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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万廷苏尤以其迅速的兴衰闻名,但其历史轨迹的确切年表仍有争议。多数研究人员认为米格尔·卡贝洛·巴尔博亚的记述是大致准确的。这也正是本图的原始资料。然而,在此应警告读者的是,该记述并不完全精确,也没有得到普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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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520年前后,帝国的巩固工作完成了。瓦伊纳·卡帕克随即亲率大军入侵厄瓜多尔,意图向北部扩张帝国的疆域。这是一次回归之旅:他正是在其父的一次军事行动中生于厄瓜多尔南部的。这次,他也随军带上了一位名叫阿塔瓦尔帕(Atawallpa)的皇子。科波记录道,当瓦伊纳·卡帕克来到自己出生地(一座如今名为昆卡的城市)的时候,“他下令给自己修建一座宏伟的宫殿”。瓦伊纳·卡帕克极其喜爱这个新住处,以至于他继续在此停留,而阿塔瓦尔帕和他的将军们则去带兵征服另外几个省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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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获得成功。在潮湿的热带雨林地区居住的人们并不属于安第斯的文化体系,也没有兴趣参与其中。他们进行了凶猛的抵抗。遭遇埋伏的阿塔瓦尔帕被迫撤军。科波写道,瓦伊纳·卡帕克被这次失败激怒了,他“尽快地进行了亲征的准备,要为这个耻辱复仇”。他离开了自己的行宫,并在殿前公开责备了阿塔瓦尔帕。印卡大帝御驾亲征,再度展开攻势。印加将士带着棍棒、标枪、弓箭、长矛、弹弓和铜斧,穿着华美的羽毛斗篷和银制胸甲,脸上涂着恐怖的图案,大举冲入北部海岸的森林。在战斗的同时,他们还齐声地歌唱和呐喊。双方进行了拉锯战,直到对方在一次突然反攻中把瓦伊纳·卡帕克从其轿子里掀了下来。这是一个耻辱。这名差点儿被敌人俘获的皇帝被迫像新兵一样,走回了自己崭新的宫殿。印加军队也重新整编,退回原地。在持久的作战后,印加部队将敌军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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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伊纳·卡帕克发现厄瓜多尔和暖的气候比寒冷的库斯科更合自己的口味,于是把奏凯还朝的时间推迟了6年。他穿着松软的、由吸血蝙蝠的毛做的衣服,拿着一碗棕榈酒(或者叫吉开酒,一种由碾碎的玉米制成的、与啤酒相似的泥状饮料),在自己的宫殿里四处游荡。皮萨罗的表弟兼侍从佩德罗报告说,“当他手下的指挥员和印第安首领们问他喝了这么多酒,却怎么从来不醉的时候,据他们说,他答道,这酒是他为了穷人喝的。他可扶助了不少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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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年,印加作家菲利佩·古曼·珀马·德·阿亚拉将其毕生心血,一部内含400幅图画的印加社会通史,呈献给了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并希望他能用此书来更多地了解这些归于自己治下不久的子民。菲利普国王是否读过这部手稿,已经无人知晓。但作为极少的非欧洲人对印加社会的生活记录,珀马·德·阿亚拉的著作现已成为十分重要的学术资源。尽管这些肖像并无写真性质,但它们对印加人如何看待和铭记自己的领袖有所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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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5年,瓦伊纳·卡帕克在他的厄瓜多尔行宫里突然发病死去。诸皇子为了赢得继承权,再次爆发了血腥的斗争。这场斗争的细节是含混不清的。但是在临终前,这名印加皇帝似乎放弃了并不出众的阿塔瓦尔帕,而选择了一个名叫尼南·库尤奇(Ninan K’uychi)的儿子继位。不幸的是,尼南·库尤奇在瓦伊纳·卡帕克去世前就死于同样的疾病。下一任皇位继承人是一名身在库斯科的19岁的皇子。大祭司们照例进行了占卜,以做出决断。他们从卜卦中得知,这名皇子会相当不走运。一名祭司赶去向瓦伊纳·卡帕克汇报这个不幸的结果,却发现他已经去世了。因此,皇位之选被交由王宫贵族们决定。