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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政府主义者优先考虑的事项之一,是争取从1936年7月18日之前的一些判决中获得赔偿,他们认为这些由君主主义者和共和国法院所通过的判决毫无公理可言。他们所要进行的第一步,毫无疑问是销毁司法记录。包括反法西斯民兵中央委员会的民兵领袖之一迭戈·阿瓦德·德·桑蒂连在内的无政府主义领导人认为,人民的正义不需要律师或法官的干预。因此,在8月11日,他们派出一支武装小分队企图控制巴塞罗那的“正义宫”③。他们进入大楼的借口是前来搜查武器。无政府主义激进派律师兼新闻记者安赫尔·桑布兰卡特目睹了保卫正义宫的国民卫队与无政府主义者巡逻队之间的对峙,后者的领头人宣称他们是来逮捕“那些以卷宗和起诉书作为掩护而与革命对抗的恶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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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桑布兰卡特前去向反法西斯民兵中央委员会的全国劳工联盟代表通报了此事。他们解释说第一支巡逻队就是他们派出的, 因为“无论地方政府是否愿意,毒蛇的巢穴必须被清洗”。接下来,他们建议由他接管正义宫,并指示他带着大量增援人手重返现场,清除仍在那里的“流氓”。于是他遵命行事,将专业法律人士赶出大楼。当时报纸上的官方声明称,桑布兰卡特被派去,是为了防止失控分子摧毁那里存档的原始资料。由于这与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图相去甚远,所以合理的假设是,它只是用来确保反法西斯民兵中央委员会中的其他成员批准此行动的障眼法。 49 有几位法官被杀害。这一系列进程于1936年8月17日被合法化,当时,地方政府遣散了所有司法人员并建立了一个名为“司法办公室”(Oficina Jurídica)的革命机构,并且先由桑布兰卡特短暂管理了一段时间。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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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布兰卡特于8月28日辞职,无政府主义律师爱德华多·巴里奥韦罗接替了他的职位。巴里奥韦罗宣称,所有犯罪从根本上说都是社会造成的,并且吹嘘说他销毁了数百吨1936年7月19日以前的司法记录。大量文件被堆放在圣霍安大道的人行道上进行焚烧。巴里奥韦罗声明放弃领取薪水,但是后来却被指控利用自己的职位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他雇用了伊无联囚犯援助委员会中的两名成员,何塞·巴特列·萨尔瓦特和安东尼奥·德韦萨·巴约纳,来担任他的助手。两人均有入狱的经历,曾因武装抢劫罪而分别被判12年和14年有期徒刑。大量由司法办公室暂为保管的涉案钱款直接不知去向。“反法西斯可靠人士证明”开始出售。有60名无政府主义民兵从司法办公室领取工资。他们胁迫被捕者的家庭出钱换取他们亲人的自由。拥有宗教文物的人被课以高额罚金,这些钱也都落入了巴里奥韦罗手下人的口袋。根据庞斯·加兰迪的观点,巴里奥韦罗同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埃斯科尔萨和埃罗莱斯等人沆瀣一气。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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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里奥韦罗与其全国劳工联盟的伙伴执掌司法系统期间,地方政府在维持公共秩序方面基本上是无能为力的。作为地方政府所采取的唯一有助于阻止自发性“审判”行动的积极举措,8月24日,它在加泰罗尼亚的全部四个省份中设立了由3名治安法官和12名来自工会及左翼政党的陪审员组成的人民法庭。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在回应马德里中央政府于8月23日和25日所颁布的有关推动建立人民法庭的法令,此法令诞生的背景则是马德里模范监狱的犯人遭屠杀的事件。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的这一司法机构(人民法庭)为全国劳工联盟所接受。 52 法庭的使命最初是镇压法西斯,但参与叛乱和煽动叛乱的人也很快成为审判的对象。