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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个月,革命的法国将战争作为政策工具便整整十年了。十年跌宕起伏的战争对法国的改造,远比1789年原则曾期许的改造更为深刻,战争也大大改造了西欧的许多地区。在1792年4月,几乎没有法国人会想到,十年的战争过后,法国的疆界会推进到莱茵河和阿尔卑斯山山脊,并且它会控制从北海到亚得里亚海的所有附庸领地。不管战争努力是否值得,甚至是否必要,其结果无疑是辉煌的,波拿巴也能确保自己的声望臻于顶峰。1800年7月,他对一位普鲁士外交官说:“大家还没有充分意识到,只要战争的祸害还在继续,法国大革命就没有完结……大革命在自己的进程中将继续扰乱、颠覆和推翻很多国家。我想要和平,我同样也需要稳定当前法国的政府,并将世界从混乱中拯救出来。”[7]但这次和平并未能维系长久,混乱不久便波及1790年代几乎没有被波及的欧洲其他地区。但这主要是皇帝拿破仑的业绩,而不是他借以上台的大革命的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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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革命卷入战争漩涡之前,法国舆论就已经在国王的问题上呈现出对立状态。战争的首要结果建立了共和国,但共和国看来就像路易十六的统治一样惹人争议。在国王被处决几周之后,王党叛乱分子就在西部发动内战。这场内战从来没有被彻底平息,1799年又似乎再次有一触即发之势。当法国公民有自由表达的机会时,许多人更愿意要国王而不是共和国,正如1797年选举中表现的那样。如果复辟能恢复过去的平静岁月,或者国王能承认和担保大革命的某些早期成果的话,更多的人可能愿意接受复辟。因此在1799年年底的法国,很多人希望并期待第一执政能成为波旁王朝的蒙克[8]将军,而且他的军事权威的确曾稳定合法统治者的政府。这位野心勃勃的觊觎者也注意维护这些希望。1800年2月20日,路易十八以奉承的口气致信“洛迪、卡斯蒂廖内、阿尔科里的胜利者,意大利和埃及的征服者”,敦促他恢复波旁王朝以摘取至上荣誉,因为唯有复辟能确保法国的安宁。波拿巴并不急于答复。在以军事胜利巩固自己的权威之前,他的一切利益都要求他维持君主派的希望以便君主派舆论不致产生危害。但与此同时,他坚定地切断了君主主义的力量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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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直接的威胁来自朱安党人,就在波拿巴掌权前几个星期,他们再次开始行动。但波拿马的上台让反叛者乱了阵脚,一些朱安党领袖纷纷开始议和。波拿巴则准备采取慷慨姿态。12月28日,他在一份声明中称,新宪法将保障西部各省的信仰自由,去年夏天臭名昭著的人质法也被取消。他还与某些最重要的朱安党首领进行会晤,敦促他们效忠他。“波旁家族没有机会了”,他对这些人说,“你们已经为他们做了该做的一切,你们是正派人,请站到光荣的一边。”[9]有些首领未被说服,这其中包括卡杜达尔,他仍在与英国人合作。但到1800年春,大多数人已经与拿破仑达成协议,而且没有遭到严厉追究。如果不是抽调了4万部队,马伦戈战役几乎不可能打响,而这些部队在几个月前还奉命驻扎在西部的骚乱省份。这次战役的胜利也巩固了第一执政在国内的地位。9月8日,他觉得可以答复路易十八的提议了。对于这位圣路易的后代,他仅仅称之为“殿下”,并直截了当地告诉后者:“您不必指望回法国了,否则将有10万人的尸骨为您作铺路石。请致力于法国的和平和幸福吧……我很愿为您退隐后的安宁和愉快效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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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拿破仑还与流亡者和解。虽然新宪法禁止他们在任何情形下回国,但最后一项条款揭示了这一规定的意义所在:“流亡者的财产归于共和国,不可更改。”于是这些财产的获得者的权利有了保障,而路易十八从未做出这样的承诺。只要流亡者接受这一点,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回国是受欢迎的。1800年3月,流亡者名单正式封存。10月的大赦令赦免了所有曾拿起武器反对共和国的人。这时很多反叛者已经回国,并未出现针对他们的行动。同时,对于君主派或倾向于君主制的人,他们最担心的人已经被系统镇压,这些人就是雅各宾派。“雾月政变”的借口就是防止雅各宾阴谋,政变还驱逐了62名左翼议员。对于雅各宾派,拿破仑没有任何和解的姿态,新宪法使得这些人不可能再现1799年选举中的胜利。幸存的雅各宾派被第一执政谴责为“始终反叛任何政府的卑鄙的恐怖分子……9月3日的谋杀者、5月31日的肇事者、牧月的密谋者”。[11]到1800年夏天,他们只能在咖啡馆进行密谋,而且富歇那些无所不在的密探随时都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不过他们的谈话杀气十足,而且总是以如何刺杀法国的新统治者为中心。1800年12月24日,在第一执政的马车刚刚经过巴黎市中心后,一台巨大的“地狱装置”被引爆,多人死伤。不过这完全没有让政府感到意外,波拿巴深信雅各宾密谋者应对此负责。但事实恰恰相反,富歇很快就查明,炸弹是卡杜达尔派往巴黎的朱安党人的作品。