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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5日,在盛大的庆典仪式中,全国三级会议终于开幕了。三个等级在前一天下午进行了庄严宣誓,现在他们走进了凡尔赛宫最大的大厅,按照先例,穿上了各自等级的服饰:教士穿着他们的祭袍;贵族则穿丝绸,佩剑,身穿金线缝制的马甲,头戴嵌有白色羽毛的帽子;第三等级穿着肃穆的黑色衣服。熙熙攘攘、充满期待的人群来围观这场典礼,也许任何开场演讲都无法表达人们心中的希望。但没有人感到无聊,这正是掌玺大臣和内克发言的效果。掌玺大臣的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内克本来有3小时的演讲,讲了半小时嗓子就哑了,剩下的由别人代念。尽管大家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但演讲中并没有明确涉及那些牵动人心的话题。内克说三级会议不应为了财政问题而召开,但他在演讲中一直强调的就是财政和预算。他承诺,王室和内阁大臣们将全力支持行政和司法的全面改革,不过他也提示,作为以防万一的手段,国王保留否决他不喜欢的政策的权力。在计票问题上他态度含糊。一方面他建议大家就这一最重要的事务进行全体投票;另一方面他也宣称按等级计票也许更合适,而且不论如何,这件事情不能由任何政府权威决定,而应由教士和贵族自由地达成协议,放弃按等级计票。而在这之前,他们还要分开审查各自等级的代表资格。在三级会议召开的前一周,人们盛传宫廷中存在一个由阿图瓦伯爵和王后领头的党派,他们准备赶内克下台,这传言绝非没有根据。而更聪明的内克的支持者们猜测,在起草发言稿的时候,内克受到了束缚。但不论哪一方,大多数人都对内克的含糊其辞感到失望。极端者离开大厅之后决定,要首先彻底解决代表资格审查的问题,否则一切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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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当时的情况是:大部分代表相互并不熟悉,大家稀里糊涂,犹豫不决,又意识到自己参与的事务事关重大,感到有些畏怯,于是那些清楚自己目标的代表掌管了议程。布列塔尼和多菲内的第三等级代表在前几个月中积累了远比其他人更丰富的省区政治经验,他们认为分开审查代表资格一定会导致分开计票。必须反对这项决定。在经过了漫长而混乱的辩论之后,第三等级(他们以“平民”自居,这反映了第三等级的观念)决定不接受代表审查,也不单独处理任何问题。与此同时,贵族也没有丝毫犹豫。5月7日他们以188票对46票决定继续分开审查代表资格。到11日审查结束,第二等级宣示自己等级的会议已经“成立”。教士也投票表决是否进行分别审查,不过辩论时间很长,双方票数则为133比114,而在审查结束之后,教士们没有进一步宣示自己自成一体。作为传播福音的神职人员,大多数教士是严肃真诚的,他们希望能够找到和睦的妥协之道。5月7日,第三等级派出代表团,希望可以就共同审查的问题进行三方会谈,教士们对此表示欢迎,并呼吁贵族也这么做。一周之后贵族同意了,但当三个等级的代表碰面之后,他们发现第三等级代表带来的指示只有一条,那就是让他们接受按人头计票,其他一概不谈。而贵族也还以颜色,他们争论道,翻遍先例也找不到共同审查资格这一条,并于26日退出了谈判。此时巴黎第三等级代表抵达了凡尔赛,人数增加了,于是他们再次向教士呼吁,邀请后者“以上帝和国家利益的名义,到大议事厅中加入他们,以一致的行动带来团结与和睦。”对于教士来说,这无疑是对他们的进一步道德冲击,正当他们为此苦恼的时候,国王在5月29日亲自干预,他谴责了第三等级的消极态度,并敦促恢复协商,谈判确实恢复了,但并没有取得更积极的成果。与此同时,王储在6月4日去世,国王陷入了长达数日阴郁的哀悼期,政府内阁基本瘫痪。到6月的第二周,第三等级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和之前的策略相反,他们自己组织起来,并制定章程,6月3日他们将巴伊推选为主席。现在第三等级开始把“单独行动”挂在嘴边,单方面将“平民”们宣布为代表全国国民的议会,并在此基础之上继续资格审查,不再理会另外两个等级的意见。6月10日,西耶斯的正式提议将这个想法推到了顶点,他建议立即向另外两个等级发出一起审查代表资格的最后邀请。如若不成,“平民们”将执意继续。这个提议以493票对41票通过。邀请在第二天发出,但到了12号仍未得到另外两个等级回应,第三等级开始自己点名审查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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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革命斗争此时启动了。如果去年12月国王批准了按人头计票,或者贵族和教士在三级会议一开始就同意一起审查资格,那么一切还会井然有序,法律的链条还能完好无损。第三等级在“切断缆绳”(西耶斯的说法)之前等待的时间之长,表明了来自法律界的代表们极为不愿意蔑视合法性。