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358070
1706358071
不管怎样,到那时,即使是张伯伦最铁杆的支持者也应该很清楚,比赛几乎结束了。那年夏天,当德国空军开始轰炸英格兰时,丘吉尔成功地俘获了英国民众的心。在他7月4日演讲的几周后,一项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88%的英国公众对丘吉尔及其领导能力表示赞赏。[40]到这个夏天结束时,他显然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他现在正处于最佳状态,”奇普斯·钱农在7月下旬承认,“下议院和整个国家都支持他。”[41]
1706358072
1706358073
即使张伯伦的支持者不能阻止丘吉尔成为首相,他们也通过大卫·马杰森挫败了一些保守党内异见者的野心。尽管丘吉尔对他以前的政敌很慷慨,但他几乎没有给那些帮助他入主唐宁街的人提供任何重要的工作。安东尼·艾登成为战争大臣,但他早已失去“反叛分子”的身份,无论如何,他都没进入战争内阁。达夫·库珀成为信息大臣,哈罗德·尼科尔森任他的副手,罗纳德·特里成了他的议会私人秘书。但令库珀震惊和沮丧的是,利奥·埃默里被任命为印度事务部的负责人,他可以说是丘吉尔问鼎相位的最主要的贡献者。在当时,印度事务部的负责人是一个相对较小的内阁职位,与战争几乎没有关系。
1706358074
1706358075
在埃默里发表反对张伯伦的演说后的第二天,就有一些报纸猜测他本人可能会成为下一任首相。这是不可能的,但埃默里相信,他过去在内阁的丰富经验,以及他对丘吉尔入主唐宁街所做的重要贡献,将使他获得一个高级职位,可能是国防大臣或财政大臣。当丘吉尔向他提供印度事务部的工作时,他接受了,但他告诉首相:“我觉得丘吉尔在使我偏离真正的作战指挥……那帮老伙计,特别是内维尔,不仅成功地把我排除在战争内阁之外,而且排除在任何真正的战略事务之外。”[42]
1706358076
1706358077
事实上,人们还不清楚张伯伦是否真的试图排挤埃默里。无论他是否这样做,回顾过去,很明显,丘吉尔本人并不想让埃默里在英国的军事战争中占据重要地位。丘吉尔被剥夺权力的时间太久了,一旦获得权力,他不打算与任何人分享。“世界末日让我当上首相,”他在1940年5月底对布思比说,“现在我在这里,决心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43]当然,他不会和一个在政治地位上与他相当的人分享这一切,而且这个人过去曾如此有力地挑战过他。维奥莉特·博纳姆·卡特说:“丘吉尔天生就是一个聪明的独裁者。他从不喜欢按别人的方式行事。他更喜欢按自己的方式来。”[44]
1706358078
1706358079
担任印度事务大臣的提议让埃默里深受伤害,在接受了这个职位后,他认真地考虑过要告诉丘吉尔自己已经改变了主意。但他最终决定接受这个任命,这是他的责任,他承认:“不管有没有我的直接帮助,丘吉尔都是指挥这场战争的正确人选。”[45]此外,这将把自己带进政府的“要隘”。
1706358080
1706358081
当布思比和麦克米伦问埃默里,如果有机会,他们是否应该接受“没有吸引力的”低级职位时,埃默里说是的,使用了他说服自己的同样理由:这将让他们“驻守要隘”[46]。和其他“反叛”的保守党成员一样,布思比和麦克米伦已经开始把埃默里视为他们的导师,而埃默里也尽其所能推动他们的事业发展。在丘吉尔成为首相后的日子里,埃默里一再敦促丘吉尔给“我的年轻人”提供好职位,并关注他们的意见。但在马杰森的引导下,丘吉尔没有这样做。
1706358082
1706358083
博比提·克兰伯恩被任命为海军军需部长,迪克·劳成为陆军部财政部长。吉姆·托马斯被任命为马杰森的初级党鞭,他是唯一被委任在“党鞭办公室”工作的“反叛分子”。(托马斯闷闷不乐地在给克兰伯恩的信中写道:“至少我可以迈出第一步,如果……不是在房间里,但这将是一项令人不愉快的艰苦工作。”[47])麦克米伦和布思比被安排在两个不太知名的部门任次大臣,麦克米伦在供应部,布思比在食品部。布思比是丘吉尔经历荒野之年时,仅有的支持他的3位议员之一,但布思比甚至不是食品大臣的首选;激进的工党议员伊曼纽尔·辛威尔(Emanuel Shinwell)早前拒绝接受这一职位,并称之为“残忍的侮辱”[48]。布思比对这个职位也同样不感兴趣,当丘吉尔向他提供这个职位时,他表露了自己缺乏热情。第二天,他在一封致首相的道歉信中写道:“恐怕我昨天显得不够礼貌……我非常感谢您给我的建议,尤其令我高兴的是,我去了一个与我们的战争成就密切相关的部门。我会尽力证明您的选择是正确的。”[49]