一般而言,法庭成员缺乏相应的法律培训,这意味着诉讼程序往往是一团糟。陪审员、目击证人、被告人甚至是旁听席上的群众都可以不受限制地发表长篇大论,于是很多时间就这样被浪费了。法庭判决的总趋势倾向于从宽处理。判决通常是极端化的,不是免罪就是死刑,然而死刑往往会减刑为入狱监禁。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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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9月中旬,地方政府主席孔帕尼斯面对这种低效的双重权力体系,决意解散反法西斯民兵中央委员会。“治安巡逻队”制造的恐惧以及它的不得人心让该决定的实现变得稍微容易了一点。孔帕尼斯认为,应由反法西斯民兵中央委员会自己主动发起此事,于是他首先向包括杜鲁蒂、加西亚·奥利韦尔和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在内的一个全劳联–伊无联代表团提出了这一想法。他们对此表示同意。9月26日,加泰罗尼亚成立了一个由何塞普·塔拉德利亚斯领导的新联合政府,由来自全国劳工联盟的人担任部长(加泰罗尼亚语为conseller)。这并没有立即杜绝无政府主义巡逻队的暴行。事实上,由于新入阁的全国劳工联盟的部长们所表现出来的傲慢自大和宗派主义,他们很快就激起了其他左翼团体的敌意。特别是,地方政府的防务部长想方设法让地方政府采购的大部分武器最终落入无政府主义者之手。同样,来自全国劳工联盟的供给部长何塞普·霍安·多梅内奇在组织食品征集工作时所采用的方式,不但在加泰罗尼亚乡村地区引起了冲突,而且也导致了与统社党方面的敌对。这些情况不断恶化至1937年5月,终于在加泰罗尼亚地方爆发了一场“迷你内战”。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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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德利亚斯的地方政府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是爱德华多·巴里奥韦罗的操守越来越受到怀疑。9月中旬,有7名长枪党分子被发现藏在他位于马德里的家中。据称他的妻子为此而收受了贿赂。当巴里奥韦罗本人在巴塞罗那接受采访时,他表示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 55 新任司法部长,马统工党领袖安德鲁·宁揭露了巴里奥韦罗滥用职权的行为,并于11月20日将“司法办公室”解散,从而使问题得到解决。安德鲁·宁是被塔拉德利亚斯选中的唯一一位有可能挑战全国劳工联盟之权力的人物,他将巴里奥韦罗、巴特列和德韦萨逮捕并以盗窃罪对他们进行审讯。有证据显示他们曾越境前往法国银行进行存款。安德鲁·宁所取得的成就则是恢复传统的司法秩序,终止全劳联–伊无联的专横“执法”。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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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政府反对失控暴力行动的进一步表现是,在1937年4月启动了针对内战爆发头几个月里的暗杀行动以及遇难者的秘密埋葬地点的大规模调查。巴塞罗那高等法院院长何塞普·安德鲁·阿韦略成立了一个特别法庭,它在加泰罗尼亚各地展开调查,许多失踪人员的尸体都被找到,杀害他们的凶手也被确认。被捕者中有迪奥尼斯·埃罗莱斯,他被指控与萨尔达尼奥拉的一个秘密埋尸点有关,然而他获得了保释。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也被逮捕,虽然他的罪名并不是谋杀,而是对巡逻队手中的被捕人员进行敲诈勒索。针对谋杀与抢劫案件的审判数目众多。当乔治·奥威尔所亲历的1937年5月的巴塞罗那“迷你内战”结束后,全国劳工联盟将这些审判视为共产党对无政府主义者和马统工党的报复行动,然而它们的启动其实是在事变发生一个月前。而且,那一年的8月2日,伊无联枪手曾对安德鲁·阿韦略发动过一次未获成功的暗杀。随后的调查显示,幕后黑手可能是埃罗莱斯,虽然并无确凿的证据。然而,事实的确是,受审的统社党与孔帕尼斯之左翼共和党成员所受到的追究不及无政府主义者严厉。当指控来自遭遇征收之房产或土地的所有者时,被告会获释。然而,那些被以谋杀和抢劫定罪的被告还是受到了惩罚。