在不征求另外两个等级意见的情况下,宣布自己是国民代表的唯一合法团体,无异于霸占了法律权威。他们也意识到,若非如此,再无退路。这个决定是公开做出的,因为和教士、贵族不同,第三等级从一开始就允许观察员在场,而且随着局面僵持不下,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人从巴黎跑到凡尔赛,旁观其议事。这些看客中没人支持贵族或教士,因为“平民”们每次表示强硬态度的演讲都得到广泛的掌声。少数代表还坚守着达成共识的渺茫希望,每当他们呼吁谨慎和克制,都会引来嘲讽和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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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也相信,凡尔赛任性的群众确实代表着更加广泛的公众舆论,这种舆论是被长达数月的狂热宣传和现在每天报道三级会议的作为——更确切地说是“无所作为”——的报纸掀起的。这个领域的领头羊是米拉波的《写给选举人的信》,这由最著名的代表撰写,按时、准确(尽管难免有偏见)地报道三级会议中每天发生的事。在三级会议刚开始的时候,没人相信米拉波。但他很快表现出无人能及的雄辩能力,并且有才能做到精准无比,哪怕是在其他代表刚刚想到的时候,米拉波就能准确表达出他们想说的话。很快他就以爱国事业的名义,为自己的报刊聚集了成千上万的订阅者,特别是在巴黎,长时间的选战也使当地的政治高烧不退。尽管政治焦点在凡尔赛,但政治舆论的温室却在首都时尚的西端地区,在拱廊下,在咖啡馆里,在罗亚尔宫的人行道上。罗亚尔宫的主人奥尔良在1780年向公众开放此处,这里成为一个休闲花园,并在1789年成为了流言、辩论和散发小册子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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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杨在6月9日写道:“我到罗亚尔宫去看最近有什么新的出版物,并将所有出版物编目。每个小时都有新东西出来。今天出版了13本,昨天16本,上周29本……从门到柜台都摆满了书……这些书刊中的百分之九十五是歌颂自由的,大多猛烈抨击教士和贵族……但罗亚尔宫的咖啡屋的景象更加让人惊异,不仅屋里坐满了人,还有翘首以盼的人群挤在门口和窗户旁,聚精会神地聆听某个演说家的讲话,演说家则往往站在桌椅上滔滔不绝地向听众们发言。人们倾听其发言时的期望之高,以及每当他们提议对现有政府采取更普遍的抵抗和暴力时,其获得的掌声之雷动,都是难以想象的。”[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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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些事情仍可以想见的,比如6月13日,当普瓦图的代表点名时,三位教区神父递交了自己的资格书,凡尔赛的兴奋程度可想而知。这个举动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教士等级内部的纽带长期以来岌岌可危,现在终于断裂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又有16名教士脱离了自己的等级。但在点名结束之后,问题产生了:现在代表们到底在代表谁?很明显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第三等级。西耶斯顺着《第三等级是什么?》一书中的逻辑,认为他们已经是一个现成的代表全国国民的议会,很多直言不讳的代表也同意他的说法。但其他人害怕,现在与贵族以及大多数教士达成和解的前景尚未明了,而西耶斯等人的建议会摧毁现有的希望,6月15日西耶斯试图与保留意见进行调和,提议把他们自己称为“法国国民已知的并通过审查的代表议会”。接下来是两天的辩论,期间还提出了更加啰嗦冗长的大会称呼,而议会旁听席上的公众已经表现得不耐烦了。这一切都对西耶斯有利,到6月17日,他觉得是时候提出自己一直期望的建议了。此时,绝大多数人都意识到没有更合理的选择了,并以491票对89票通过了“国民议会”的名称。就在这个众人已经陶醉不已的时刻,一些头脑冷静的激进代表想得更远。布列塔尼的代表领袖塔尔热和列沙普利耶提议,宣布所有现存税种非法,但在设计出新体制之前暂不废止。如果国民议会中止,那么它对现行税种可以暂存的批准也随之失效。这其中的涵义再明白不过了,但却得到了一致通过。国民议会正式以主权者自居,并呼吁所有的纳税人藐视任何试图解散它的政府。现在面对挑战不仅仅是另外两个等级,王室权威也被扯进来了。就像第二天英国大使(一位公爵)向其外交大臣汇报的一样:“一旦国王仍像以前那样,准许第三等级继续,那么他离被后者支配的日子就不远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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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国王仍沉浸在丧子的极度悲伤之中,还不太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他说:国民议会,不过是个短语。