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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10 CHA也开始调整它的营销策略。1998年,对开本纸张光滑的彩色手册取代了有点寒酸的两色传单,也登载了CHA的网页广告。与此同时,协会与纯盈利的假日组织合作,开拓了特别假日活动范畴,将徒步与教授多种业余爱好(如风景绘画)结合起来。此外,21岁到35岁年龄段的假日活动、家庭假日活动以及专为单亲家庭定制的假日活动隆重推出。这些不同于过去的活动反映了20世纪末期品味与社会现实的改变。总之,所有这些很难使我们想到该协会本身是植根于19世纪的“禁酒基督教”(Cold Water Christia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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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12 我参加有组织的徒步,第一个星期入住的是CHA的拥有33张床位的瑞士木屋,位于波罗戴尔山谷,此地景色非常优美。从第一个星期的经历,我看出组织内部延续与变化之间的冲突导致了一种紧张局面。在乡村假日协会微观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反射出全国范围内进行的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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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14 游客分成两类:一类为预订了一周的导游和晚间活动的游客,一类是使用中心一个星期左右进行自助徒步的游客。第一类的主要成员为60多岁,一般显得不很强健。他们选择难度较低的徒步。这一群体中只有一对夫妇年轻些、强健些,参加了难度中等的徒步。从问卷答案看,这类人显然属于较低收入档和最低收入档(1万—1.5万英镑,合1.6万—2.4万美元),甚至属于5千英镑以下(合8千美元)。他们不爱说话,似乎彼此很少交谈。当假日开始的周六下午,队员互相见面自我介绍时,我的调查引起这群人的询问诸如:“你是税务所(国税局)的吗?”当时我纳闷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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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16 只有两个人年龄在25岁以下:活动经理玛丽和她的一个朋友,朋友来拜访她时就参加了该周的徒步活动。她们两个都没有参加晚间活动。晚间活动由当周的“男主持”道格拉斯和“女主持”罗斯玛丽主持。在过去的35年里他们一直是CHA的活动主持,之前他们已是协会会员。晚间活动包括小测验、竞猜游戏和拼字比赛。没有举行ceilidh(夜舞会),道格拉斯说是因为人员不够。凯尔特语“ceilidh”一词经常用来指英国各种徒步中心晚上举行的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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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18 男主持和女主持提供了一个窗口,透过这个窗口可以看到CHA的过去,同道之谊和宗教内涵的历史。在第一次晚餐上,道格拉斯以欢快的语调宣称我们每顿进餐不要总是与同一个人相邻而坐,因为“这儿的每个人都是好伴儿”。接着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感恩祈祷。他祈祷的时候,我看到有些人像我一样显得吃惊。这些人都是那些没有预订徒步导游和晚间活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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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20 通过与道格拉斯的交谈我发现,他觉得同道感和共同体已被撇到一边,而这正是CHA“在过去日子里”突出的特色,取而代之的是近年来入侵的个人主义。他告诉我,直到1991年他还在假日徒步周主持周日晚会,他很遗憾这种习俗正在消逝。他指出总部管理发生了变化,因而政策也就发生了变化。[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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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22 尽管道格拉斯试图维护CHA的连续性,变化还是在发生。他觉得悲哀的是,出去徒步,男士不再携带午餐大篮子;徒步途中的下午茶,女主人不再切割蛋糕传递给每个人。他认为那些事情可以帮助女主人确定自己的角色:关照客人的安康。有些习俗如晚餐后一起洗碟子,他认为可以帮助培养在一个群体中的归属感。(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已经失去却仍被牢记的过去,厨房入口处才醒目地贴着一张告示声明不允许客人进入这个区域。)道格拉斯认为过去与现在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现在是每个徒步者早晨取走已打包的午餐和点心,自己带着,想吃什么多少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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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24 道格拉斯不允许变化发生的一个领域是:他坚持徒步者不得走在他前面。[178]所以我落在他后面一两步,倾听他的谈话,他遗憾地看到近年来福音派教会的发展夺走了那些本可能成为CHA新会员的年轻人。道格拉斯将福音教会运动的大力纳新与CHA缺乏代谢等同起来,这说明了对协会性质的认识——它代表着什么,或更确切地说,在他年轻时代表着什么。这种缺乏年轻人加入的现象在几个星期里有不同的人提及。其原因被解释为家庭结构的变化:青少年不再需要与父母住在一起,因此他们再也不参加家庭徒步这样的活动。这种看法也许能够说明近年来协会的努力:大力开发年轻人假日、年轻家庭假日,推出富有体力挑战性质的徒步活动以吸引那些不然有可能把CHA当作“老年人”协会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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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26 那些利用中心作为徒步基地的人在晚上没有参加大组的活动。