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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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德利亚斯政府成立不久之后,有一些重大问题在内安部中迅速显现出来。来自加泰尼罗亚左翼共和党的新任部长阿特米·艾瓜德尔·米罗接管了旧有的反法西斯民兵中央委员会调查部中的大部分成员,其中包括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迪奥尼斯·埃罗莱斯、曼努埃尔·埃斯科尔萨和何塞普·阿森斯。不可避免地,当艾瓜德尔的首任警务总长,属于加泰尼罗亚左翼共和党的安德鲁·雷韦特斯·略帕特试图限制巡逻队的活动时,部内局势一度紧张,差点酿成暴力冲突。1936年11月下旬,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和埃罗莱斯诬告他密谋反对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他被捕入狱并在后来遭到杀害。然后,艾瓜德尔选择了绰号为“独臂人”的统社党党员欧塞维奥·罗德里格斯·萨拉斯担任他的警务总长。罗德里格斯·萨拉斯与其前任一样热衷于对伊无联施加控制。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曾在艾瓜德尔的办公室里对他实施殴打,部长本人不得不掏出手枪进行干预,以阻止一场严重暴力犯罪的发生。伊无联巡逻队从埃罗莱斯处获得的自由行动权还导致了他们与国民卫队之间的冲突。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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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塞罗那以外,只在很短一段时间内频繁发生过这种不受控制的恐怖事件。无政府主义者组成的武装纵队搭乘被征用的卡车从城市中蜂拥而出,并在身后留下了一连串屠杀的印记。在向阿拉贡推进的途中,当行经城镇与乡村时,他们处决了所有被认为是法西斯主义者的人,即神职人员与虔诚的天主教徒、土地所有者以及商人。在莱里达省,一开始,陆军军官、国民卫队和当地右翼团体控制着城市。然而,在一场总罢工造成的压力之下,听闻巴塞罗那起事失败而士气低落的反叛分子于7月20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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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统工党是莱里达省的主导力量,它与全国劳工联盟及劳工总会合作建立了公安委员会,但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以阻止城中大多数教堂遭焚毁或者遏制大规模的私刑处决。7月25日晚间,有26名来自陆军和国民卫队的军官被从当地监狱中拉出来枪毙,当地主教座堂遭到纵火。遇害者还包括1位天主教圣母圣心爱子会的神父、14名圣母圣心爱子会讲习班的学员以及十几名平民。有人认为,当天杜鲁蒂领导的武装纵队的抵达触发了这一暴行。作为城市主导力量的马统工党任命了一位名叫何塞普·罗德斯·布莱的鞋匠担任治安人民委员。当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派遣一位使者前来组织“治安巡逻队”时,二人合作在这座城市实施了大规模的犯罪行动。8月5日,包括莱里达主教萨尔维·维克斯·米拉尔佩克斯博士在内的21名在押人士被装上一辆卡车送往巴塞罗那。卡车在途中遭到伏击,这些人被带到墓地枪杀。据说,埋伏者是来自巴塞罗那的另一支纵队“伊无联雄鹰”,该纵队由胡安·加西亚·奥利韦尔率领。如果要说他们跟杜鲁蒂的人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他们更为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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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0日夜,有73名神父和修士,以及数名平民在公墓被枪杀。截至10月底,已有超过250人遇害,占整场战争中莱里达死亡总人数的一半以上。与恐怖事件高发密切相关的事实为:莱里达是无政府主义武装纵队开赴阿拉贡前线的必经之地。在此地的平民遇难者中,有些人曾在1934年10月起义失败后的镇压中发挥过突出作用。 59 在该省的其他地方,马统工党接管政权后,成熟的庄稼因为无人收割而烂在地里,废弃厂房中空无一人。那些提出必须组织经济活动的人被打上了“反动派”的标签。