大臣们都看出来这远比短语厉害,但对于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存在分歧。在国王和内克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陆军大臣开始在巴黎周边增派驻军,王后和阿图瓦伯爵欣然同意,他们已经连续多周呼吁采取更强硬的举措。而内克一方面不同意第三等级以主权者自居;另一方面也认为必须要把他们安抚下来。他建议国王召开御前会议,重申自己的权威,同时提出能让大家欢迎的妥协方案。国王同意了该计划,但趁内克不在的时候,王后及其党羽把他为会议准备的发言稿改得面目全非。而且在三个等级6月20日(周六)来到各自议事厅时,他们并未事先接到召开御前会议的正式通知,于是他们发现会议厅大门紧锁,并由卫兵把守。就在前一天,教士们勉强以多数通过了加入国民议会的决定,兴奋的代表们正准备在第二天给予他们热烈接待。紧锁的门和卫兵使他们目瞪口呆,而墙上召开御前会议的告示使代表们怀疑议会即将被解散。即便是那些反对6月17日决议的人,也被这次“专制行径”[11]激怒了。在他们看来,现在无视王室禁令,将会议进行到底,成为了坚持原则的表现。大家征用了附近的一个室内网球场,愤怒的人群挤在各个门口,代表们庄严宣誓,“在王国宪法和公众新生得到创立和巩固之前”,绝不解散。在周一,御前会议被推迟了一天,国民议会决定再次召开会议。这次他们终于得以欢迎大多数教士加入,并且向三位来自多菲内的贵族致敬。第一二等级的团结和决心显然正急速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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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会议也没能挽回这一切,内克整个周末都在煞费苦心地向公众担保,政府不会解散议会,他草拟的御前会议计划被修改,内克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受到牵连,于是有意高调地置身会议之外。当时,御前会议已经开始被人们称为“老古董”,而当国王以废除6月17日决定作为会议开场白的时候,贵族们露出了笑容,三个等级中的所有爱国者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事实上,国王提出的计划颇有建设性,当时和后来的观察者们都认为,如果这项计划能在5月份提出的话,会受到普遍欢迎。国王一共做出了35点声明,他承诺:在未经三级会议同意的情况下,不再增税或举债,废除或修改几项不受欢迎的税种,取消随意囚禁、道路修筑劳役和农奴制,并宣布在各省建立三级会议。但他也宣布封建权利是不可侵犯的私人财产,而且仅仅敦促——而非命令——贵族和教士放弃财税特权。而在说这一席话之前,国王首先宣布的是,三个等级都是神圣的。他也确实劝告前两个等级在一些共同相关的问题上加入第三等级一起讨论。对于受自己选举人委托觉得必须要分开议事的贵族,国王希望他们不要如此敏感,因为所有的约束性选举人委托都被宣布为无效。不过在所有和教士、贵族的特殊利益与特权相关的问题上,这两个等级被赋予了一票否决权,而鼓舞了第三等级的市民观察团也被排除在未来所有会议之外。当天,军队就围在会议厅外,人数之多前所未有,国王以公然的威胁作为会议结语。他宣布,未经他的同意,三级会议一切作为均是无效的。如果他们拒绝合作,他将独自照料“我的人民的幸福”,将自己视为人民唯一真正的代表。接着他命令代表散会,并于第二天恢复分厅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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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成为了一个转折点。就在贵族和教士们顺从地撤离会场时,第三等级和前几天加入其中的教士们岿然不动。在典礼官重复了国王的命令之后,米拉波称除了刺刀,没有什么东西能强迫国民议会离开。大家都表示同意,国民议会也重申了网球场宣誓,并反复强调了自6月17日以来议会的作为,宣称代表们不可侵犯。与此同时,国王刚刚从御前会议腾出手处理内克请辞的问题,得知第三等级不愿离开之后,因为无暇顾及,国王表示他们可以待在那儿。就像1787年11月19日的御前会议一样,国王一句话就把整套计划抛弃了。当天晚上内克被说服,收回了辞呈,但他缺席御前会议的消息传到了巴黎,这被视作他即将被解职的信号。