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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似乎并未留心到”库克与博拉的发现,多宾斯写道。多年以后,多宾斯与德尼万、克罗斯比以及威廉·H·麦克尼尔等人的著作终于让他们对此有所认识。在这些同僚与自己论述的基础上,多宾斯论证道,1491年的印第安人口在9 000万到1.12亿之间。换句话说,在哥伦布起航的时候,美洲比欧洲有着更多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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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联合国1999年的估算,16世纪初期,全球约有5亿人口。如果多宾斯是正确的,那么意味着病毒在17世纪前三分之一的时间里导致8 000万至1亿印第安人丧生。这些数字充其量也不过是粗略的近似值,但其含义相当明确:传染病消灭了全球人口的五分之一。按加拿大安大略省皇后大学的地理学家W·乔治·洛弗尔(W. George Lovell)的话说,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生命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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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宾斯将其结论于1966年发表在《当代人类学》期刊上。这篇文章造就了反驳之辞、学术会议,甚至是整本整本以此为题的书籍。(德尼万就编撰了一本名为《1942年美洲原住民人口》的书。)多宾斯告诉我:“我一直都对我那篇《当代人类学》文章的影响感到内疚,因为我当时认为,现在也同样认为,库克、博拉和索尔此前都白纸黑字地写过同样的东西,但那时候人们根本听不进去。实话告诉你,我现在依然对这种反应感到困惑。可能是时代的原因吧。上世纪60年代的人们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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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然后就是攻击。很快就有一些人认为,多宾斯做出的人口预测有其政治动机;这或许是内疚的白人自由主义者的自责,或者更糟,是蓄意在反美群众中间扩大帝国主义导致的伤亡人数。“这毫无疑问,有些人就是想要这种更高的数字。”美国布朗大学的人类学家谢帕德·克雷希三世对我说。他说,多宾斯1983年重温这个主题,出版《他们的数字被稀释了》,并向上调整其估值的时候,这些人都激动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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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很少有研究学者接受多宾斯的估值(它们看来比较极端),但多数人相信,原住民人口远高于此前几代人的估计。多数人,但不是所有人。对多宾斯、德尼万、克罗斯比、库克和博拉观点表示强烈反对的人中,就有威斯康星大学的大卫·海尼格(David Henige)。他出版于1998年的书作《毫无根据的数字》(Numbers from Nowhere)是人口统计学诽谤文献的里程碑。海尼格对多宾斯的成果指控道:“它1966年就受到怀疑,如今也受到同样的怀疑。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它现在受到了更大的怀疑。”1976年,海尼格曾偶然碰上德尼万讲授印第安人口学的研修班。当他读到库克和博拉“揭示了”伊斯帕尼奥拉岛曾有800万人存在的时候,突然“茅塞顿开”。你怎么能就这么发明出几百万人来呢?他感到很纳闷。他对我说:“我们可以从历史记载中推断,内战导致了人口减少和人口流动。但至于说有多少人,谁知道呢?我们一旦把数字加到这种事情上,又是用95%这么大的数据,我们就是在说自己不该说的话了。我们无法对这一数据进行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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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活动人士反对这种逻辑。加拿大萨斯喀彻温大学的民族学者蕾诺尔·斯蒂法姆(Lenore Stiffarm)说:“你总是能听到白人在试图缩小因其先人而流离失所的原住民人口规模。”在她看来,病毒的影响无关紧要,本身就只是一种削减美洲初始人口的手段而已。“哦,这里原来倒是有那么几个人,病毒弄死了其中一些人,所以等到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差不多都死光了。”她说,印第安人数量越小,就越容易把整个大陆视为未开发的,因此也是人人可争的土地。斯蒂法姆说:“搬到无主的土地上,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而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几个‘蛮人’的地方是第二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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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尼格出版《毫无根据的数字》的时候,学界关于前哥伦布时代美洲人口的辩论所消耗的纸张,已经穷尽了一整片森林的树木;他的参考书目就长达90页。根据《他们的山河将会哭泣》(Their Earth Shall Weep)(该书讲述的是欧洲人征服美洲后的北美原住民历史)的作者詹姆斯·威尔逊(James Wilson)的观点,在多宾斯的文章发表40年后,他的同僚“还在挣扎着从那篇论文给人类学界挖下的大坑里爬出来”。这一争论还未显示出缓和的迹象。这一部分是因为该主题的固有魅力。但它也是由于人们越来越多地注意到,有多少事情正在面临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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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Runa Simi(也就是西班牙语所谓的Quechua,即克丘亚语)是包括“印加”在内,所有印加名称的语言。我在此使用的是Runa Simi的标准罗马拼音,这意味着我并不使用西语意义上的“印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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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印加君主有着“印加”的称号(他就是印加),但也可以把“印加”加到自己的名字里。此外,印加的精英阶层在一生中也会更换名字。因此,每个印加人都以几个名字为人所知。他们的每一个名字都有可能包含“印加”二字。(为方便理解,在特指印加皇帝时,“印加”的姓氏及“印加”称号在中文里一般通译为“印卡”。下同。 ——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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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由于他们对黄金的迷恋,西班牙征服者通常被视为“黄金狂人”。实际上,他们与其说是黄金狂人,不如说是地位狂人。和征服了墨西哥的埃尔南·科尔特斯一样,皮萨罗出身于贵族下层的边缘,希望能以其开疆拓土之功,从西班牙国王那里赢得称号、官职和养老金。