富歇的主子对此不感兴趣,因为这是打击雅各宾派的天赐良机,必须有血的教训。于是教训来了,富歇抛开法律程序,逮捕了130名雅各宾派。警察多年前就得知这些人的大名,从1795年以来,每当督政府的钟摆摆向右边时,他们总会进监狱,对此他们已经习惯了。结果四人上了断头台,五人被枪决,其余大部分人被判流放,或者去圭亚那,或者去新流刑地塞舌尔。在这次事件中,真正的罪犯一个也没有受处罚,除了在爆炸中殒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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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对他痛恨的人和痛恨他的人实施报复时,波拿巴还有更精明的盘算。“这是一次机会,”他在国务会议上宣布,“政府应该利用……要实现中产阶级与共和国的和解,就必须有一个重要的实例。”[12]当然,他指的共和国是自己领导的共和国,而且他也知道,挫败王党主义的最有效方式就是使得自己的统治看起来比国王更能保障稳定和财产安全。因此他无情地打击巴贝夫的平等主义信徒,而此前通过的危险立法已经被清除,该立法的通过也是平等派影响力的最后表现。人质法在雾月政变的四天后被废除,强制借款在九天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笔比例制附加税。国家的债权人也放心了,因为1800年2月设立了一家国家银行——法兰西银行,80年的疑虑和偏见终于被抛弃了。政府于次年8月宣布,此后所有国家债务将按时以现款支付。当年夏天,1797年拉梅尔改革后的“三分之一担保债券”升值一倍。在正常的税收征收体制建立之后(其中复活了很多革命前很有效的做法),税款收入大为改善。1802年没有战争,这一年第一执政终于可以宣布预算平衡了。这些成就的基础还不牢靠,但它们在不断稳固。国家财政的监管日益严格,并具有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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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律和秩序方面,同样的局面出现。中央政府在各地的权威得以强化,因为每个省都设立了省长,这让人想起在1789年被废黜的督办们,而且省长的权力也远比督政府的特派员广泛,后者是1795—1799年中央与地方当局的联络人。省长们面对的局势颇为混乱,自从茹尔当征兵法颁布以来,数以千计逃避兵役的强健青年干起了抢劫犯罪的营生。在南方,他们不可避免地加入保王党人的行列,骚扰地方官、收税员、国有土地购买者、离职的国民卫队成员、从前的雅各宾派积极分子以及其他被他们仇视的对象。在别的地方,他们混入流窜犯团伙中。由于他们为迫使富人屈服,采用了一系列酷刑手段,因此他们被称为烧火者。在执政后的第一年,所有部队都被调往莱茵河和意大利迎击外敌,因此犯罪浪潮无法遏制。在和平恢复后,不仅征兵的压力减轻了,而且回国的兵士可以执行中央任命的新地方当局的意志并镇压犯罪分子。1801年2月设立了一个权力广泛的特别法庭,以处理盗匪犯罪行为,混乱局面开始好转。虽然第一执政在高层政治行为中根本不理睬法律程序,但在日常政治生活中,他仍小心翼翼地表现得像个法治原则的使徒。赋予法国一部统一的、广泛的法典,这种说法至少从18世纪70年代以来就在流传。历届革命议会都为展开这项计划设立了委员会,但都没有实现。波拿巴决心继续这项工作。他在1800年也设立了一个委员会,此前各委员会的文件和方案全都交给了该委员会,他还不断催促其尽快拿出成果。在委员会的102次会议中,他亲自出席了其中的57次。这些会议完成了委员会的第一项成果——民法典。虽然法典直到1804年才正式公布,但预备草案从1801年年底就开始流传。在这些立法活动中,法国公民可能会赞赏委员会的活力和干劲,这为他们带来了一整套清晰的财产持有和转让规则,这也是法典的主旨所在。无论是国王还是代表制议会,都无法如此迅速地完成如此庞杂的工作。当法典公布时,有关大革命期间获取的土地的合法性和有效期的最后疑虑被打消了,这归功于同大革命最长久、最难以和解的对手——教会的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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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议会曾试图彻底改造民族的宗教生活和宗教组织,这一不恰当的举动比任何其他政策都更伤害了早期的革命共识。革命岁月中没有哪种创伤比这更深,而且这也是各派最经常揭开的伤疤。1795年以后,法国各地群众性的日常宗教活动迅速复兴,但是,在督政府的最后阶段,官方的反教权政策再次加强。1799年8月29日,被囚禁于法国的庇护六世死去,而此刻他的故都已经陷落,成为法国人的姊妹共和国,巴黎人普遍认为教皇不会有继任者了。天主教会曾挑战过伟大民族,但它失败了。虽然无知民众仍然深陷轻信和盲从的泥潭中,教会作为一个机构却在迅速瓦解,这有利于人类的整体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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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波拿巴从来没有低估宗教的力量和教会的韧劲。1796年春天,当他奉命向罗马进军以报复罗马人杀害法国使节时,他碰到了教宗派来的西班牙使者。