罗亚尔宫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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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杨第二天记述道:“巴黎的骚动简直难以形容,有一万人一整天都待在罗亚尔宫……让我惊讶的是,国王的提议遭到了一致鄙弃……这里的人们无奋无比,他们似乎拒绝任何妥协的念头,坚持要求三个等级的结合……对于内克主动请辞的说法,他们也满腹狐疑,他们似乎更关心这种事情,而非很多更加本质的问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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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的群众也挤满了凡尔赛的街道,他们冲进了王宫,没有遇到任何军队拦截。而内克在现身之后,得到了群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他也放出豪言壮语,说绝不会舍弃人民。但另一方面,公开反对“爱国事业”的人遭到了围攻、推撞,其寓所的窗户也被砸坏。军队保护巴黎大主教逃过了绞刑,还吹嘘说他们保护主教没有开“不爱国的”枪。6月24日,巴黎两个连的法兰西近卫军——就是他们在两个月之前射杀了雷韦永风波中的闹事者——拒绝履行维持公共秩序的职责。尽管爱国,一位焦虑的巴黎人还是在25日写道:“谁能阻止混乱?警察既没这能力,而且也不能依赖他们。”[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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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事件却给国民议会带来了胜利。对于他们的挑战,国王回应不力。而群众运动带来的支持也非常管用,除了少数继续独立议事的教士之外,对于绝大多数教士,这些事件都构成了足够有力的理由,6月24日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加入了国民议会。而自从6月17日开始,奥尔良公爵和其他少数贵族就在劝说其等级同意与第三等级一起审查资格,24日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徒劳的努力。第二天他们共计28名贵族出现在了所谓的“国民会议厅”中,另外还有40人到50人即将追随他们的脚步。显然,国王不能再指望前两个等级服从他了,而摇摆不定的法兰西近卫军也在暗示军队可能会失守。在这样的情况下,国王最终屈服了。6月27日他致信教士和贵族等级的主席,命令他们加入国民议会。一些人感觉受到了背叛,并试图抗议,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在这个消息公开之后,巴黎和凡尔赛都举行了盛大的群众庆祝活动和烟火表演。当国王和王后噙着眼泪出现在王宫露台上时,他们得到了群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阿瑟·杨写道:“所有事情似乎已经了结,革命结束了。”[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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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哪派议员,肯定都希望事情就此告终,现在大家把处理各项事务和制定宪法提上了日程。所有人,包括第三等级代表,都被前两周群众骚动所展现出的规模和力量吓到了。富有责任感的代表们期待一个更加严肃、镇静的时期的到来,使事态回归正常,重现社会和睦。但随着7月份开始,这样的时期并未到来。6月30日,4000名群众袭击了塞纳河左岸的一座监狱,10名反叛近卫军正在那里等待被送往更加严密的关押地点。群众释放了这些士兵,带着他们凯旋回归罗亚尔宫,并为其举办了大型公众庆典。这样的事件表明群众骚动远未结束。尽管6月27日是一片欢声笑语,但人们对宫廷居心叵测的怀疑仍广为流传,并且挥之不去。更可怕的是,这种怀疑得到了验证。6月26日,四个军团从边境被召回了巴黎地区,同时国王给予经验丰富的老兵布罗伊元帅最高指挥权。7月1日,在不到一周的时间之内,更多的军队被调回了巴黎,人数大概增长了5倍,达到2万人之多。没人会忽视军事调动,或者无视外籍军团的加入,尽管他们被认为比法国本土军队更可靠。7月8日米拉波在国民议会提议向国王请愿,要求撤回这些士兵,得到了代表们的一致赞同。国王则冷冷地回答,军队的存在是为了保障公共秩序。但军队的真实目的似乎很明显,正像大家怀疑的那样,即威胁巴黎,扭转王室自6月中旬以来做出的让步。在宫廷中,王后和阿图瓦伯爵仍然一门心思要扳倒内克,在他们看来,6月23日劝说后者留下不过是一时之需,内克仍被排除在所有重大决策之外,同时他们在寻找更听话的代替者。到7月11日,他们觉得找到了合适人选。当天下午,内克收到了一封王室书信,信中将他解职,并命令他立刻离开法国。尽管倍感震惊,内克还是立刻照办了。第二天,另外三位大臣被解职。布罗伊成为了陆军卿,卡隆的老对手布勒特伊和另一位尽人皆知的独裁主义者当上了御前会议的领导。新的国王内阁想做什么,尚未可知。因为,内克被解职的消息一经公开,他们也顾不上做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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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官员换血的时机挑得真是太糟糕了。