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349540 为这个念头所激动，我致电好友，贵州大学人类学研究所的张晓松教授，向她介绍我的出版构想。万里光缆那一头的她很激动地说，这套丛书交给贵州人民出版社来做，是最佳配置。晓松素来作风雷厉，很快说服贵州人民出版社全盘接下这套非盈利学术著述。然而，版权谈判似乎是个复杂的技术活，超出了出版社的想象。虽经晓松鼎力推动一年有余，翻译授权仍无着落。此时我已回国，开设了一门新课《风景与文学》，为研究生导读《风景与权力》等原著，指导自己的学生撰写关乎风景的毕业论文。口译释读原文的时候，难免想起钱先生的嘱托，不免惭腆。一日忽发奇想，电话刘东先生，试探柳暗花明的机会。我刚报上几本书的标题，他就要我速将内容提要E-mail给他。一天之内，刘东先生回话，将丛书悉数纳入他的人文与社会系列。我原以为这套丛书与他的一向关注不甚关联，不曾料到他的新关注已在这个方向久矣。在英美大学里的数次演讲中，他已论及风景研究的热点议题，从中国城市景观或风景的视角反思全球化的冲击和“黑暗一面”——而“dark side oflandscape”（风景的黑暗一面）既是John Barrell[184]的重要发现，又是W.J.T Mitchell[185]辩证地定位风景之本质的基础。看来，我挑选出来的这些“天书”早在他的视域之内，而且融进他的“观点”背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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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42 这套丛书移交给已与刘东先生精诚合作多年的译林出版社后，版权问题迎刃而解。如我所愿，最先谈下来的就是《风景与认同》。全书分为三大部分：再现性的、政治性的和民族志的，从三个角度合围一个学术任务，即以跨学科的方式“探索历史上的阶级关系，追踪作为文化产物的阶级与民族身份透过风景及其进入权发挥作用的种种步骤。”这一任务的设计缘起于作者的敏锐观察：“人们在重要而富有象征意义的风景区休闲，以此建构自己的身份。”就方法论而言，本书堪称跨学科研究的范本；就内容而言，本书不负数位资深书评人的赞语。瑞典学者肯尼思·奥尔维格（Kenneth Olwig）夸奖第一部分对近年的风景研究做了透彻而富有价值的回顾，特别欣赏第三部分，认为最富创新性和挑动性，甚至建议作者改换成“风景、徒步与认同”。对此，我亦有同感。第三部分是“以民族志的研究方法探究了对于地方的体验，以及‘使地理经验得以形成、交流得以进行的那些共享的象征手段’”。这一部分充分展示了达比的研究风格——精确、细腻和敏锐。她特别引入了三位自我意识和身份意识非常清晰的女性徒步者的口述史，揭示她们徒步湖区的经验与其身份建构的关系。由此我想到：国内的徒步漫游已经形成规模，杂志或网络上常见驴友各种形式的日志或报告，但对于这一“在路上群体”的田野调查或民族志学的研究，似乎鲜见。显然，《风景与认同》一书的学术视野对于国内学人，特别是关注地方、环境、旅游等议题的学人颇有启发作用。书中着力论述的几个重要方面——风景区的立法史、进入风景与进入政治的冲突或互动、交通运输体系与景区环境保护的关系、各种利益集团围绕景区开发和土地使用展开的博弈等等都是值得借鉴的研究课题。我尤其激赏作者对于隐匿在风景里的权力关系精辟的分析，认为有心的学者，是可以顺着这一路径思考国内景区的种种现象的。化用刘东先生的一句妙语，《风景与认同》论及的峰区或湖区的难题，其实也在困扰着当代中国。例如，19世纪初期，暴发的工业家在湖区建造的豪宅，“颜色俗气，位置扎眼，只是为了抢占风景，不像当地的古旧民居那样隐入风景，不露痕迹”。类似的现象正在中国一些景区不断涌现，只不过可能是，工业家的豪宅换成了星级旅游饭店，而许多世代隐入风景的民居要么被拆迁，要么被改造成权力部门钦定的风格……看来，风景的商品化过程先后在英国和中国进行，但结果似乎大相径庭。早在19世纪，湖区精英或湖区之友就充分调动了自己的文化资本，通过一系列的议案限制进入或开发湖区，从而保护作为英国之象征的湖区生态和如画美，而我们的文化精英，即使有类似的提议，却无促使提议落实的权力。此外，我认为第二部分也相当精彩。达比在政治经济的范畴内探讨风景的问题性：“……湖区本来是一群文化精英建构出的英国民族认同之地，后来却成为风景进入权运动的参与者展示阶级—文化差异的场所。”她以翔实的资料勾勒出底层反抗急流的源头、流域与结果：19世纪英国宪章运动如何与工人阶级进入乡村运动结合在一起。工人阶级争得在父辈被迫离开的土地上自由漫步权的同时，也争得了选举权。耐人寻味的是：“非法入侵”风景区一度成为政治斗争的重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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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44 《风景与认同》走的是严谨慎密的写作路线，没有我所仰慕的以赛亚·伯林和哈罗德·布鲁姆的丰沛之美（beauty ofexuberance），但有着我所钦佩的学术专著的品质：论之有据、言之有物、行之甚远——这也是我向一些博士候选人力荐此书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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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46 然而，它跨越人类学—历史—文学的视角和严谨不免拘谨、慎密几近深密的文体风格，却对译者构成一个极大的考验。为了论之有据，作者旁征博引——从堪与正文媲美的尾注和巨量的参考引文就可以看出：她的常识、学识和见识远远超过译者的传译能力。实际上，书中有很多概念或者术语需要向行家求助或求证。译者曾有幸与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郭于华同屋半年有余，耳濡目染，近朱则赤，漂学了一些田野志、口述史等皮毛，因此，翻译此书，译者温习了一些旧课，也补习了不少新知，尽管有校译《浪漫主义的根源》等书的经历，但仍不敢肯定本书“所有的文句都没有翻错”（刘东语）。实际上，恰好是以前校译的经历使得译者深信翻译不仅是“遗憾的艺术”，而且是如履薄冰的冒险。一个貌似常见的词语也许指向的是殊异的概念世界。在寻找词语意义的过程中，时有不知所云的疑惑、失其所踪的慌乱和无从定夺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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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48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主编刘东先生和编辑黄颖女士的宽容：他们原谅译者数次拖延完稿日期；我要再次真诚地感谢余婉卉同学，她代译者翻译了最需耐心的索引部分，统一了各类名称。