫里斯的先见之明。事实上,托克维尔在19世纪30年代赴美考察,也得出了当时的联邦政府弱于各州政府的结论。他指出,美国“联邦这样一个庞大的联合体却并不能成为人们表达爱国主义的对象”,而各州则“具有范围明确的地域,有财产、家庭、遗风、现在的工作和未来的理想”。根据托克维尔的观察,19世纪30年代的美国爱国主义“仍然针对各州,还不会延及联邦”[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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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900 托克维尔的观点在1860年就得到了验证——那一年,美国遭遇了联邦解体的危机。而华盛顿提出的警告似乎并未引起美国民众的注意。在他离职时,美国还是以农村人口为主,与杰斐逊通过发展农业维持道德和物质生活稳定的观点相符。当时的人口也以年轻人为主,18世纪晚期时有一半左右的美国人不到16岁。然而随着国家的发展和城镇化进程的推进,至少有一些革命一代的子女活到了看着自己的民族传承解体的一天。联邦党人曾经坚信扩张能够保障美国的未来,但到了18世纪中期,扩张似乎即将让这个国家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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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905 剑桥美国史 [:1706286840]
1706287906 剑桥美国史 我们的联邦,必须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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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908 1796年,约翰·亚当斯当选美国第二任总统。这次选举的特殊之处在于,当选的总统和副总统来自不同党派。相比之下,北部各州主要支持亚当斯、西南各州偏向支持杰斐逊的这种地区性差异在后来形成一种模式,在如今来看已不算罕见。在美国许多的结社组织之中,政治党派成为最主要、最有势力的一种组织,导致许多州内冲突上演到国家层面,国家冲突也蔓延到下属各州。反对党得到政治结社的支持,又有许多新增的党媒出版渠道,从而开始在美国社会站稳脚跟。1796年大选的另一个不同寻常之处则在于,这是第一次,也是1824年之前最后一次由南部地区——确切说,是弗吉尼亚——以外的人执政。约翰·亚当斯和1824年当选的约翰·昆西·亚当斯(John Quincy Adams)不仅都来自马萨诸塞,并且还是父子关系。一直到1828年来自田纳西州的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成功当选,才终于有了弗吉尼亚州和马萨诸塞州地区之外的人出任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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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910 亚当斯在任期间,美国的政治和社会发展在许多方面都停滞不前。在此期间,某些方面的发展仍在继续,但在接下来的几十年或者说是一个世纪里,这些发展愈加明显地陷入了停滞,而另外一些方面的发展则直接走到了尽头。1800年亚当斯离职、杰斐逊继任之时,联邦党已经磨损不堪。1799年华盛顿的逝世让他们失去了最有力也最受欢迎的标杆,联邦党内剩下的只是一群明显蔑视“人民”的政客,难以在未来的民选中获得成功。美国人更喜欢杰斐逊将他们视作独立、勤勉的农民,实际上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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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912 1798—1800年,美国与法国之间爆发了一场短暂的冲突,这让联邦党得以最大限度地表明自己的观点。他们打着保卫家园、抵御外来危险的旗号,攻击国内的政治对手。这种通过宣扬恐惧来扩大党派影响力的做法并没有给联邦党带来什么好处,而且从长期来看,也给其他人造成了许多伤害。1798年的《敌对外侨法》、《惩治叛乱法》和《归化法》虽然据称是为保护美国而颁布,但其主要目的却是想要剥夺共和党的投票权。尤其是《惩治叛乱法》,规定可以驱逐任何被认为“危害美国和平与安全”的人,而对于这种人的界定就很可能仅仅是“批判政府的人”。对此,共和党援引了《权利法案》来反对联邦党制定的法案。弗吉尼亚州和肯塔基州也通过了反对联邦党法案的决议案(又称《两案》),指出只有各州和其人民才有权决定某一出版物和言论是否违反公众,但这种表述也是有问题的。正如莫里斯之前指出的那样,州权问题确实会成为美国的祸根。不过,在州权问题之外,美国还面临着更大的难题,这难题就在近海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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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914 尽管华盛顿强调过美国要避开一切外交纠葛——在外交层面上美国也基本做到了——但事实上,这个新国家想要发展,就不能与欧洲脱离干系,也无法远离那些影响着大西洋世界,尤其是最邻近美国的其他地区的力量。这其中最强大的力量正与蓄奴相关。亚当斯执政期间,美国宪法已经规定停止从海外进口奴隶的贸易。不过,许多美国人对此毫不关心,因为他们没有,也从不打算蓄奴。但那些对此关心的人却非常关心,并且他们也完全有理由如此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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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916 1791年,黑人领袖弗朗索瓦·多米尼克·杜桑·卢维图尔(François Dominique Toussaint L’ouverture)在圣多曼格岛领导奴隶起义。1804年,其属下宣布成立海地国。对美国的奴隶主而言,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消息。海地革命长达13年的血战向美国传达了明确的信息,让美国认识到奴隶制正在日益遭到废奴主义者(既有白人也有黑人)和奴隶的抨击,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维持奴隶社会注定是一个危险之举。圣多曼格岛的事件和19世纪早期加勒比其他地区的事件——巴巴多斯复活节起义(1816年)和德梅拉拉起义(1823年)——让美国的奴隶主心神不宁,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社会中的奴隶制也可能遭到暴力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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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7918 然而,在美国独立之后的几十年里,奴隶制在南部各州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却愈加重要。英国和新英格兰地区纺织业的发展造成全球对棉花的需求急剧增加,为美国南部的棉花种植扩大了市场。1793年伊莱·惠特尼(Elis Whitney)发明了轧棉机,能从棉籽上成功分离出短的棉纤维,这项技术革新使得扩大棉花种植面积成为可能。因此,与北部地区奴隶数量的减少不同,亚拉巴马州、佐治亚州、路易斯安那州和南卡罗来纳等南部各州迎来了奴隶数量的剧增。1810—1860年,佐治亚州的奴隶人口增长了三倍,南卡罗来纳州和肯塔基州的奴隶人口增长了超过一倍,而亚拉巴马州的奴隶人口几乎增长到原来的十倍。在此之前,奴隶进出口贸易早已停止,因此这种奴隶人口的增长完全是美国内部奴隶贸易飞速发展的结果。莱克星顿、肯塔基、新奥尔良和纳齐兹等南部城镇的奴隶市场(图25),先前是从非洲和英属加勒比地区购入奴隶,如今则是从弗吉尼亚州和马里兰等南方偏北地区向最南部地区倒卖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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