每个人都被两周以来的军队活动搞得心惊胆战。而7月12日是周日,没有人上班。而最关键的是,自去年夏天就可以预见到的食物短缺和高价正走向高峰。现在正是危险的夏季中期,原有的粮食库存耗尽,新一轮粮食的收割时间未到。当然,内克是坚持谷物控制和面包价格补贴的。整个春天,他都在努力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即保持巴黎的低廉粮价,但这样做吸干了其他市场的供应,5月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在佛兰德、阿图瓦、皮卡第和诺曼底都出现了粮食骚乱。这些消息大大刺激了良心自责的教士们,使其在6月离开自己等级加入第三等级,希望能够采取一些应对措施。然而就是在各等级融合的时候,骚乱发生地点逐渐向首都逼近,7月上旬人们听闻里昂抗议高粮价的骚乱极为严重,最后当地人摧毁了该市周边所有的税卡。7月4日至7日国民议会就谷物贸易问题进行了辩论,但未能达成一致结论,因为很多代表相信该贸易应该自由化,但考虑到群众的情绪,不愿说出自己的想法。同时,巴黎的面包价格正逐渐升到20年以来的最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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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克被解职的消息在7月12日下午传到罗亚尔宫。每个人都意识到,对人民力量的决定性考验开始了。群众们立刻涌向剧院,强迫剧院关门以示悲哀。当天晚些时候,在杜伊勒里花园聚众的群众遭到了德意志骑兵的袭击,后者接到命令清理这个花园。人们一直害怕的军事行动似乎已经开始,不过在几次小冲突(甚至都不能确定发生过)之后,军队在傍晚时分撤离了,而整座城市则开始疯狂地武装自己。一旦武装起来,民众毫不犹豫地采取了行动。当天晚上,人们效仿里昂的先例,也攻击了城市周边的收费关卡,烧毁了几个税卡,火光照亮了夜空。第二天早上,他们将注意力转向被认为藏有武器的地方,首当其冲的是圣拉扎尔修道院。人们发现那里囤积着大量谷物,这证实了大家最糟糕的怀疑。人们做了不少渎神和反教士主义的事情,在这样的不祥情景中,修道院被洗劫一空。有产者们极为惊慌。自从代表们5月份离开巴黎之后,当地的选举人就一直保持非正式的集会,在接下来的周六,由于军队已经靠不住了,他们决定组织民兵部队维持秩序。他们开始迅速执行该决定,到了当天晚上已经派出了13支巡逻队。他们之中的一人写道:“不过,我们的出场颇为尴尬。我们压不住人们的怒气,如果做得太过分,他们会杀了我们。现在不是和他们讲道理的时候。”[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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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早晨,轮到了巴黎荣军院,这里是退役老兵的医院,群众们找到了大炮和轻型武器。人们把这些武器拖过了大半个巴黎城,把它们摆在了格雷勿方场上,正对着市政厅。在距离此处仅数百码的地方,是最令人生畏的军械库,高耸屹立的国家监狱——巴士底狱。这显然是下一个搜寻目标,但要攻击这样一个要塞似乎不太可能,虽然人们后来才知道这里人手极少,防守极为松懈。于是,一开始选举人们试图进行谈判,让群众把武器转交给他们。但是当不耐烦的群众强行进入监狱内庭的时候,守卫部队惊慌失措并开了枪,杀死了将近100人,职业军人介入了。自从6月最后一周的兵变和叛逃以来,法兰西近卫军的纪律就再也没有恢复过,伴随着罗亚尔宫里的酗酒狂欢,每天都有新的部队变节发生。但是战斗经验并没有和军事纪律一起消失,法国近卫军士兵出现在了巴士底狱门前,带着群众从荣军院拖来的大炮。在如此之近的射程中,监狱的吊桥和大门很快就会被拿下,监狱的要塞司令很清楚这一点。巴士底狱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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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国民议会正在凡尔赛开会,当首都方面的消息传来时,代表们正在无望地向国王提出呼吁,希望他撤回军队。国王一开始驳回了议会要求,理由是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军队。但之后,在7月15日下午,他亲自来到国民议会宣布,自己正在解散驻扎在巴黎外围的部队。喜出望外的代表们为国王欢呼不已,把帽子抛到空中,并全体护送国王回宫,6月27日涕泪横流的场景似乎又重演了。人们常常说起国王的善良天性和对人民幸福的挂念,但这并非造成国王政策180度转变的原因。从13日到14日,军队确实已经部署完毕,准备开始恢复巴黎的秩序,即使要进行恐怖的屠杀,军队人数也是足够的。但法兰西近卫军的事例让人觉得不妥,其他的兵团会和他们一样吗?面对强行军的指令,面对穷人的街区,面对焦虑平民不断的请愿,要求他们不要向手无寸铁的爱国者开枪,士兵的道德良知一定面临着极大的压力。