此外，我要感谢刘碧原和张倩倩两位同学的救急义举——是她们将长达几十页的参考书目转换成可编辑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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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50 张箭飞2009年11月于东湖放鹰台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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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55 风景与认同：英国民族与阶级地理 [:1706345785]

1706349556 风景与认同：英国民族与阶级地理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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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58 一 批评视角：视景的阶级化/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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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60 [1]“景色”与“景致”是借自剧场的术语。scene原指舞台背景（《牛津英语词典》1971）。希腊语skene，拉丁语scaena，法语scène，过去或现在都指“舞台”。Landscape意指肖像画、形体画或舞台布置的背景或“景致”（《牛津英语词典》1971）。我们自己“童年的情景”就是借自剧场的比喻（杰克逊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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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62 [2]《建筑十书》在中世纪时期不断被复制，再复制。1486年其第一个印刷版本在罗马问世（萨姆森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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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64 [3]截至1699年的大量意大利语、法语和英语印刷本中有很多实例。具有代表性的包括，世界剧场：《世界剧场》（拉丁语，1574），《天地剧场》（意大利，1577，1598，1620，1625，1679，1697），《环球剧场》（拉丁语，1606），《世界剧场概述》（法，1587，1632）；各国剧场：《世界新剧场：非洲》（法，1681），《法国……地理剧场》（法，1632），《大英帝国剧场及世界最重要部分略览》（英，1676），《撒波迪亚戏剧场》（1682），《比利时剧场》（意，1696），《土耳其戏剧场》（意，1683）；城市与建筑剧场：《意大利城市剧场》（1616），《罗马……建筑与设计新剧场》（意，1665，1699），《巴黎老剧场》（法，1639），《韦莱特里历史剧场》（意，1644），《博洛尼亚剧场》（1668）；园艺剧场：《农业与田地耕作剧场》（法，1646），《花园剧场》（法，1663），《药物学剧场》（1675，1681，1686，1696）；蕾丝业、工程、饮食和习俗、烹饪等剧场：《机器与设计……剧场》（1607，1616，1620），《机器和改装新剧场》（1607，1656），《数学仪器与机械剧场》（1578），《演讲、辩论与目录剧场》（1553），《古代与现代智囊剧场》（1660），《木工艺术剧场》（1664）；最后一类是政府、战争和国家与教会关系剧场：《那波利地区政府政治剧场》（1691），《上帝的审判剧》（1597），《犹太教的……背信弃义剧》（1689），《塞文山脉的战争剧》（法，1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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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66 [4]frontispiece也是建筑词汇，指建筑物的正面或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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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68 [5]现在已成吉尔伯特—沙利文效应（Gilbert-and-Sullivanesque effect，吉尔伯特和沙利文联手创作的喜剧讽刺了英国人对社会地位的崇拜。——编注）的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图版12的标题，这是巴德明顿的别墅图，是“最有权有势的亨利亲王即波弗特公爵、伍斯特的侯爵和伯爵、查普斯特伍·拉格兰和高尔半岛的赫伯特男爵、最高贵的嘉德勋爵士团爵士的别墅之一”。对贵族阶级雅致生活的激情远远溢出了贵族阶级本身，如《绅士杂志》倾八年（1747—1754）之久出版插图来说明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贵族的全部盾形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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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70 [6]9月29日的米迦勒节是英国四个季度结账日之一，即支付地租，租约开始或结束，地方官员选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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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72 [7]在1708年的《新剧场》版本中，出现了四五个农业工人在偌大的田野割晒干草的画面。