在位于省会城市东北方向的巴拉格尔,这一情况尤为突出:在35人被杀(其中有17人死于8月5日)之后,马统工党委员会最为关心的,似乎是在被征收的富人宅邸中过上他们认为的好的生活。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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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7月25日,全国劳工联盟的加泰罗尼亚地方委员会与巴塞罗那地区联合会便联合发布过一则声明,宣称“掠夺、抢劫、随意抄家和其他不负责任之行为,是卑鄙可耻和不符合劳工阶级利益的,它玷污了我们所取得的伟大胜利”。不管是否真的无辜,总之,全国劳工联盟和伊无联均声称,将对那些被“治安巡逻队”抓获的进行此类犯罪行动的个人采取严厉措施。由于这些行动仍在继续,几天之后,他们下发了一则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声明,其大意是,房屋搜查以及随意逮捕和处决行动同全劳联–伊无联毫无关系,那些都是法西斯分子花钱找人干的。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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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是那些既非伪善者也非无辜者的人,也在无条件地谴责暴力和破坏行动。颇具影响力的无政府主义思想家霍安·佩罗对合理的革命暴力与他所谓的“不恰当的流血”进行了区分。他在1936年8月底写道:“如果残酷压榨人民的资产阶级因为人民的义愤而被消灭,那么中立的旁观者可以从中找到杀戮的理由。如果被消灭的是豪强地主、投身极端主义政治活动的神父或者其他反动派,那么情况同样也是如此。革命就是革命,革命中的流血行动完全合乎情理。”接下来,在为“人民的义愤”进行辩护之后,他指责那些焚烧和洗劫教堂及富人避暑别墅的人,因为在他们浪费时间和汽油做此等蠢事的同时,“那些本应被吊上河边路灯柱的阔佬们”却借机开溜了。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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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佩罗的有关无谓之暴力的观点未能在莱里达激起波澜,那么它至少在塔拉戈纳获得了回应。塔拉戈纳反法西斯委员会的成员有效阻止了对那些被视为法西斯分子的人的草率处决。尽管如此,由于国民卫队和突击卫队均已被派往战斗前线,所以在一开始很难控制那些变得嗜杀成性的民兵。此外,叛军控制区发生暴行的消息也会引发报复行动。然而,当地的加泰罗尼亚左翼共和党、劳工总会和马统工党领导人均对恐怖主义和犯罪行为予以谴责。在城中发生的种种暴行,是由(伊比利亚)自由主义青年联盟(Libertarian Youth)和伊无联的成员组成的三个武装团伙的杰作。团伙成员要么是7月22日被释放出狱的罪犯,要么是处于社会边缘、无特殊技能且时常失业的体力劳动者。他们手持分发的武器,以革命的名义犯下了盗窃、敲诈勒索和谋杀的罪行。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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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罗的所谓“人民的义愤”的时刻已经消逝,为了满足战争进程中更广泛的需求,在8月底,《劳工团结报》开始呼吁结束针对被视作人民公敌之人的自发性暴力。 64 然而,《劳工团结报》也发表过另一篇文章,呼吁除掉加泰罗尼亚基督教民主政党“加泰罗尼亚民主联盟”(Unió Democràtica de Catalunya)中的知名人士曼努埃尔·卡拉斯科·福米格拉。他在内战爆发的最初几个月里担任地方政府财政部的法律顾问,这一经历后来成为佛朗哥分子处死他的理由。在任职期间,他对无政府主义者和其他人企图获得遇害者或流亡人士被冻结之银行账户的各种尝试予以坚决抵制。这其中也包括米克尔·马特乌·普拉的财产,此人在地方政府的协助下逃离了加泰罗尼亚。在另外一些情况中,有人企图兑现从巡逻队逮捕的有钱人那里勒索得来的支票,还有一些已经对私人产业予以没收的地方委员会在想方设法获取产权所有人的资金。有一次,卡拉斯科拒绝了一个经营《巴塞罗那日报》(Diari de Barcelona)的委员会的类似要求,于是他在12月15日的报章上被指控为法西斯刺客。两天之后,《劳工团结报》上刊登的一篇由富有的加泰罗尼亚激进分离主义者,同时也是伊无联成员的豪梅·巴柳斯所撰写的文章,对卡拉斯科的天主教信仰横加指责。