他们选定的就是这名19岁的皇子,他看来也是上一代印卡定下的最终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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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青少年继位的主要资格在于,他的母亲是瓦伊纳·卡帕克的亲姐妹。尽管如此,他对自己的立即登基毫无怀疑,他甚至没有等等看瓦伊纳·卡帕克是否为他留下了什么最后的交待或遗愿。这名新的印卡大帝取名为瓦斯卡尔·印卡(Washkar Inka,意为“金链印卡”)。阿塔瓦尔帕留在了厄瓜多尔,表面上是因为他在被父亲责备后不能露面,但大概也是因为他很清楚,每一代印卡的兄弟的预期寿命都相当地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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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瓦伊纳·卡帕克的木乃伊被裹上了华丽的服饰,坐上装饰着羽毛的金轿子,回到了库斯科。一路上,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四名高级贵族)谋划废黜并杀死瓦斯卡尔,再换个皇子继位。在大队人马已经接近库斯科的时候,一些事引起了瓦斯卡尔的怀疑,或许是他发现了阿塔瓦尔帕和大半印加军队还一道驻守在厄瓜多尔,也或许是反叛者接触过的一名忠诚的皇叔向他透露了风声。在为父亲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之后,瓦斯卡尔命令4名遗嘱执行人逐一地去见他。这给了他逮捕他们的机会。随之而来的是拷问和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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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碎了政变图谋的瓦斯卡尔,接着清除了其继位道路上剩余的所有反对者。鉴于瓦伊纳·卡帕克并未真正娶过瓦斯卡尔的母亲(严格地讲,二人的结合不但算是乱伦,且没有合法性),这名新印卡命令其母与其父的干尸补办一场婚礼。即使对于安第斯地区来说,这也是不寻常的一幕。瓦斯卡尔进一步通过迎娶自己的亲姐妹,而巩固了他作为统治者的资格。据卡贝洛·巴尔博亚对此的冷漠记述,瓦斯卡尔之母显然愿意嫁给她已经死去的兄弟,但她反对其子娶她女儿的计划。在“多次乞求与哀告”后,这场仪式才得以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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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战大概是不可避免的了。在诡计多端的朝臣与将军的挑唆下,阿塔瓦尔帕和瓦斯卡尔之间的关系,在几年内从隐蔽的怀疑发展为公然的敌对。瓦斯卡尔身居库斯科,整个国家机器都任其调遣;此外,他的皇权得到了普遍的接受。远在厄瓜多尔的阿塔瓦尔帕麾下有着一支身经百战的部队和最好的将领,但是他继位的正当性不足(其母只是其父的表亲而非直系血亲)。战争持续了三年多,在安第斯各地反复拉锯,场面血腥至极。瓦斯卡尔的军队在开局阶段取得了优势,侵入了厄瓜多尔,捕获了阿塔瓦尔帕,其间还险些扯掉他的一只耳朵。在一连串使人联想起好莱坞电影的事件中,据说,阿塔瓦尔帕的一名妻子把一根类似撬棍的工具偷偷带进了关押他的临时战地监狱里(大醉的狱卒准许了她的探视)。阿塔瓦尔帕随后挖地道越狱而出,逃回厄瓜多尔,重整军队,并将其敌人向南驱赶。在一座靠近如今秘鲁和厄瓜多尔边界的高原上,由阿塔瓦尔帕亲自统率的北方军队重创了瓦斯卡尔的部队。10年后,谢萨·德·莱昂看到了战场上的景象。他在大致清点残骸和未埋葬的遗骨后,认为这场战役的阵亡人数或许达到了16 000人。胜利者捉获了瓦斯卡尔麾下的主将,并将其斩首。阿塔瓦尔帕在此人的头骨顶部装上了一个碗,又把一个壶嘴塞进了牙齿间隙,把这改良过的头骨用作自己喝吉开酒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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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势开始对其不利的时候,瓦斯卡尔离开了库斯科,自己率军作战。阿塔瓦尔帕派遣部队迎头赶上,与之交锋。在一场恐怖的战斗后(按谢萨·德·莱昂的估算,死者有35 000人),瓦斯卡尔在1532年夏的一次伏击中被俘。阿塔瓦尔帕的将领们把这名印卡作为俘虏带到了库斯科,并在他面前处决了他的妻子、孩子和亲戚。与此同时,阿塔瓦尔帕或许有8万之众的胜利之师缓慢地向库斯科行进。在1532年的10月或11月,胜利者在小城卡哈马卡(Cajamarca)外停了下来。