指挥官们越来越不愿意考验部下的军事纪律,而布罗伊对这种情况下的冒险有着丰富经验。他劝告国王,军队已经靠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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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六接受劝告标志着王室权威扫地。王权承认,它已无权强制执行自己的意志。于是,最终他只能接受6月中旬以来发生的一切。全国三级会议已经不存在了,它被单一的国民议会所取代,后者不分等级,挟国民之名以主权者自居,并声称有赋予法国一部宪法的任务。在这紧张的四周中,王后、阿图瓦伯爵和他们的心腹们使尽手段密谋策划,想要颠覆这些成果,但最终被打败了,败在群众运动浪潮手下。此浪潮支持第三等级的立场,支持同情第三等级的教士、贵族们的立场。他们还败在一种政治气氛手下,这种气氛是如此使人兴奋,即便是宫廷召来遏制它的势力,也被它感染了。攻占巴士底狱象征这一系列运动达到高潮。在受到巴士底狱事件的挑战时,路易十六选择了退缩,使巴黎人民相信仅凭他们就能拯救国民议会于将倾之时。因此,他们以7月14日取胜的自由卫士自居。就像拉罗什富科-利安库尔公爵对路易十六说的: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叛乱。也许这句话是后人的杜撰,但不论是否属实,这句话仍然是正确的——这是一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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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espatches from Paris, Ⅱ, p. 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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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转引自Egret, La Pré-Révolution,p. 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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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orrespοndance secrete sur Louis XVI, Marie Antoinette, la cour et la ville de1777 à1792, ed. A. de Lescure Volucme 2., Paris, 1866, Ⅱ, p. 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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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高等法院在1788年9月25日宣布按照1614年模式召开三级会议。——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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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转引自M. Gresset, Gens de justice à Besançοn(1674—1789), Volucme 2Paris, 1978, Ⅱ, p. 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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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纳瓦尔的国王亨利三世于1589年继承了法国王位,成为了法王亨利四世,纳瓦尔和法兰西就是这样结合在一起的,但纳瓦尔严格说来仍是一个独立王国,它在1790年才变成法国的一个省。——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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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espatches from Paris,Ⅱ, p. 161, 19 Feb. 1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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