卡拉斯科的确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同时他也是拥有健全判断力和人道主义理念的保守派人士。巴柳斯的谴责是号召激进分子对他实施暗杀的极诱人的邀请。在该期报纸发行后的当天傍晚,有一支伊无联巡逻队前去他家找他。 65 由于当局无法保证他的安全,卡拉斯科被迫逃离他深爱的加泰罗尼亚,并前往巴斯克地区担任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的代表。在被佛朗哥分子抓获后,卡拉斯科接受了审判,并于1938年4月9日,也就是复活节前日(星期六)被行刑队枪决。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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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936年11月,佩罗已经明确了他的立场,并开始勇敢地谴责玷污加泰罗尼亚与败坏革命声誉的恐怖主义和盗窃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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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正常的法律秩序已经缺席了很长时间,唯一的“法律”就是最强者至上。人们为了杀戮而杀戮,因为杀人可以不受惩罚。人们遭到杀害,并非因为他们是法西斯分子,或者是人民公敌,或者是革命之敌,或者与这些人有哪怕最微小的相似之处。他们因为凶手的一时兴起而被杀,有很多人死于凶手的怨恨或者嫉妒。当大众的暴力爆发时,杀人犯和小偷借机继续他们的犯罪生涯,他们给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在前线战斗的人带来了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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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罗对在革命大背景下滥施暴行的强烈愤慨,于1936年秋季期间得到加强。他评论说:“在巴塞罗那省周边的某些地区,特别是在莱里达,杀戮的规模是非常可怕的。在加泰罗尼亚各地,不知有多少个地方委员会被迫下达了处决所谓‘革命分子’的命令,那些人利用当前的混乱局势大肆行盗窃之举,有时则为了掩盖他们的偷盗行为而杀人灭口。”佩罗认为,对这些暴行进行公开谴责,符合无政府主义运动的利益。在一篇文章中,他提到了在马塔罗附近的一个村庄里的反法西斯委员会领导人。此人用他的抢劫所得布置他的住所。“这位吹嘘自己曾经清算过上帝与圣母玛利亚的‘革命者’,已经完成了‘他自己的革命’,他不仅获得了堪比王侯的家具和室内陈设品,还获得了衣服、地毯、艺术品和珠宝。”对于佩罗来说,如此多的战士在前线流血牺牲,正是为了消灭而非鼓励盗窃和暴力。显然,将建设新世界的责任托付给这些盗贼和杀人犯是无法想象的。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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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的责任也无法托付给全劳联–伊无联中的很多成员。1937年1月23日,在塔拉戈纳省铁拉阿尔塔地区的山顶村落拉法塔雷利亚,外来的无政府主义者遭到抵抗,此后当地爆发了一场闻名的血腥冲突。拉法塔雷利亚的贫穷小自耕农和倾向集体化的挨饿的无地劳工长期不对付,在来自巴塞罗那的伊无联分子抵达那里之后,双方之间斗争的引线被点燃了。当时,无政府主义者试图强行对当地农民拥有的小块土地实行集体化,但是被当地农民赶走。于是,这些无政府主义分子宣称叛军的“第五纵队”已经在拉法塔雷利亚起事,并要求巴塞罗那和塔拉戈纳提供增援。大批无政府主义分子的巡逻队从塔拉戈纳其他地方以及巴塞罗那被派出,负责巴达洛纳“幽灵车队”的华金·奥比(绰号为“胖子”)一伙也在其中。有一位村民设法用电话通知了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但是政府派出的那些代表不是到得太迟,就是什么也没做。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也是代表之一,然而,伊无联民兵却当着他的面杀害了30名反对其集体化政策的小农,并且洗劫了拉法塔雷利亚。在全国劳工联盟的资料中,这些小自耕农被视为“叛乱分子”,并且该资料还谎称当时该村正在策划一场支持君主制的起事。 