他们要么成双结对,要么独自徒步,非常了解湖区。他们属于偏年轻的人群(36—45岁和46—55岁),处于较高或最高收入档(5万英镑以上,合8万美元以上)。有一对夫妻不只徒步山地而且漫游英国。他们是澳大利亚一对珠宝商夫妇。鲍勃,五十好几,出生于印度,父母是英国人,在英国公立学校接受教育。杰姬五十出头,从小移居澳大利亚。他们这次漫游英国的行程包括湖区,就是为了看看“华兹华斯的风景”。他们在学校都学过他的诗歌,觉得如果没有游览华兹华斯诗歌中提到的山脉和山谷就等于没有真正到过英国。他们驾车游览湖区,只是偶尔参加难度较小的徒步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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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28 像杰姬和鲍勃一样,伊恩和波琳觉得他们漫游进入了某种时间弯道。他们来自中部,是刚退休的商人,带着相对昂贵的徒步装备,并且认为这很好,只要“这些装备用以真正徒步而非商业大街的做秀”。伊恩和波琳对男主持那种过时调调颇有不满,随时说出他们的意见。伊恩感到整个英国出了问题,道格拉斯是英国问题的象征。他们还批评CHA的客房陈旧不堪,提到了男主持来自实际上已经消逝的过去,提到了英国制造业摇摇欲坠。英国问题包括一种普遍性的害怕变化的情绪,凡事向后看的方式波及工业、商业和社会政策,领导层缺乏远见卓识,不愿投入资金及时改善基本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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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30 CHA精神的要素之一就是帮助那些本来支付不起度假费用的人。部分赞助和免费假日的基金来自每一个CHA周所获得的捐助。在我这一周里,“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别一目了然,外在差别表现在服装、语言和风度方面;内在差别可以从问卷中反映出来。我参加的其他CHA周徒步项目中,没有哪一个项目像这个集中了如此多的低收入客人。这使我认为我一定是预订了一个大致留给受资助的徒步者和(或)特邀徒步者的项目呢。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对现场管理保持沉默,不会公开表示喜好或不满,但会欢迎其他人说出他们的喜好并引起某些改变。这也许能解释我开始进行调查时所遭遇的质疑——我可能发现的某些事情会使某些人丧失免费或资助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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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32 外出徒步一天以后,这种沉默被芭芭拉打破,她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单身女子,是一名小职员。她对我倾诉,说她觉得男主持人“以恩人自居”,而他“极力推行宗教”的行为极大地冒犯了她。芭芭拉非常准确地回顾了她所知道的CHA早期历史,认为“他们把我们看作应该受教育的工人阶级”。针对此事以及男主持施加给群体的权威发发牢骚,她尽管感到痛快,但还是非常留意是否有人偷听她的谈话。芭芭拉的神秘神态以及害怕被偷听的心态似乎表明,如果被人听到,她就再没有机会回到这儿来了。如果她像我一样自己付费,或像那些不属于这个群体的人一样(他们不去参加道格拉斯和罗斯玛丽主持的晚间活动),她也许会泰然说出自己的怨言。事实是,她使用阶级概念来描述等级,把自己的身份和自我的阶级/分类定位在与道格拉斯及其组织的对立面。她通过这种阶级范畴来理解CHA的集体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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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34 导游带领下的徒步群体中,多数徒步者年龄在六十大几和七十出头之间。他们几十年来参加CHA的徒步。对他们而言,道格拉斯为之悲叹的业已消逝的习俗是他们从年轻时就了解的CHA的一部分。他们非常欣赏由道格拉斯和罗斯玛丽主持的晚会,围绕历年来收集的游戏而进行。难度不大的徒步、熟悉的游戏为他们回忆个人的过去提供了记忆线索,再次给他们归属感。不像芭芭拉,至少从他们说出的话来判断,大多数客人知道在这个特别领域里运行的社会排序中自己排在何处,也算是过去的CHA的余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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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36 群体中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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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38 根据安排进行一周徒步巡游,犹如组织起来的如画风景观景点,在群体中创造出一种共同的空间和时间,给彼此陌生的人们提供了接触模式。每天重复一样的程序(灌满水瓶、午餐打包、擦靴、房前集合、估测天气、气喘吁吁上山、赞叹景色等等),个人间的互惠关系聚合而成“这一群体”。这种特别的“此时此刻”完全不同于有规律的日常生活,叠加在“个人”的感觉之上。他们交换自传性的细节,逐渐生出一种压倒其他的集体意识。同时,还有一些不断变化的逆流,微妙的和不那么微妙的排斥与包容。共同感和争论并存,有此并不等于无彼。当然,如果我心里曾想到过徒步者共同体是没有问题的,“其乐融融”的——这些想法,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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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40 在巴特米尔的第一个星期,有项活动是晚上和白天徒步过程中都在进行的。这就是交流拉丁语短语和词形变化,给人一种友好的高手炫技的感觉。每个人遥远或不那么遥远的教育背景突然暴露在明处。这项活动把群体分成了解拉丁语和不了解拉丁语的两拨。