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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吃惊的是,这些移民矿区的杂七杂八的公民们极少依靠外面的政府当局。他们的法律和秩序绝不是依靠设在其它地方的政府的力量或尊严来维持的。各个矿区完全根据当地矿山的规模、对采矿者的利害关系、开矿权的保证、犯罪的定义和惩罚,以及矿区的全部政务等,分别制订各自的规章制度。这类明确的规定通常都是在全矿区的采矿者大会上起草的,而大部分政务的处理也是如此。他们这种非正式集会既是立法性质的,也是司法性质的,又是行政性质的。参加大会的成员资格非常模糊,每个出席大会的人都是成员,甚至年满十五岁的孩子都可有表决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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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事先不存在任何政府机构,所以,每个新机构的成立都是出于特定的目的。除了职权并不明确的“镇长”之外,社会上再没有别的官员,也没有行政机构。政治活动也只是偶尔进行。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选举官员;而一旦需要消失了,官员们的权力也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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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决定不能得到迅速而有效地执行,官员们是不会作出这种决定的。一位一八四九年在生的人回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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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行为很少,因为肯定会受到惩罚。有一天下午,我正好在场,就在城边上,目睹了一切,感到十分痛快。我记得查利·威廉斯使劲抽打三个公民的光脊梁,每人二十一下到四十下,因为他们偷了邻居的钱,大批没有利害关系的观众就成了法庭。我不记得需要付任何律师诉讼费或法庭审判费。我想,我从来没有见过司法的贯彻执行如此之争分夺秒,而花钱又如此微乎其微。这以后,内华达城再也没有发生过偷窃案件;直到后来社会完全定下来,各种规章都建立起来了,情况才出现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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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法庭”(这只是对那些挥舞铁镐或拥有产权的人们召开的公开集会的另一种称呼)也处理所有权和产权的界限问题,正如它处理对偷窃或谋杀的惩罚一样。但是,它却不管收帐和私人之间的小争执,早期西部的矿区法庭没有专职常设官员(除少数地方有“镇长”外),也缺少成文的法规,更不保存记录;并且谁都可以召集会议,而那些对会议的紧迫性存疑的人,干脆不参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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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杂六条八的采矿者把自己组织起来的能力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例如,罗格河谷(后来属俄勒冈州)杰克逊沟矿区的采矿者们罢免罗杰斯“镇长”的那件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罗杰斯是在城镇开始发展的初期,由少数早期的采矿者选举上台的。有一个名叫斯普伦格的采矿者在一次事故中残废了,他的合伙人西姆乘机剥夺了他的合法产权。西姆贿赂了罗杰斯,后者为他签发了一张“法律”判决书,罗杰斯多次拒绝重新审理这个案于,也不同意把这个案子提交陪审团,更没有表示他要辞去“镇长”的职务不干。一八五二年秋天有一天——这一天在俄勒冈南部矿区己成为一个长期被人纪念的日子——一千多个采矿者丢开铁镐,离开淘洗机和流矿槽,到一个大矿里集合(那时候,他们如果干活,一天可能赚五美元到五十美元)。这次露天集会选派了一个委员会,给罗杰斯最后一次机会,要他重新审理西姆与斯普伦格的案件。当委员会回来报告说罗杰斯再次拒绝时,采矿者就在当时当地成立了上诉法庭,并立即选举他们中的一人海登担任受理上诉的法官。接着又通过了一系列程序,诸如选举任命陪审团、证人宣誓、听取证词、律师辩护,案子终于得到了重新审理。一些人威胁要对西姆和罗杰斯使用暴力,但遭到制止。根据受理上诉的法官的判决,斯普伦格重新获得了合伙经营的产权,而罗杰斯则被罢免了“镇长”的职务,多数人的良知既制止了贪污腐化,又制止了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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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居民们集合在一起所形成的自发意志经常有可能表现得大过分——其中最糟的就象小说《牛弓事件》中描写的那样——但西姆与斯普伦格案件以及许许多多类似的案件都表现了移民的自警制的创造性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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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缺少法律,但不等于是无法无天。当然,他们当时的政府体制过于简单,有时也容易使一些不法分子乘机控制政府。在这种时候,采矿者就运用自警制使他们弱小的政府回到正确的轨道。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有极大的机智和勇气,还需要有相当的组织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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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志自警制取得成功的最富戏剧性和记录得最完整的一件事,发生在爱达荷领地(现在的蒙大拿州)新定居的矿区班纳克镇附近。