1706358084
1706358085
至少布思比得到了一份工作,一些“反叛分子”却连这都没有。尽管埃默里和阿奇博尔德·辛克莱(被任命为空军部长)尽了最大努力,丘吉尔还是拒绝给克莱门特·戴维斯任何职位。张伯伦鄙视戴维斯,称他为“背叛政府的威尔士叛徒”[50],这可能对丘吉尔有一定影响。同样,尽管埃默里呼吁,下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保罗·埃默斯-埃文斯也被冷落了。在慕尼黑会议之前,埃文斯就一直强烈反对绥靖政策。据报道,航运大臣罗纳德·克罗斯(Ronald Cross)想让埃默斯-埃文斯做他的助手,但即使是这个任命也被党鞭办公室否决了。[51]
1706358086
1706358087
“反叛分子”被排除在丘吉尔政府的要职之外,令伦敦政界和新闻界的“许多人”感到震惊。塞西尔·金说:“抛开所有能更有力地战斗的重要因素,还有很多令人震惊的无关因素,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策略。”[52]几年后,布思比写道:“奇怪的是,丘吉尔从未真正原谅那些把他推上权力宝座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那些帮助他得到权力的人有一种怨恨。”[53]
1706358088
1706358089
尽管起初对被调到印度事务部感到不满和受伤,但没过多久,利奥·埃默里就恢复了天生的热情。他在日记中写道:“这只是我政治蜡烛‘燃迟’的噼啪声,还是第二局的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不管是哪一种,我想我都喜欢。”[54]麦克米伦、布思比和埃默里的其他“年轻人”也有类似的心境。尽管他们希望找到更好的职位,但至少在坐冷板凳多年后,他们已经进入政府,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满怀热情地处理着政务。但他们很快发现,他们的紧迫感并没有在部委的中下层以及唐宁街和军事部门之外的政府其他部门得到广泛认同。1940年6月初,在巴黎即将陷落、法国将投降、德国入侵英国的威胁日益迫近之际,太多的公务员(其中许多是由霍勒斯·威尔逊安排的)的工作状态仍然仿佛这场虚假战争是一种悠闲的经历。《经济学人》表示:“政府(高层)的更迭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大扫除是必需的,各部委和内阁都需要新鲜血液……至关重要的是……加快政府的工作节奏并活跃政府的整体氛围。”[55]
1706358090
1706358091
丘吉尔和他身边的人可能一直在夜以继日地工作,以应对国家面临的一连串危机,但除了哈利法克斯勋爵以外,战争内阁的其他成员没有接到任何来自政府的具体任务。用埃默里的话说,没有哪位高层官员负责“给予不同行政部门必要的推动或协调”[56]。尽管丘吉尔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但他不能独自指挥战争、运行政府。在他的支持者和周围圈子里的人看来,他需要有人分担责任和分享权力。
1706358092
1706358093
1940年6月17日,在麦克米伦的鼓动下,他、布思比和其他几位初级大臣来到埃默里家中,告诉他,他们对自己部门持续的萎靡不振的状态和政府整体缺乏协调感到“极度不安”[57]。与他们同行的是克莱门特·戴维斯和劳合·乔治,自20世纪20年代麦克米伦和布思比挑起政治争端的“火爆年代”以来,他们就一直很亲近。次大臣们希望埃默里能帮助他们写信给丘吉尔,表达他们的担忧,并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尽管埃默里非常担心丘吉尔会对这样的信做出负面的反应,但他强烈地感到,他的同僚们提到的问题很严重,他们有权表达自己的观点,“恭敬地告诉温斯顿,整个政府需要进一步调整”[58]。