西班牙人记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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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他,在教义或涉及教义的问题上,如果你们想让教皇有半点造次的表态,那你们就错了,因为他绝不会这样做的。你们可以报复,可以洗劫、焚烧、摧毁罗马以及圣彼得的教堂,但不管你们如何攻击,宗教将依然屹立。如果你们希望教宗促进普遍的和平以及对合法权威的服从,他将很愿意去做。我觉得他完全沉浸在这个想法中……[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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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波拿巴在意大利的时候,他对教皇的态度要比督政府给他的命令更为克制。次年年初,波河以南共和国成立,它的土地大部分取自圣座的领地,当时他告诫共和国的建立者:“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手段温和。对待宗教应像对待财产一样。”[14]波拿巴本人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在埃及的时候,他甚至冒充信奉伊斯兰教,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加强法国的统治。当他回到欧洲时,情况已经很明朗:庇护六世不会是最后一位教皇。分散在各地的枢机主教聚集起来召开选举教皇的会议,奥地利人答应他们可以在其新领地威尼斯开会。在1800年3月的会议上,一个出人意料的候选人脱颖而出。他就是伊莫拉的主教查拉蒙蒂,新教皇称庇护七世。他的声望主要来自1797年的圣诞节布道词,法国入侵者后来还印制并传播这篇布道词,他们的做法可以理解,因为主教宣称,基督教并不一定与民主平等不相容,他在论证中甚至引用卢梭的观点。因此,这位教皇的实用主义可能与法国新统治者的实用主义颇为契合,而后者正忙于为大革命造成的所有难题中最棘手的难题寻求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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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皇选举会议投票之前,第一执政就发出了和解的信号。督政府坚持革命历中的旬日,而不是礼拜日,但这一立场在不知不觉中被放弃了。1799年12月,波拿巴下令为庇护六世举行隆重葬礼。次年1月,他向朱安党代表暗示,他们的宗教诉求很快将得到满足。在查拉蒙蒂当选之后,他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想法。1800年6月再次进入米兰之后,他在大教堂召集该城教士——当时马伦戈战役还没有打响——并宣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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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的、正统的、罗马的宗教将完好无损地保留,并可以公开信奉,此乃本人的坚定意愿……没有道德就不存在社会,而没有宗教就没有良好的道德。因此,唯有宗教可以给予国家坚定而持久的依靠……一俟本人可与新教皇商谈,我很愿意清除妨碍法国与教会首脑实现完全和解的任何障碍。[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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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伦戈战役刚一结束,他就与庇护七世接触,提议就新的教务专约展开谈判,以便在法国重建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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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事关重大。如果法国的宗教祭坛能够恢复,民众对新制度不满的主要根源将被清除。另外,如果巴黎和罗马能够结束敌对状态,宗教和反革命之间的联盟就会被拆散,而这个联盟曾经让双方各不相让。各姊妹共和国的居民也将被安抚,而比利时和莱茵地区的新法国公民将会以宽慰之情接受这一转变。但另一方面,这一政策的全面实施困难重重。应该恢复哪个教会?因为现在有两个同时声称具有合法性的教会,而且双方都有教皇认可的主教团。以后主教该如何任命?恢复的教会是高卢派享有16世纪以来累积的全部自由和传统的教会,并附带有各种办公署、教士大会、主教座堂、修道院和慈善堂等机构吗?还是类似于1790年国民议会打算设立的那种简约的实用机构呢?而首要的问题是,谁来支付教会的费用?在谈判开始前,第一执政就以排除一种可能的解决方案为前提条件,他们不可能归还1790年被没收又被出售的任何教会地产。教皇对这一点有充分的准备,尽管他从未承认没收的合法性,正如他不承认兼并阿维尼翁的合法性。