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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正如你的巨富是你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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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克雷布(George Crabbe 1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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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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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显示了英国有产者和政治贵族们在国内重新设计乡村别墅的周边环境时,如何将自己的意大利旅行经历转换成实有风景,参照的是克劳德和普桑的意大利古典风景绘画风格。就此而言,那些重新建构的田园风景实际上就是如画风景。的确,如画(picturesque)一词被理解为任何适合绘画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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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要做的首先是挑战把我们现在所称的湖区看成单一区域的观念。在此基础上,本章将追随山峦如何被赋值这一美学讨论,并概述文化精英感知的英格兰北部山区如何从空荡荡的空间转向富有文化价值的区域。本章将这一变化纳入英国民族主义和如画风景美学的双重社会范围探讨,描述湖区风景是通过什么文化镜片被观赏,而被看到的风景又是如何以不同的媒介传播给实际前往的和坐以神游的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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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换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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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无疑与个人经历密切联系,因此风景可以被认为是“心灵的杰作……由记忆层与岩石层合力建构”(夏马1996:7)。相反,空间是无命名、无历史、无叙述的,至少主流文化是这么想,这么看的——主流文化就是通过命名、制图、测量和居住这类权力施为,跨越地理和阶级的距离,将空间殖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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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讨论这种从空间到地方的变化的历史特性之前,我想避免将我们现在所称为“湖区”这个地理概念表述为静止的或是单一的。自相矛盾的是,它的地理位置“既属于英国中西部又属于英格兰西北部”(菲西安—亚当1991:13—18)。[27]菲西安—亚当卓越地援用运动观点,绘制了这个地区在不同时间的空间波动图,即该地区在北部与西部来回移动(扩张和缩减)的状况。作为布里甘特人领地的一部分,该地区最初是“面向东南隔奔宁山脉与约克郡布里甘特人领地的腹地相望”。这样它就被定位在古英国的中西部。作为军事化的罗马人区域,“当地社会布局具有朝北性”,沿哈德良长城[28]建造要塞,最终把它定位在几个世纪后被称为英格兰西北部的地区。罗马人离开后,乃至整个11世纪,该地区“并没有融入刚刚形成的英格兰版图”,而“回归到它过去的位置,再次成为不列颠中西部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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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维京人、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低地人入侵和定居,使这个地区与其他地区形成一系列的附庸关系。在11世纪,该地区才更正式地归入苏格兰王朝,而“可能在法国诺曼人到来之前还是由苏格兰统辖”。整个这一时期,它一直属于(古)不列颠的中西部,更应该被看作是“爱尔兰海域大不列颠和斯堪的纳维亚的一个行省,而非完整的‘英国’大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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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2世纪末期,“该地区才实际上不再代表……苏格兰南端……[而成为]明白无误的英格兰西北角”。然而,好几个世纪,该地区一直是真正的战乱区,是英格兰试图征服苏格兰的跳板,也是苏格兰袭击和劫掠的目标。到了17和18世纪,由于煤矿业的影响,面向威尔士、苏格兰低地的发货港口和面向美国航运港口的发展,该地区才“又面向西部,又恢复了早已经失去的大不列颠中西部的地位,当然已经换成大西洋经济背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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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美学与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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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地质方面而言,英格兰的山区外围可以看作是始于康沃尔,穿过威尔士,直达不列颠西北部的凯尔特边区的一部分。就语言学而言,该地区语言的凯尔特性早已经在“杀手”语言——英语的影响下丧失了(菲西安—亚当1991)。在整个18世纪,受过牛津剑桥教育的文化精英卷入美学讨论,从而将英格兰北部山区那公认空间转变成了湖区。他们把这个地区安全地纳入英格兰民族特征,这样的定位是“对欧洲大陆修业旅行的美学霸权的严重挑战”(安德鲁斯1989: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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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罗马乡村理想化的田园风景之外,阿尔卑斯山和亚平宁山脉的风景也给一些做过欧洲修业旅行的英国年轻人深刻印象。以前被视为“驼背”的“赘生物”和“一个破碎世界的巨大废墟”的山区,现在引发了情感和想象的回应。(人们的)趣味发生改变——对艺术与自然的不规律性的欣赏挑战了崇尚规整与比例的古典价值。[29]这种转变并不是在真空中发生的。此前半个世纪对神学、哲学、地质学和天文学原理的重新思索是一种必要的前期准备,为这种对于荒野的、崎岖原生态自然(查尔顿1984;霍斯1982;尼科尔森1959;夏马1996)的新审美反应做了铺垫。自然成为战场——在此,经验主义的观察对宗教旧原则以及建立在宗教基础上的科学发出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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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排斥到赋值是一个大的跳跃。从英国人对欧洲修业旅行评论中摘出的四段简洁的引文,可以看出那逐渐合拢的鸿沟。典型的陈述是“自然已把大地的垃圾扫到阿尔卑斯山”,和“我会很喜欢阿尔卑斯山,如果没有那些山的话”(伊夫林1646,斯彭斯1730;转引自查尔斯1984:42)。