幸运的是,一位在牛津受过教育的英国人托马斯·迪姆斯代尔“教授”,对整个事件的经过作了详细的报道。他的一系列报道文章汇编成《蒙大拿自警团》一书(一八六六年出版)。这也是该领地出版的第一本书。故事的主要反面角色是亨利·普卢默,这个家伙在一八五二年最初到达黄金之乡时,只有十几岁,当时他决定在上加利福尼亚山脉的内华达城定居了下来。一八六二年秋天来到班纳克之前,普卢默已经到过好几个矿区,开过面包店和职业赌博场,还组织过拦路抢劫的匪帮,在公路上掠夺各矿区的来往车辆。在刘易斯顿,普卢默又以一个殷实商人的面目出现。一八六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山脉东面山坡的格拉斯霍珀沟发现黄金(在现属蒙大拿州的地区内,这是第一次发现金矿);那个地方很快就发展成为班纳克镇,一八六二年十月,抢劫装有十四磅黄金的载货车队的匪帮在刘易斯顿被判绞刑。普卢默对此心领神会,他警觉地迁居到了班纳克镇。一八六三年四月,普卢默又组织起一帮新的拦路抢劫的匪帮,并通过不可告人的手段,当上了当地的行政司法长官。在那两天之后,一八六三年五月二十四日,又发现了一处新的金矿(以后证明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金矿之一),这一次是在班纳克镇东面八十英里的奥尔德河谷。三个星期之后,那里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城镇“弗吉尼亚城”。当时一致决定比特鲁特岭以东的全部矿区只设一个行政司法长官,而获得这个职位的竟是普卢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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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八六三年夏天,亨利·普卢默领导下组织得非常严密的拦路抢劫匪帮,开始在那里抢劫从西蒙大拿新发现的丰富矿区运出来的黄金。他成了这些人的地下头目。他发现,与其自己去开发金矿,还不如抢劫别的采矿者更为上算。响尾蛇牧场是这帮匪徒的大本营,也是他们的窝藏所、武器库和休息的地方。牧场门口竖立着一块练习射击的靶标。普卢默本人便能够在三秒钟之内掏出手枪并发射五颗子弹,享有山区最神速的快枪手的盛名。这帮家伙还利用一些别的无辜者的牧场打掩护,这些无辜的人“如果愚蠢地暗示知道这帮人在于些什么勾当的话,他们在不出十五分钟之内就会送命。”根据人们实际发现的尸体和供认的杀人数字所得出的保守估计,他们至少谋害了一百零二个人的性命,这还不包括那些永远找不到尸体或无法确知下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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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卢默利用行政司法长官职务的掩护来干这些勾当有很大的方便之处。他任命了三个匪徒(杰克·加拉格尔、巴克·斯廷森和内德·雷)充当他的副行政司法长官。有一个名叫迪林厄姆的很老实的副行政司法长官,竟被普卢默的人残酷地用手枪杀害了,“一阵乱枪,只有亲眼目睹——听是听不清的——才能知道他们到底发射了多少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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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的公民们开始组织起来,全矿区的人集会审判谋杀迪林厄姆的那些凶手。主持审判的“法官”是一位叫比斯尔的医生,两个助理审判官也是开业医生;铁匠卡特勒则担任检察官;全体公民都是陪审员。“审判席就是奥尔德河谷……法官的座位是一辆大篷车,那个地方就是现在的华莱士大街。”这次露天审判一直延续到第二大中午,直至集体投票判决凶手有罪。但是在最后一刹那,一些人表现了软心肠(是由几个在场的女人引起的),结果,普卢默的人被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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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整个社会还是动员起来了。这是普卢默及其同伙覆灭的开始。匪徒的许多犯罪行为一直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直到有一天,在斯廷金沃特河谷的灌木丛中,无意中发现了德国移民的孤儿小尼古拉斯·蒂伯特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是被谋财害命的,钱和骡子都被抢走了。凶手很快被查获,他是普卢默的一个主要助手乔治·艾夫斯。审判和惩治乔治·艾夫斯是蒙大拿自警团的第一个伟大胜利。迪姆斯代尔教授在一八六六年写道:“在遍布各地的白警团的保护之下,蒙大拿的公民们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当时,内华达城的三、四个公民很快组织了一个二十五人的队伍,捕获了艾夫斯和他的两个同伙——“大个子约翰”·弗兰克和乔冶·希尔德曼,这两个家伙胃口很大,在班纳克以猛吃美国馅饼的本领出名。一八六三年十月十九日,一个温暖的秋天的上午,在阳光普照之下,一千五百个人聚集在内华达城(正好是普卢默和他的副手的管辖范围之外)的街道上,出席了对乔治·艾大斯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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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些分歧意见的交锋之后,最后决定由全体在场的公民——而不是由小小的陪审团——作出判决。不过要由一个二十四人组成的顾问陪审团来引导大家进行判决。鉴于过去已多次发现被告有逃跑的企图,而审判又是在露天举行,所以艾夫斯和他的两个同伙都被用铁链捆绑起来,还上了锁。实际审判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才开始,一直延续到晚上。十月二十一日上午,负责审讯的采矿者宣布,审判必须在当天下午三时结束——这一宣布对自费花了两天时间来参加审判的人来说,无疑是受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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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常见的现象。艾夫斯通过一个叫“诚实的威士忌酒鬼”的脚色作证,企图证明他当时不在犯罪现场。专程从外地请来的律师象寻常一样吹胡于瞪眼睛,表现出目空一切的神态。