为了得到这些皇家礼遇,他们必须在探险活动中为国王带回一些东西。由于交通困难极大,成本高昂,正如历史学家马修·雷斯托尔说的那样,贵重金属“不易腐蚀,便于分割,不占空间”,几乎是唯一可能用船运到欧洲的货物。对西班牙人来说,印加的黄金白银也因此代表了改善社会境遇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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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修昔底德(约公元前460年~公元前400年左右),古希腊历史学家,其代表作《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记录了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联盟与雅典之间的战争。——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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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疑指狄俄尼索斯与科律班忒斯的信徒。 ——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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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14世纪至18世纪期间,影响遍及欧洲的佛罗伦萨头号望族。 ——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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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威廉·H·普雷斯科特的著作《秘鲁征服史》中文版将此镇名译为浩哈。——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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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指1994年1月至今,以“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名义向墨西哥政府宣战并要求民族自治的墨西哥恰帕斯州农民武装力量所领导的反抗运动,其参与者多为赤贫的印第安人。游击队与政府进行了多轮对话。近年来,随着游击队活动的沉寂,萨帕塔运动逐渐式微。 ——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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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1:前哥伦布时代美洲启示录 4. 常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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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不满扬基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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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9年5月30日,埃尔南多·德·索托(Hernando De Soto)率领私人武装在佛罗里达的坦帕湾附近登陆。德·索托是个新奇的人物:他一半是战士,一半是风险投资者。他在西班牙治下的美洲长大,很早就成为了新生奴隶贸易的市场领袖之一,少年致富。这些利润为德·索托资助西班牙人征服印加提供了资金,在此过程中他的财富也继续增加。他陪同皮萨罗前往塔万廷苏尤,并为自己打下了残暴的名声;阿塔瓦尔帕帐下主将查尔库奇马被处死前,他就曾亲自拷问此人。在开拓秘鲁之后,德·索托回到了西班牙,继续寻找能够一举征服的新大陆。在查理五世的宫廷里,他说服了这名百无聊赖的君主,让自己在北美洲拉出一支探险队来。他率领600名士兵、200匹马和300头猪,起航前往佛罗里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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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如今的观点来看,很难想象有什么伦理体系能够合理地解释德·索托接下来的行为。在四年里,他率部辗转于如今的佛罗里达、佐治亚、南北卡罗来纳、田纳西、阿拉巴马、密西西比、阿肯色、得克萨斯和路易斯安那各地,四处找寻黄金,所到之处,片瓦不存。当地居民通常会发起强烈抵抗,但他们对西班牙人的动机感到困惑,也被马蹄声和枪声震慑。德·索托死于高烧,其探险队也归于尘土。可他还是在沿途奸淫、折磨、奴役和杀害了难以计数的印第安人。但是一些研究人员说,他犯下的最大罪孽是把猪带来了,而这并非他蓄意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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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佐治亚大学的人类学家查尔斯·哈德逊(他花了15年时间,复原了德·索托当年的路线)说,探险队在如今孟菲斯所在地下游数英里处修建驳船,并跨越了密西西比河。这是一段令人焦虑的时间:德·索托的一名手下后来回忆道,每天下午,都会有几千名印第安士兵乘着独木舟来到与西班牙人只有“一箭之隔”的地方停下,并在后者工作的时候嘲笑他们。印第安人“涂着赭石”,穿着“多色的羽饰,手持饰有羽毛的盾牌,划手护卫两侧,从船头到船尾都有战士端弓搭箭,笔直挺立”。全无畏惧的德·索托无视对手的嘲弄和间或的箭雨,把船撑到了如今的阿肯色东部。这里当时是一片“大型城镇密布”之地,据一名士兵的说法,“在一座城镇里就可以看到另两三座城”。每座城市都用土墙、巨大的护城河与神射手来自卫。而德·索托总是厚颜无耻地率军径直闯入,要求对方提供食物,然后又大摇大摆地列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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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索托离开后的一个多世纪里,密西西比峡谷的这一区域都没有欧洲人到访。1682年初,外国人再度现身。这回出现的是划着独木舟的法国人。在其中一个座位上,坐着热内–罗贝·卡瓦利尔(René-Robert Cavelier)。卡瓦利尔经过了当年德·索托发现有多座城市紧密相连的地方,它已经被遗弃了,法国人在200英里的范围内都没有看见一个印第安村落。而据新墨西哥大学考古学家安妮·拉梅诺夫斯基(Anne Ramenofsky)的观点,德·索托到访时,密西西比的这一狭长地域有大约50个聚居地。到了卡瓦利尔的时代,这个数字或许已经减少到了10个左右,其中可能还有几个是近期移民居住的场所。哈德逊对我说,印第安世界给德·索托“留下了极珍贵的惊鸿一瞥”。“那扇窗打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了。当法国人来到此地,记录也再次开放的时候,它已经是一种变形的现实了。一个文明崩溃了。问题是,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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