在那里,他们得知一群苍白而多毛的人骑着庞大的动物,已经在海岸上登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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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论人们追述多少遍,都不会失去其令人震惊的力量:好奇的阿塔瓦尔帕是怎么决定等着这群陌生人到来的;皮萨罗是怎么说服阿塔瓦尔帕来到三面被高大的空建筑物所包围的卡哈马卡中心广场(全城显然是因为战事而被清空的),与西班牙人会面的;这位即将登基称帝的皇子是怎么于1532年11月16日坐着羽毛装饰的金轿子来到卡哈马卡的(在他之前有一队穿制服的男子率先赶到为其扫地,而他身后跟着五六千名士兵,几乎每人都只带着装饰性的、为阅兵准备的武器);皮萨罗是怎么把马匹和火炮藏在城镇广场两旁的建筑物里,而那168名西班牙人又是怎么失魂落魄地等待印卡现身的(佩德罗·皮萨罗记录道,很多人“在极度恐惧中吓尿了裤子而不自知”);一名西班牙神父是怎么把一部在长期旅途中沾得满是污渍、对印卡来说毫无意义的基督教祈祷书呈献给阿塔瓦尔帕,而阿塔瓦尔帕又是怎么不耐烦地把它扔到一边的(这为西班牙人的袭击提供了一块法律上的遮羞布——亵渎圣典);西班牙人是怎么开动火炮,穿戴盔甲,爬上骏马(所有这些,印第安人都闻所未闻)突然闯入广场的;印第安人是怎么在烟雾、火光、钢铁和前进的动物面前大为恐慌,试图逃离现场,而又在此过程中互相践踏,引发数百人致死的(一名征服者写道,“他们筑成了一个个的人堤,彼此窒息而死”);西班牙人是怎么利用对手缺乏武器这一点,屠杀掉几乎所有其余印加士兵的;原住民部队在最初的惊奇过后,是怎么绝望地聚集在阿塔瓦尔帕周围,即使是在西班牙大刀削掉了他们的双手以后,还用肩膀顶起皇帝的轿子的;皮萨罗又是怎么把这位准皇帝拽了下来,逼他走过广场上成堆的尸体,来到他后来被关押的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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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胜利,皮萨罗的表现并没有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兴高采烈。作为一个自力更生的人、一个文盲、一个私生子和一个军官父亲的弃子,他急切地想要实现财富和骑士荣耀的梦想,虽然他已经从西班牙各殖民地中掠取了大量的财产。在秘鲁登陆后,他意识到,自己小得可怜的武装力量正在走入一个强大帝国的咽喉部位。即便是在卡哈马卡取得了令人震惊的胜利之后,他还是挣扎于自己的恐惧和野心之间。而就他的处境而言,阿塔瓦尔帕观察到了印加的黄金白银对欧洲人判断力的影响[27]。贵重金属在塔万廷苏尤并不像它在外界那么珍贵,因为当地不使用货币。在这位印加统治者看来,黄金对外国人的吸引力,显然是他把局势引向对自己有利方向发展的最佳机会。他表示,作为获释的条件,他将用黄金铺满一个长22英尺(约6.7米)、宽17英尺(约5.2米)的房间,再用白银铺满两个同等大小的房间。皮萨罗很快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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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掌控着帝国的阿塔瓦尔帕,命令其手下将领去收集库斯科的全部白银和黄金。他从童年起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对它没有什么留恋。他还告诉他的手下人,去把仍在牢狱之中的瓦斯卡尔、其主要拥趸和自己还活着的所有兄弟全都杀掉。在他屈辱的囚禁生活结束后,阿塔瓦尔帕似乎相信,他执掌大权的障碍已经被扫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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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532年12月到1533年5月,大量贵重物品,包括珠宝、精美雕塑和建筑装饰,由大队美洲驼背着前往卡哈马卡。当黄金白银慢慢地堆满这些房间的时候,整个塔万廷苏尤看上去都凝固了。这就好比谁在1950年溜进克里姆林宫,用枪劫持了斯大林,让这个惯于服从暴君的国家完全失去了航向一样。与此同时,等待中的西班牙人虽然取得了空前的胜利,但他们的担心和疑忌却与日俱增。在阿塔瓦尔帕履约并交足赎金之后,皮萨罗把一切都熔成了铸锭,并用船运往西班牙。西班牙征服者并未信守他们的承诺。他们没有释放阿塔瓦尔帕,而是把他绞死了。随后,他们兵发库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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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168个人几乎是一举就给地球上最为庞大的帝国造成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诚然,他们还远未取得全面胜利:血腥的大战还在前方等待着。