1706358094
1706358095
那天下午,埃默里起草了一封信,信中包含初大臣长们的建议,认为丘吉尔应该给予高级别大臣们更多的权力。他在信中说:“只有在行政管理方法上进行革命性变革,才能确保我们能迅速决策和行动。”[59]具体而言,埃默里提议赋予每一位战争内阁成员监督政府各部门并直接向各部部长下达命令的权力。反过来,部长们在管理其部门方面应该有更多的权力,可以自由地雇用和解雇工作人员,而不用考虑财政或公务员制度。这些想法部分源于1916年到1918年劳合·乔治的小型战争内阁,这也是埃默里本人长期以来所拥护的。
1706358096
1706358097
信中还提到,有必要“纯粹从个人胜任与否的角度”[60]挑战战争内阁成员,这是对战争内阁一些现成员的间接但不容置喙的挖苦。埃默里回忆道:“这是一种希望——而不是向温斯顿提出一个明确的建议,在战争内阁中仍然有太多的老家伙,即内维尔和哈利法克斯。”[61]
1706358098
1706358099
起草完这封信后,埃默里把它拿给了达夫·库珀、索尔兹伯里勋爵和殖民地事务部次官劳合·乔治看。3个人都反对把信寄给丘吉尔,索尔兹伯里称:“温斯顿自己可以决定(这些事情),如果他不想做出如此极端的改变,他不会被一封信影响。”[62]虽然埃默里本人对此并不反对,但他认为“形势的极端严重性”[63]需要某种干预。他说,与其寄信,不如去见丘吉尔,并以非正式的方式告诉他初级大臣们的担忧。
1706358100
1706358101
但是,当埃默里于次日中午到达唐宁街10号时,他发现内维尔·张伯伦已经在他之前到达了那里。那天早些时候,张伯伦从一个联络人那里听到次大臣会议和信件的消息,还有被他视为宿敌的戴维斯和劳合·乔治也参与其中。他立即去找丘吉尔,声称前保守党异见者与戴维斯和劳合·乔治勾结,参与了一项新的阴谋,这次是针对张伯伦和丘吉尔的。
1706358102
1706358103
尽管认为次大臣们想要把他们费尽心思才提拔上来的人赶下台,这个想法肯定是错的,但张伯伦认为怀疑他们想除掉自己是正确的。这是大多数英国公众的共同愿望。“内维尔·张伯伦……以及金斯利·伍德爵士和西蒙勋爵的辞职看来不可避免,因为英国民众普遍认为英国持续的战争努力因这些人在政府中而受到影响。”[64]1940年6月18日,海伦·柯克帕特里克在《芝加哥每日新闻》中写道。
1706358104
1706358105
1940年6月初从敦刻尔克返回的英国军人严厉谴责张伯伦政权未能向他们提供足够的飞机、坦克和武器。他们的报告反过来在英国“激起了愤怒的风暴”[65]。“在这个时候,互相指责可能会遭到抨击,”《观察家报》的政治通讯员写道,“但一些议员觉得他们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他们在公众中察觉到一种强烈的痛苦感,即过去的政治领导人让国家失望了,他们中的一些人仍然是国王的大臣,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安全受到威胁的严重性,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反抗准备。”[66]包括《每日镜报》《新闻纪事报》《星期日画报》和《每日先驱报》在内的几家报纸,都要求将张伯伦及其同伙开除出政府。几个工会也提出这种要求。
1706358106
1706358107
张伯伦被这场反对他的运动所困扰,决心要战胜他的批评者。他向处境艰难的丘吉尔发了一封情绪激动的恐吓信,他不止一次表示,除非首相让他的对手停止除掉他的努力,否则他将辞职。[67]丘吉尔试图做到这一点,包括要求艾德礼和格林伍德钳制反张伯伦的工党媒体和工会。
1706358108
1706358109
