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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44 下面的材料来自我对最非正式的地方俱乐部之一的观察——我参加了它组织的徒步活动。这个徒步俱乐部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在北威尔士的科尔文湾成立,是地方议会的名为“焦点”成人教育计划的一部分,专为退休人员而设。那时的成员都是60岁以上的女性和65岁以上的男性。由于裁员改变了原有的雇佣模式,五十多岁的男性和女性开始加入俱乐部,年轻一点的退休人员开始发挥主导作用,他们总是要求会员加快徒步速度,延长徒步距离。俱乐部领导就宣称他要离开地方议会辖下的俱乐部组织,另去创建一个为岁数大一些的退休人员服务的独立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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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46 “远离焦点”俱乐部——会员就这么称呼自己。自成立以来,俱乐部按照封闭的方式运作。现在这个俱乐部只剩下约莫二十个人。索尼娅,一位退休的英文教师,解释说:“没有新成员能进来。实际上我们就像一个家庭,如果我们中有一个人生病卧床不起,其他人会为他购物。如果你遭遇什么危机情况,你知道总有人来到你身边为你打气。”那一年(1996)俱乐部有三个人去世。通常当某人的配偶死去,其他人如退休的会计、律师和房地产经纪人会帮助善后,完成各种官方手续。索尼娅告诉我俱乐部会员会一直共同走下去,“直到最后,直到没有一个人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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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48 进行一日徒步活动时,没有车的会员会搭其他会员的车。到了预定的地点会重新调整,尽量挤坐在一起,节省车辆,然后开车到当天徒步的起点(搭车人给开车人象征性地支付一点钱,按英里计算)。我们换乘别人的车时,发现有会员没到场,一位名叫萝丝的女士为此询问好多遍。萝丝似乎闹不明白那些人已经前往都柏林做一日游去了。不过,只要她问,人们总是给她再讲一遍那些人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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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50 非常高兴,我们在徒步开始之前停车喝咖啡吃蛋糕!在茶室,萝丝又开始要菜单,忘记自己已拿到两三份了(是她此前要的)。每次她的要求都得到耐心对待。人们和气地忽略她的古怪行为。有一次她要我记下徒步印象,因为人的记忆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倒不是因为忘记,一个人会记得很清楚,但是有一会儿记忆很遥远,然后就消失了。”她说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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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52 所有会员现在都已七十多了,这个“远离焦点”群体在徒步时匀速前进,即使在那些虽然不陡但却是上坡的路段也这样。他们告诉我一个群体的掌故,涉及到与游吟诗元素混合在一起的民族/本土/自然的论题。有次,在一日徒步时,天气变得恶劣起来,一场倾盆大雨后,全队人沿着陡峭的田边小路上行,此时小路泥泞不堪。他们离开小路,改走庄稼地边。一个农民出现了,说:“你们以为你们在干什么?英格兰人,我想,你们是从伦敦来的。你们没看到小路吗?明明就在那儿,你们却走到我的地里来了。”“远离焦点”的一个会员不仅是威尔士人而且会说威尔士语,她是矿工的女儿,她走上前用威尔士语解释他们是什么人。那个农民,队员告诉我,“一下在她面前变得服服帖帖,我们都说:‘为了莉娜,感谢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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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54 在我们徒步旅行时,很显然,如同任何家庭一样,队员得学会面对各人的缺点。实际上,这是他们不想要新人入会的主要原因。他们感到自己已经太老,无法应付新成员的“怪癖”——他们已经花了太多时间适应彼此。凯瑟琳提到,在这个群体历史上,只有一次由于性格冲突激化而几乎导致要求某人离会。有位女士惹了几年麻烦之后,“男会员们最后果断地决定”要求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此人在丈夫去世后搬迁,终于离开了这个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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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56 一个男人的唠叨会惹火一个女人,气氛紧张起来。但是其他人会将他拉开,与他谈话——或更确切地说,是听他说话。他们给我解释说大卫前一年失去了妻子,现在“还不能适应”。他唯一的一次表演谢幕是当天徒步结束时,他告诉他车上的乘客说第二个星期不能来接她了,因为他要一个人去布鲁日。他说:“你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单独旅行,看看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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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58 我将相机焦点对准“远离焦点”群体照相,他们当时正在吃午饭,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景色,此时我突然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镜厅!这些人通过徒步的方式已经形成了他们的共同感精神,凭借这种精神他们也跨越了不可知的衰老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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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60 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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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62 一周徒步中那种没有标示出来的空间,越出日常生活的常规,置于以前从来没有联系的人们之中,包容了争执和某种接近共同感的东西。当地徒步俱乐部时间不那么紧张,在此情形下,能够发展起一种支撑性网络,用以建构社会生活和一种归属感。这儿的共同感没有嵌进朝圣的框架,而是楔进日常生活之中。在两个被研究群体中,收入被当作阶级标识(我谓之的阶级即通过教育、职业训练等获取的地位差别或文化资本,这些又转换成经济资本),徒步群体形成了一种跨越阶级的空间。核心群中随机收集的数据说明队员收入在5万英镑(合8万美元)到5千—1万英镑(合8千—1.6万美元)之间变动。参照群,也即当地徒步俱乐部的成员,随机收集的数据反映队员收入在3.5万—5万英镑(合5.6万—8万美元)到低于5千英镑(合8千美元)之间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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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64 参加有组织的群体的山地徒步,可以暂时摆脱独自度假的孤独和寂寞;当地徒步旅行俱乐部则帮助计划全年时间,安排周中和周末徒步活动。他们安排的复活节和圣诞节短途徒步已成为去宗教化的世俗性仪式,还有一些社会事件诸如年度大会都被安排与收获节晚宴时间重叠——其实也被办为收获晚宴。CHA和HF这样的组织也提供复活节、圣诞节和新年休假活动。人们的经历表明,这种通过当地徒步群体所做的空间化的时间安排在面对婚变、丧亲或重病之后的生活时变得特别重要。正如安吉娜(一位退休的秘书)说的,“部分原因是附近没有亲戚家人,孩子已经搬走,徒步的确可以替代”。