甚至在西班牙征服者占领库斯科之后,帝国依然在内陆地区进行了重组。当地人与西班牙军队之间的战斗持续了40年。然而皮萨罗的卡哈马卡之胜的重要性不可否认。他击溃了50倍于己方的部队,得到了历史上最大一笔赎金,战胜了持续五千年之久的文化传统,而且还没有造成任何己方人员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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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只是快速将这段历史过了一遍。上述的印加历史是当代学者所理解的一个版本。在应该强调哪些社会因素,又应该更重视哪部西班牙人的编年史方面,他们有着不同意见,但就大致轮廓而言,似乎没有重大分歧。多宾斯到秘鲁的时候,我把这些大体上的往来记述交给了他。但他在阅读期间,发现了这个事件版本中的一个漏洞。这个因素极其关键,以至于它彻底地改变了多宾斯对美洲本土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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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加人为什么会输呢?通常的答案是,皮萨罗有两大优势:钢铁(刀剑、盔甲、步枪、火炮)和马匹。印第安人没有钢制武器,也没有骑乘之物(美洲驼太小,经不起成年男子的驾驭)。而且他们还缺乏轮子和拱顶技术。其技术水平之低劣,使塔万廷苏尤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印加人)能拿什么来对付这些武器呢?”写就《印加征服史》的约翰·汉明问道。“他们的战斗还处于青铜器时代呢。”在阿塔瓦尔帕死后,印加人继续抵抗。尽管他们与欧洲人的数量比达到了100∶1,他们还是屡战屡败。汉明写道:“印加军队的英雄主义与军纪无论发挥成什么样,也无法与西班牙人的军事优势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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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如决定新英格兰地区斗争结果的并非枪支一样,钢铁也不是秘鲁战事的决定性因素。没错,人类学家长久以来一直对安第斯社会没有制造钢铁感到惊奇。山里的铁充裕得很,但印加人几乎就没把金属拿来做什么有用的东西。20世纪60年代后期,麻省理工学院考古学与人种学材料研究中心的考古学家海瑟·莱赫曼对“一位杰出的安第斯史前学研究学者”建议说,“我们应当严肃而认真地来看待一下安第斯地区的冶金学。”他的回答是:“可那儿根本就没有啊。”不管怎样,莱赫曼还是自己出发前去寻找了。她发现,印加冶金学事实上与欧洲冶金学同样发达,但二者的目标截然不同,以至于学界专家一直以来甚至无法辨识到前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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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赫曼认为,欧洲人企图优化金属的“硬度、强度、韧度和锐度”。相比之下,印加人看重的则是“可塑性、可锻性和韧度”。欧洲人把金属制成工具,而印加人主要是把它作为财富、权力和社会联系的象征。欧洲的金属工人往往把已熔化的合金倒入模具,以此来制造金属物品。印加人对这种铸造技术并非全无所知,但安第斯社会普遍更愿意把金属敲成薄片,将其塑在模具周围成形,再把成品焊接起来。以任何标准来看,其作品都是非凡的:据莱赫曼分析,一座精美的半身像高度不到1英寸(约2.5厘米),却是由22件独立的金板精心拼接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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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印加人所希望的那样,一件珠宝或建筑装饰要表明其主人的地位,那么它就必须是闪亮的。于是,发亮的黄金白银就比单调的浑铁更为称意了。由于纯金纯银太过柔软,无法保持形状,安第斯的金属工人将其和另外的金属(通常是铜)混合起来。这使金属变得更加坚固,但也把它变成了一种丑陋的粉铜色。为了打造有光泽的金色表面,印加的铁匠们把铜金合金加热,这样一来,加快了其表面铜原子与空气中氧原子结合的速度,也加速了金属的腐蚀。然后,他们用木槌连续猛击烧热的金属,使腐蚀的外层剥落下来。通过多次反复这一过程,他们就去掉了金属表面的铜原子,打造出了几乎纯金的表面。最终,印加人也就有了既结实又能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金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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