在这一点上达成谅解之后,谈判于1800年11月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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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果绝不稳固,直到1801年7月双方才最终达成协议。谈判曾数次走到破裂的边缘,第一执政几次发出愤怒的最后通牒,而法国的一些部长也拖累了谈判,其中包括著名的背教者和前主教塔列朗、从教士转变为狂热的反基督教分子的富歇。枢机主教中也存在严重的不安。不过,最终达成的教务专约与波拿巴当年强加给法国的世俗对手的和平大不相同。它首先面对的是事实。天主教是大多数法国人的宗教,教皇的谈判代表希望它成为占主导地位的国家宗教。不过,在随后的几年中,在有关法国在意大利的各卫星国的平行协议达成后,关于天主教地位的协议终于达成。法国有几十万新教徒,而谁又知道伏尔泰的怀疑主义门徒到底有多少呢?对于这些人,大革命宣布的信仰自由和宗教自由十分关键,第一执政也这样认为。教务专约的第一条重申了这一原则。尽管如此,某种国家教会还是建立了起来,天主教教士由公共财政供养,并由政府通过主教来任命。像旧制度时代一样,主教由国家首脑指定,教皇仅授予他们精神权威,主教和教士应宣誓服从政府。就这样,通过与教皇的协议,执政府完成了国民议会以单方面的、非协商的方式未能实现的目标——按国家的组织原则来重组教会。1790年,教士像世俗官员一样由选举产生。1801年,主教成为教士们的省长。在两种体制中,民事和宗教的地理区划十分接近(尽管不是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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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对梦想全面恢复旧制度教会的保王党人来说,这是一次失败,但这同样是主张政教彻底分离的雅各宾信念的失败。备受指责的宣誓派教会的幸存者如今以高卢派的历史称谓自况。1801年6月,他们的40位主教得以在圣母院聚会以显示其力量,也许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名正言顺了。在拒绝宣誓的流亡高级教士中,只有一小部分人还活着,虽然波拿巴恢复了教会,但他们担心波拿巴会把他们交给一个从未放弃革命的教士群体。实际上,第一执政在拒绝讨论变更地产现状的同时,还对教皇提出了另一个前提条件:现有的主教,无论是宣誓派和抗拒派,全都要免职。全面整顿必须有一个全新的开端。教皇没有反对,但这样的要求意味着承认教皇拥有一些世俗统治者从未认可的权威。在协议达成后,教皇就可以援引这些权威。他颁布了“如数奉还”诏书,呼吁所有抗拒派主教将权力交还给他。在93名幸存的抗拒派主教中,55人服从,正如他们当初服从前任教皇关于否认教士公民组织法的指令那样。拒绝交还权力的主教被教皇剥夺职务。由于罗马从未承认组织法时期任命的圣职的合法性,因此对宣誓派教会而言,这样的措施就不必要了。波拿巴做了必须做的一切工作,他下令教务会议驱逐未获认可的成员。不过,当他打算任命12名只有两人愿意撤销1790年的宣誓的宣誓派成员时,教皇感到震惊。更大的震惊此时还没有到来。就在教务专约于1802年4月颁布前,法国单方面附加了77项“组织条款”,这些条款对教皇与法国教士之间联系的限制比1789年之前的高卢主义时期还要严厉。1682年路易十四的四条反教皇的“高卢条款”再次在所有学校和神学院被讲授。不过到这个时候,庇护七世认为,不管这些问题有多么重要,以抗议来威胁整个协定已经太晚了。这正是第一执政精心策划的局面。当然,很多问题可以留待未来澄清。何况其他条款还是值得欢迎的,如最终放弃旬日以恢复礼拜日。不管怎样,法国终于恢复了宗教活动的自由,教阶制度也重新建立起来,这些不敬神明的革命的后继人对教皇权威的认可,甚至比旧制度时代至诚的基督教国王还要谦恭。与这些事实比起来,上述不满意之处根本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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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执政的所有作为中,这件事是最受争议的。在很多人看来,教会的重建是放弃大革命曾主张的一切,或者像一位愤怒的将军指控的那样,是背弃十万人曾为之牺牲的事业。然而,在共和十年芽月18日的宗教法(包括教务专约和组织条款)通过之前,另一项革命遗产也被扔到了一边。1801年1月,在保民院和立法机构遭受清洗之后,议会生活中的最后一点自由也被剥夺了。这些机构的成员是1799年12月由西耶斯和参议院挑选一些较为驯服的人,但他们并非可有可无。在400名成员中只有47人从未担任过历届革命议会的议员,因此他们熟悉辩论程序和立法方式,而现在他们唯一的职责是认可第一执政的决定,这让他们难以接受。而且这也不是西耶斯在起草宪法时的意图。事态的演变让西耶斯颇感不悦,他怂恿自己在保民院的朋友公开抨击法律提案,对此波拿巴越来越恼火。第一执政宣称,他在保民院的批评者是些抽象派的“玄学术士”,他们应该被溺死。他警告说,他不会像路易十六一样任人藐视,这个比较意味深长。马伦戈战役后,他的地位得以巩固,当他逃脱“地狱装置”的谋杀后,公众明显表现出欣慰之情,但即便如此,批评声还是没有停止。到1801年春天,只有6项法案被否决,另6项法案被撤回,但是政府担心共和十年会议期间(1801—1802年)的反对将会激烈得多,因为教务专约必须通过立法程序而成为国家法律。当议会于11月开会后,议员们甚至对胜利的和平条约也吹毛求疵。对于加速起草民法典的措施,第一执政则认为它受到了恶意阻挠。当保民院任命道努为参议员时,他认为这是一个蓄意的挑战,何况这位宪法专家还曾带头反对设立审理农村盗匪的特别法庭的法案。他觉得应该在辩论教务专约之前采取行动。