在潜意识中,知识起着社会定位或分类的作用(布迪厄1984)。那些“拉丁分子”(包括徒步领队和年龄在二十多岁和六十多岁的人)似乎没有察觉自己有一个没说出来的假设,即认为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在学校学过拉丁语。他们没有发觉这项活动使得群体中一小拨人只好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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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42 只有一小拨人沉默,这反倒说明了群体的相对同质性。归属感是对文化的体验(科恩1982)。那些没有接受过这种特别文化的人,无法显示自己的文化资本,就不属于这个群体。没有文化的人只是埋头自己徒步,该游戏结束后才能融入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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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44 打断这种和其他格局的是马丁——群体通过马丁而凝聚在一起。马丁是一位退休的专业人士,五十多岁,未婚,据他自己说是一个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他挑起的社会活剧成为徒步周的副主题活动。近距离地生活在一起时,人们的品性和弱点很快暴露。马丁立刻毫不留情地对他们开火,引起一些激烈的交锋。[179]徒步周快结束时我找到机会问马丁为什么这样做,他回答说他的煽动可以使人们凝聚在一起。他是否认为自己为了群体的利益做了自我牺牲?这是不是掺杂了利他主义的自我主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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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46 如果这是社会活剧的第一阶段,随着这个星期的过去我们步入第二阶段,“一种危机升级阶段”(特纳1974:38)。人们可以“注意到碰撞,偶然看见爆竹,但是很可能赶到某个点上——爆竹在你周边开始爆炸”(麦克唐纳1987:121)。马丁听我自我介绍是人类学家后,他马上把人类学的早期历史与法西斯主义和优生学联系在一起,提出今天“非洲部落”的骚乱证明了黑人智力本来就比白人低下,这种状况是由不同的基因造成的。我努力反驳他的观点,却遇到这样的回答:“我不会相信我和丛林中黑兔子的DNA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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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48 不久以后,当我们都在安静地吃着三明治,欣赏着景色时,马丁说,我作为一个人类学家,当然应该“与土著人一起吃肉、啃骨头”。他抓挠着腋窝,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接着又说:“我们是不是应该为你呜、呜、呜一番啊?”我用一种我自己听起来都非常愤怒的声音反击:“哦,但是你本来如此啊!”几秒钟的寂静无声,坐在马丁后面的一个人对我眨眼,顷刻间我成为一个局内人。这样在我周边爆炸的爆竹似乎触动了两个按键:对马丁刺耳的冒犯的厌恶,以及我作为“美国人”的访客身份。群体中的一些人说过,我作为英格兰的客人而且还是一个特别对徒步者感兴趣的人,他们非常希望我不要把马丁当作“英国人”或徒步者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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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50 这次事件以后,马丁不再对我进行言语攻击,我们还开始了交谈。我认为我是马丁唯一交谈而不是讲话的对象。马丁提到原型人类学的田野考察,使我注意到我的田野考察的地点选择/意识问题,以及某种焦虑:“真正”的田野考察应该发生在“别处”而非“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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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52 世界上的地方,越有文化的奇异性和地缘政治的争议性,越能成为恰当的“人类学”田野,而西欧……就不怎么适合做“田野”,许多在人类学系艰难寻找工作的欧洲人就证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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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54 (古普塔和弗格森199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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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56 田野考察是人类学研究的基础方法,被认为是(无论这观点是否错误)用之于小规模的社会。据说这是人类学界化和监督自己的学科疆界的主要标志(古普塔和弗格森1997)。然而近年的研究表明,田野考察/民族志也许并不是人类学家专有的会标(贝尔1994)。对于传统的田野考察的学科不安全感起因于质疑民族志文本的构建(克利福德和马库斯1986)、田野考察中的权力行为(克莱潘扎诺1980)、田野考察点自然化“纯度”背后的主观假设(古普塔和弗格森1997),以及这样一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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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158 世界各地群体身份的风景——族裔景观不再是熟悉的人类学研究对象,因为群体不再具有地理意义的紧密性、空间意义的边界性、历史意义的自我意识感和文化意义的同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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