然而,即使1940年6月18日张伯伦没有先于埃默里到访丘吉尔的办公室,埃默里显然也没有成功的机会。他选的时机再糟糕不过了。法国在前一天已经崩溃,就在会见埃默里的几个小时后,丘吉尔又一次向议会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他在演讲中宣布:“法国的战争结束了。我预计英国之战即将打响。”丘吉尔每天工作18个小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仍被政治上的不安全感所困扰,他正面临着英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他没有心情去听下属的批评,不管下属的意见多么有建设性,他也没有心情去考虑对自己刚刚组建的政府进行改革。的确,在这个危险的时期,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权威提出挑战,把这一点说清楚可能很令人不愉快。罗伯特·罗兹·詹姆斯写道:“1940年我们见证了他最好的一面,但也见证了他最坏的一面,尤其是在人际关系方面,尤其是对那些曾经是朋友的人。”[68]到6月底,他的暴躁和坏脾气已经成为一个问题,克莱门汀·丘吉尔不得不写了一个便条,谴责过度劳累、压力过大的丈夫对周围人“粗鲁、讽刺和专横的态度”[69]。她说,有人告诉她,“如果有人向你提出了一个想法,你就会很轻蔑,以至于目前没有人再提建议”。她又说:“我亲爱的温斯顿,我必须承认,我注意到你的态度变差了,你不像以前那么善良了。”
1706358110
1706358111
在丘吉尔与埃默里的会面中,丘吉尔显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善意。注意到张伯伦的疑虑,他愤怒地指责他长期的伙伴与殖民地事务部次官劳合·乔治参与密谋,强行改变战争内阁,这符合“(他们)的利益”。埃默里激烈地否认了这一指控,称劳合甚至没有参与埃默里家的讨论,而且,无论如何,他和劳合都“只对我们部门的工作感兴趣,没有其他企图”[70]。他试图向丘吉尔保证,“没有阴谋,当然也没有强加给(他)的变革,但肯定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就是向他陈述一些初级大臣在他们部门发现的情况”[71]。
1706358112
1706358113
丘吉尔对埃默里的话一点都不买账。他告诉埃默里,初级大臣们应该完成他交给他们的工作,如果他们想批评政府,就应该辞职,到政府之外批评去。他不会做任何改变,这是最终结果。那天晚上,埃默里在日记中写道,麦克米伦、布思比和其他几位次大臣“成功地吓坏了艾德礼、格林伍德,尤其是内维尔,并激起了温斯顿的独裁本能。不管他们有多么强烈的民族危机感,他们暂时还是干好自己的工作为好”[72]。
1706358114
1706358115
用一位朋友的话来说,布思比“被麻烦吸引,就像婴儿被牛奶所吸引一样”[73],他不准备接受埃默里的建议。他一如既往地急躁和直言不讳,(就像丘吉尔)一样。他确信新政府正处于严重的政治危机中,他不顾形势,于1940年6月19日坐下来写信给他曾经的导师,“告诉他如何指挥战争、如何对待议会成员、哪里可以驻军以及如何部署舰队等”[74]。后来布思比承认,这是“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事之一”[75]。早年,他敢于直面丘吉尔,责骂他,给他出谋划策,却可以逃脱惩罚。现在情况不同了。
1706358116
1706358117
丘吉尔前天已经对埃默里的求情怒不可遏,现在简直要发狂了。他立即把布思比叫到唐宁街,带进内阁会议室,就布思比的“厚颜无耻”和明显不忠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丘吉尔在指控他的前议会私人秘书持续密谋陷害张伯伦时说:“那天晚上你去了埃默里家。你没有必要去那里。”[76]首相威胁说,如果布思比不能管好自己的事,那他“可能就没什么事可管了”。布思比被这场冲突吓坏了,他回到下议院,在吸烟室里猛灌了4杯威士忌。多年后,有个记者问他,是否认为丘吉尔没有理由生气。“他有理由生气,”他回答,“我傲慢、自负。那不是告诉他如何赢得战争的时候。”[77]布思比说,他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1706358118
1706358119
就丘吉尔而言,他从未原谅或忘记这个后来被称为“次大臣阴谋”的事件。张伯伦说,埃默里和其他年轻人试图从丘吉尔手中夺权,而劳合·乔治的战争内阁被丘吉尔奉为楷模,他自己就是阴谋的核心。丘吉尔相信张伯伦的说法是真的。
[
上一页 ]
[ :1.7063580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