宪法中特意设置的含混之处现在可以为他所用。宪法规定,两个议院的成员应在共和十年改选,但是没有明确规定改选的方式和时间。于是政府宣布现在是改选的好时机,参议院被责令着手提名可以留任议员的人选。就这样,60人从立法机构中被清洗,20人被逐出保民院。这次行动没有碰到抵制,几个月后,很多被清理的议员担任了别的公职。公众对雾月政变以来的首次清洗的反应难以捉摸。此时独立的媒体大多已经消失。不过警察的报告显示,在巴黎的咖啡馆里,所有的谈话都支持第一执政,蔑视那些不代表任何人而且忘恩负义的公职人员。据报道,公众现在关心的主要问题是第一执政的人身安全,作为稳定和秩序的保障者,他远比那些滑稽笨拙的政客可靠,十多年来的不安和动荡活生生地证实了这些人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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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气氛中,教务专约终于在4月5日到8日呈给立法机构,而此刻亚眠和约的消息传来,吹鼓声响遍全国。这项条约遭遇的反对并非微不足道,但仍以压倒性胜利通过了。在随后两个月中,另一些新举措也提了出来:重组教育、设立荣军团、延长第一执政的任期。1802年年底,波拿巴成为终身执政,法国几乎再次拥有了一位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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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与此同时,1802年4月也是个庆典的月份。庆典在18日复活节那一天达到高潮。当天的一次庄严的弥撒标志着天主教在法国的复活。弥撒在圣母院举行,第一执政、政府全体要员和外交使团出席。布道者是70岁的布瓦日兰,曾经的埃克斯大主教,如今的图尔大主教。这位古老世家出身的贵族曾在路易十六的加冕礼上发表布道词。此刻他歌颂新的开端。那一天,巴黎挤满了兴高采烈的群众,1793年后陷入沉寂的钟声再次响起,与隆隆的炮声一起为人们助兴,夜晚降临时,殷实人家的窗户亮起了灯,但此刻所有人都没有考虑未来会给他们来什么。战争结束了,政治纷争停止了,宗教自由恢复了,他们在为大革命举行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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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转引自C. H. Church, “In Search of the Directory”, in Bosher, French Government and Society, p. 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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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转引自M. Crook, Elections in the French Revolution: An Apprenticeship in Democracy, Cambridge, 1996, p. 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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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 Godechot, The Counter-Revolution: Doctrine and Action 1789—1804, London, 1971, p. 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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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etters and Documents of Napoleon, p, 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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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转引自J, Godechot, Les Institutions de la France sous la Révolution et l’Empire,Paris, 1968, p. 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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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引自Letters and Documents of Napoleon,p.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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