但有的修业旅行者认为他们已经“步入实际上就是——毁灭的边沿……这种感觉在我身上产生了……一种愉快的恐惧,一种恐惧的愉悦,我感到非常高兴,同时又感到颤抖”。这些旅行者发现阿尔卑斯山蕴含着“宏伟的粗犷,(充满着)辉煌的荒凉景色”(丹尼斯1688,格雷1739;转引自夏马1996: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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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9年,毕业于伊顿公学的两个朋友一起出发参加欧洲修业旅行:一个是托马斯·格雷,后来成为重要诗人;一个是霍勒斯·沃波尔,辉格党首相的儿子。[30]尽管他们在山区风景的赋值方面起了先锋作用,但其狂想通常依托于他们所熟悉的早期远足诗歌和美学作品的背景(尼科尔森1959)。像沙夫茨伯里伯爵一样,他们属于鉴赏家之类,把上个世纪萨尔瓦托·罗萨绘制的那些荒凉崎岖的山区风景上升到让人膜拜的地位,画上景色使修业旅行者回忆起他们自己经由阿尔卑斯山前往意大利旅行时所感受到的“崇高的恐惧”,将罗萨与“歹徒不时会窜出来袭击倒霉的游客的荒凉的山区景色”联想起来——这是一种近视性联想,要算是一种发明,因为“这类景色只是萨尔瓦托画作中的小部分,像任何希望被认真看待的巴洛克艺术家的(画作)一样,他作品的大部分是历史画、宗教画、古典主义绘画和肖像画”(夏马1996: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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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新发现的欣赏不仅限于山区。风景的方方面面在这个世纪的美学争论中得以抬升。鉴赏家和道德哲学家设法处理三个问题:感知的对象对心灵之影响的本质(即这些对象引发的感情),这些影响的原因,以及因果关系。道德哲学和美学的界限模糊了。风景是一个承载了太多政治意义的范畴,以至于风景美学可被视为是政治话语的一种模式(伯明翰1994)。那些参与讨论的人运用风景美学作为“社会和谐排序的范式……[该范式允许]如画风景的绘画表现严肃的道德政治内容”(罗森塔尔1993: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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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风景”一词被赋予的含义随着美学越来越理论化和体系化而发生改变。它得到定冠词修饰,成为专有名词“如画风景”(the Picturesque),与“秀美”(the Beautiful)和“崇高”(the Sublime)一起成为人们加以争辩(参见艾迪生1712;沙夫茨伯里1723;哈钦森1725;休谟1751;贺加斯1753;伯克1757;吉尔平1791;普莱斯1794;奈特1805),后来加以说明的特定的美学概念(曼瓦林1925;于塞1927;希普尔1957;尼科尔森1959;芒克1960;伯明翰1986;安德鲁斯1989;海明威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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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争论平息下来时,我们今天看到的山区出现在那些用新眼光观赏的人们面前。他们不再把山区视为地球表面的“瘤子”和“麻坑”,而是地球上最宏伟、最壮观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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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科尔森195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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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用于风景的美学认为,那些被开垦的、平滑的、安静的、和谐多样的渐进是“秀美的”。它们是有边界的,因此也就是可知的风景。那些荒野的、崎岖的、超越人们想象的、广阔无垠的风景是“崇高的”,因为其无限性使人们生发出充满敬畏的情感和永恒的观念。简言之,有规律的自然是秀美的,野性的自然是崇高的。如画风景在两种风景范畴中都存在,能够使“想象力形成通过眼睛感觉的习惯”(于塞1927;转引自芒克1960:204)。这三个范畴相互关联,其间的区别依据不同的理论家而异。置于美学的范畴之内,风景成为具有文化价值的商品,由艺术、诗歌、文学和国内旅游大量提供(对国外山区风景的鉴赏移置到本土时,国内旅游随之而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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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而言,地质底层结构实际上是基础性和决定性的因素,决定了某个地方可以是秀美的还是崇高的。因此,高地凯尔特边区风光是如画的或崇高的,因为它位于古生代或前寒武纪时期的火成岩或变质岩之上。相反,低地起伏的景致是秀美的,因为位于中生代岩或新生代岩的底层之上(阿普尔顿1986;斯莫尔1990;特鲁曼1971)。这两种地质范畴(在此作了必要的简化)的不同年龄,以及风化对它们的影响,不可避免地导致两种不同的地貌特征,而这又支撑了不同的定居模式及生态。风景美学的转向改变了人们的风景感知:英格兰北部的坎伯兰郡和威斯特摩兰郡由荒凉的文化空漠转型为人们渴求的富有文化底蕴的地方。在此,“文化空漠”和“文化底蕴”完成了这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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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一种自鸣得意于对希腊和拉丁一知半解的文化……并非产生于智识性的好奇;对它的重视要么出于完全的虚荣和无知;要么把它当作是社会和阶级区别的方式。像一个徽章或头衔一样,文化将拥有它的人和没有它的人区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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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德[1869]1994: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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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空间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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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现象的演进完成了北方郡县的转型:英国民族主义的兴起和如画风景美学的普及——它使得本国、本地和凯尔特的价值得以抬升。在这两个领域的持续互动下,“湖区”应势而生,成为话语与隐喻(尽管不完全是隐喻)汇聚的新场所。在此,构成浪漫主义的“情感的、玄奥的、田园的、原始的和主观的元素”(纽曼1987:120)扎下根来。这两个领域不应该被视为只是一堆“与地方、时代及习惯的基质分离的阶级观念和理想”(斯塔利布拉斯和怀特1986:82),而应该被视为社会空间,记录着湖区由什么人,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被书写、绘图、素描、绘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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