对于这种群体替代家庭的特点,RA副会长作了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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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66 我有时认为徒步已经取代了教堂。徒步团队,通常由四十个人左右构成,已然成为“修会”,一个扩大的家庭——人们觉得它很有支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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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68 (冈宁汉姆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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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70 在参加山地徒步周时,大汗淋漓地攀上陡峭的山坡,恐惧或不安地小心择路攀上或走下岩石坡、碎石路,成功后的喜悦,在酷热中或大雨中一英里又一英里的徒步,接受或给予帮助,等待着掉队者或自己成为掉队者,让人等着你——所有这一切或更多的事情都是“以原始方式一起旅行”(见本章开头奥维格的话)过程的一部分。抵达山顶,有一种共享的成就感。此刻,徒步群体似乎最接近共同感,最接近“平等的兄弟友情”的感觉,虽然没有人会想到以这种方式表达,女性尤其不会这样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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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72 徒步、登山、天气变化、相逢、处理当天的困难——人们分享这些正在经历和已经经历的,为定位于过去和现在风景的记忆增添了意义层积。每个人都经受了泥泞飞溅上身或浑身大汗淋漓。然而,众多的身体感受看似一样,但人与人却有观点和性格上的不同,这些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被人很快了解。在各种因素交织的状况下,社会疆界淡化,被跨越(暂时地,或永远地),或者保持其不可渗透性——各类社会差异标志在近距离下看得分明。语言、口音、衣着、吃饭习惯、理解餐桌上可以讲何种笑话或与什么人为伴——所有这一切及其更多的东西是人们不会说出来的分界线,看不见的阶级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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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74 在这种流动的社会领域中,一种共同体感得以建构,赋予生活(无论是短暂维系的群体生活,还是属于或超越了群体的个人生活)另一层附加的意义。在一个星期内,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来到一处石堆——它或是标出山顶或山脊,或是指向一条无法确认的小路,索尼娅总会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加在石堆上。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回答说,是为了纪念所有以前徒步到此的人们。这种纪念行动类似去察尔玛(Chalma)朝圣的墨西哥人的做法。朝圣者相信以前的朝圣者变成了石头,只有抵达原计划的目的地才能恢复人形,朝圣者有义务朝着圣地方向踢几块石头(特纳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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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76 人们把山地徒步当作逃离“那一切”的方式(“那一切”指的是城市生活显而易见的无情压力),也把山地徒步经历视为一种联系,与更宏大的、超越了庸常个人生活的东西的联系。尽管不同的人说法不一,在谈到山地徒步的动机时,他们经常使用的一个表达就是:努力登上山顶俯瞰全景,能让人从“不同的视角”或以“更恰当的感觉”来面对个人问题或焦虑。此话的本意有很大的比喻成分,但我觉得表达得很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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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78 我已经提到过人们另一种方式的反应——面对美景,他们的反应都不同程度地表述了:“我不信教,但是……”这里,有意识和下意识反应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潜台词“神性内在”。“神性内在”作为一种特性或状态,可如此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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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80 神性内在(immanent):后期拉丁语immanent,immanens是immanere的现在分词,意指停留在地方,由拉丁语in+manere构成,意为停留,居住——参见Mansion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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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82 (《韦氏新大学生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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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84 从词源学来看,“immanent”含有圣经和赞美诗寓意:“在我父的家里,有很多住处”(《约翰福音》14:1),而“我将永远住在我主的家里”(《诗篇》23:6),这些话首先映入脑海。在这里的意思有居住、存在于其中、在这个世界上、被“安置”在不同地方:被重新安置,重新联结进来,在其中并与之连通——与自己、与可视的自然世界,由此也与我们只可感觉却无法理解的“神秘创造力”的不可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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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86 一旦不再“远离”风景而是成为风景的“一部分”时,就可以获得一种地方感。那种微妙但绝对重要的不同就是对地方现象学的体验:自我在这个世界的生命感知(巴索1996;蒂勒伊1994)。换言之,在早期称为崇高感的体验,是通过特别的“允许人们跨越阈限或不可见界限的仪式”(见奥维格,本章的开头)而获得的。在这个例子里,仪式当然只是埋头走路爬上山坡抵达山顶。除了感觉心跳和肌肉疼痛之外,自我与无限的环境之间建立了一种短暂的新联系,此时人们能感受到自己属于(而非远离)那个更大整体。阈限就是门槛。正是通过有机印象人们跨过这一门槛,发现自己向一片不同的景色敞开。虽然这一景色空无一人,却神秘地包括了自我,但非怀有个人焦虑或渴望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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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8288 前面已说过,景色受各种天气条件的影响。卢泰尔堡的微型剧场试图复制出天气影响下的风景。他的剧场没有演员,只有6英尺宽,没有舞台帷幕,观众更能专注欣赏再现性的风景。撤销布景画框,也等于撤销了观景人与景色之间原本存在的“距离感”。在山顶,没有任何参照框架。与几个观光者共享的360度全景几乎势不可当。自我成为缩小的中心点,各种令人眩晕的印象汇聚于此。微型剧场的视力幻觉颠倒过来:不是让景色显得更大,而是人自己缩小了。实际上,风景剧场的空旷和开阔的空间使我们缩小,使作为观众的演员缩小,缩小到我们的真实水准——不足为道,无足轻重。规模、永恒和瞬间得到重新落脚,超越我们的把握,却在景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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