1710—1720年的油画《狄克斯顿庄园，割晒干草》中描绘了23个割草人，及50个左右男女帮工的场景。这幅画“描写农业劳动场景，在远景绘画类型中绝无仅有。”（普林斯1988：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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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74 [8]《新剧场》的出版历史难以确定。第一版的出版日期或在1707年，或在1708年。我采用的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埃弗里图书馆查证的那个版本的日期。有时，该集以《大英百科插图画》为名出版；更复杂的是，有些版本包括的版画日期比装订日期还要晚，五卷本的版画装订为三卷本等等；版画的数目出入很大；有些版画既不是尼弗也不是基普绘制的或雕刻的，而有一些版画则全由基普一人绘制或雕刻；有些版本还包括后来的城镇、教堂、大教堂风光和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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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76 [9]例如，纽卡斯尔公爵向基普预订了400幅有关自己庄园的雕版画，而波弗特公爵夫人也预订了多幅有关她的庄园的版画，装订成册赠送他人（哈里斯和杰克逊—斯特普斯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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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78 [10]这些人中有公爵、封建领主及皇室成员，执政官员如大使、爱尔兰总督、枢密顾问官、财政部委员、议会议员，及其他各行业的人员如主教、大主教、剑桥教授、南太平洋和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富裕的城市商人、时尚的建筑师和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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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80 [11]到18世纪20年代，英国到罗马参观游览的人都定制了自己的肖像画，其背景大多是古典建筑的遗址。18世纪50年代，蓬佩奥·巴托尼（1708—1787）成为最受追捧的肖像画家。无论被画成奥斯曼土耳其人，还是罗萨画中的匪徒，或是他们本人，这些英国游客的肖像神态逼真，花费的金钱远远低于一幅雷诺兹绘制的类似肖像。有160幅英国游客肖像画保留了下来，另外还有40幅爱尔兰、苏格兰和威尔士人的坐姿肖像画（克拉克1985）。就数量而言，修业旅行带回的艺术品多到需要建筑物来陈设和收藏。1725年伯林顿伯爵在奇士威克设计了一栋别墅来摆放他的收藏；1725年厄格蒙特勋爵二世在佩特沃思建造了南廊摆放他的希腊罗马雕塑收藏；1770年罗伯特·亚当为约克郡的纽比大宅加建了一系列房间，存放威廉·维德尔的希腊罗马雕塑收藏。约翰·佐法尼（1733—1810）的一幅画，名为《公园街上的查尔斯·唐尼里图书馆》（1781—1783）展现了唐尼里的部分大理石收藏——它们数量颇多，使得展厅空间显得拥挤，这些收藏被认为是“当时最好的且最著名的英国古典雕像的收藏”（韦伯斯特1976：72），展示了唐尼里以及游客、收集古文物者和公众人物的收藏。某种程度上，这是他受夏洛特女王委托制作的早期画作《乌菲齐的讲坛》（1772—1778）的英国版，令人惊叹地将绘画、雕像和英国业余艺术爱好者画在一起，显示出佛罗伦萨梅第奇美术馆中心的场景，是“修业旅行经历的艺术巅峰之作”（韦伯斯特1976：60）。在佐法尼的《公园街》画中出现的男子与巴托尼的资助人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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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82 [12]英国卖场都充斥着意大利风景画：“被认为是杜盖绘制的300幅风景”在1711年至1759年间出售（安德鲁斯198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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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84 [13]克劳德·热莱，被称为洛林，1600—1682；尼古拉斯·普桑，1594—1665；加斯帕尔·杜盖，1615—1675。杜盖是尼古拉斯·普桑的妹夫，他在后者的画室工作并沿用了其姓。当18世纪提到普桑时，很可能是指杜盖（安德鲁斯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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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86 [14]18世纪和19世纪颁布了五千多个圈地条款，其中在1750年至1830年间颁布了85%。在此期间，有两个圈地密集阶段：1760年代至1770年代，以及1790年代至1800年代。这两个阶段颁布的圈地条款占去总数的80%（特纳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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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9588 [15]圈地的社会经济后果的个案研究，一个圈地跨越200年历史的地产家族在18世纪50年代建造新古典主义乡村别墅和风景林园，最终巩固了它的地位，可参阅约翰·布罗德（1990）写的《圈地造就沃尼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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