辩护律师想尽一切办法,企图抓住检察官是奥伯林学院毕业这一点来竭力贬低检察官。但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艾夫斯在许多其它场台早就是一个抢劫犯和杀人凶手。审讯完毕,顾问陪审团以二十三票对一票认定被告“有罪”,接着聚集在现场的群众便通过动议,同意顾问陪审团的报告。在出席审判的一千五百人中,反对判决的还不到一百人。于是,检察官当即建议:“乔治·艾夫斯应立即处以绞刑,直到吊死为止。”这一建议获得了通过。在五十八分钟之内,艾夫斯就被带到搭在一所尚未建成的房屋框架上的绞架前,离开他坐着受审的地方只有十码远。艾夫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乞求宽恕。就在绞架上,他还试图把一切罪责推到同伙们身上。艾夫斯的两个同伙,希尔德曼被永远从蒙大拿驱逐出境,而“大个子约翰”则因提供证据有功,得到开释,并允许他继续居住在蒙大拿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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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审判的精神影响一直留存在蒙大拿采矿者的心中。“一千五百个人出于对美国制度的敬重,整整花了四天的时间;”担任起诉人的桑德斯上校写道,“但当案子办完以后……有一些人开始怀疑是否任何一次悲剧式的审判都需要那么多人来参加,如果这种敬重制度的倾向继续发展下去,那么,从事正常职业的时间还能有多少呢?于是关于成立自警团的设想便更见一致和强烈。奥尔德河谷的采矿者崇高的忠诚精神增强了我们的信心……我记得,大概在第二天的晚上就成立了自警团的核心组织。以后,这种组织形式迅速发展,遍布各地。在维护社会秩序和同犯罪行为进行的激烈博斗中,保证了秩序赢得最后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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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弗吉尼亚城有五个人、在班纳克镇则有四个人开会组成自警团,在弗吉尼亚城,那五个人聚集在一家店铺的帐房里,没有开灯,大家在黑暗中站成一圈,举手宣誓:“我们,下列宣誓人,决心团结一致,为了实现捕获偷窃犯和杀人犯,以及追回被盗窃的财产这一值得称颂的目标,谨以我们的荣誉互相保证并庄严起誓——不泄密,不违法乱纪,永远不抛弃伙伴和司法准则。愿上帝保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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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害怕会失去些什么东西”的人都支持自警团。在几个星期之内,拦路抢劫的匪帮和普卢默本人也被捕获,并处以绞刑。一度笼罩奥尔德河谷、弗吉尼亚城和班纳克镇的恐怖统治结束了。在普卢默被绞死以后,政府任命他担任领地行政司法长官的委任状才送到(这是普卢默在他最得意的时期提出申请要求担任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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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从殖民到民主的历程 十三 把一切抛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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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把他们的过去,连同过去积累下来的大部分不平等现象,部抛到了后面,一个社会如果对其成员的父辈的情况一无所知,又怎么能使儿辈为其父辈的过失承担责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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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英格兰地区古老的村庄里,教会所属墓地的位置总是离开公园之类的公地非常之近,内容详尽的墓志铭上都刻着死者的姓名。但在不断流动中的移民社会里,情况就正好相反。“根据草原的习惯”,安葬是草率从事的。安葬的目的在于掩埋,而不是显耀,据格雷格的记载,在圣菲小道上,安葬通常部很简单,也不拘礼仪。“尸体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没有寿衣或裹尸布,棺木只用一条毯子代替,深埋进地里,墓穴通常部填满石块或圆篙,以防范草原上贪婪的狼群。”旅行者回忆说,他们行进中的集体都很注意掩饰这些埋葬的地点,安葬完毕,就计他们的牲口在墓地上来回转圈,还用大篷车在墓地上来回碾压,以消除一切可能泄露内情的痕迹,防止印第安人挖尸。流动中的移民因此发现,崇拜祖先的社会很快便被一个由新结交的伙伴组成的新社会所代替。在流动的集体里,特别是在移民组成的矿区里,姓氏不如名字重要,特别是生动的绰号更给人深刻的印象。这些绰号肯定不是从先辈继承下来的,而是在当时当地根据一个人的特点、身材、职业、一件业绩、一个姿势、一种特征、一个古怪的动作、声音或者嗜好,由别人给取的,在西部的矿区里,类似“诚实的威士忌酒鬼”、”吃美国馅饼的大王”、或者“可信赖的詹姆斯”等等名字都是形容这些具体的人,与他们的家族背景毫无关系,他们这类称呼都是根据其本人的特点而叫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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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经定型的社会里,继承得来的财产(正如继承得来的名字)可以使一个人声名显赫,但这些有利条件却不是他自己挣得的。而土地则是这些有利条件中最重要的一项,至少在欧洲是这样;因为土地是毁灭不了的,可以在同一个家庭里根据永远不变的规定代代相传。直到中世纪结束时,英国法律才允许改变这些僵硬古老的继承规定,而由遗嘱所代替。很明显,流动中的人们无法随身携带土地。不管怎样,在新定居的移民社会里,同祖传没有任何联系的土地只不过是一种商品;它的价值就是它的价格,而它的价格则是随市场的情况上下波动的。“定居、卖掉,定居、卖掉”,这就是西部通常实行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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