68 极端分子豪梅·巴柳斯写道:“这场革命必须肃清后方。我们因为总是顾及法律而承受了许多苦难。不和工人阶级站在一起的人都是法西斯分子,我们理应以对待法西斯分子的方式来对待他们。让我们牢记拉法塔雷利亚事件。”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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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政府主义者的暴力不但针对神职人员、中产阶级或小自耕农,同样也会指向共产主义者。自9月底起担任首席部长的何塞普·塔拉德利亚斯的怯懦表现,反映出地方政府在控制全劳联–伊无联之过激行为方面所做的努力效果不佳。9月中旬,地方政府主席孔帕尼斯告知伊利亚·爱伦堡④,他对无政府主义者加诸共产主义人士的恐怖手段感到愤慨,并且对统社党没有予以相同的回击而表示惊讶。 70 不过,10月1日苏联领事弗拉基米尔·安东诺夫–奥夫谢延科的到来,为孔帕尼斯带来了强力援助。在安东诺夫–奥夫谢延科向莫斯科递交的第一份报告中,他就给出了解决该问题的措施。他控诉说全国劳工联盟正在不加区别地招募人员,更多的右翼破坏分子与来自流氓无产者群体的犯罪分子进入了该组织。他汇报说,在7月下旬,全国劳工联盟利用内战爆发的时机,以破坏罢工为由杀害了超过80名工人。当然,其中也包括黄色工会组织“自由工会”的头头拉蒙·萨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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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无政府主义团伙之手的受害者中还有劳工总会在巴塞罗那港的工会主席德西德里奥·特里利亚斯·迈内,他于7月31日和其他两个同为统社党党员的伙伴一同遭到枪杀。杀人者的借口是,他有权选择让谁在码头工作,然而他总青睐劳工总会的成员。事实上,他更多是因为曾反对全国劳工联盟在1934年1月举行的一次港口罢工行动而被杀。 71 随后,在韦斯卡省巴尔瓦斯特罗附近的一个村庄,劳工总会的25名成员在无政府主义者的一次突然袭击中遇害。在巴塞罗那附近的莫林斯–德雷伊,一家纺织厂的工人举行罢工,抗议伊无联委员会的任意解雇行为。有一个代表团企图将工人的控诉状带往巴塞罗那,但是他们却被赶下火车。那些设法抵达目的地的人由于太过害怕而滞留不归。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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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伊无联之暴行的另外一个更为极端的案例,是由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所实施的针对玛利亚修会的勒索行动。在已有14人遇害的情况下,该宗教组织的高层人员于1936年9月23日与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和埃罗莱斯会面,商议为仍然幸存的成员交付赎金。他们达成了一致:玛利亚修会方面分两期支付20万法郎,伊无联方面则保证他们安全前往法国境内。当第一笔钱支付给费尔南德斯时,有117名见习修士获准于10月4日从普奇塞达过境,但所有21岁以上的人都被扣留。有30人被带到巴塞罗那,据说是要让他们加入正等待经由海路前往马赛的另外77名同属玛利亚修会的修士。事实上,所有107人都被关在圣埃利斯监狱。与此同时,玛利亚道修会的司库携带第二笔赎金返回巴塞罗那。他遭到监禁,钱款落入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手中。在同一天晚上,圣埃利斯监狱中有44名修士被枪杀。有一位被囚修士的兄弟说服奥雷利奥·费尔南德斯将该修士释放,然后把情况告诉了地方政府。孔帕尼斯主席采取干预措施,拯救了剩下的62条人命。无政府主义者方面的资料称,塔拉德利亚斯共同参与了整场行动。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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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劳工联盟之所以敢于向共产主义者释放如此尖锐的敌意,所仰仗的就是无政府主义者所囤积的包括机枪在内的大量武器装备。在9月19日向共产国际提交的一份报告中,法国共产党总书记莫里斯·多列士声称,在巴塞罗那,“无政府主义者几乎夺取了加泰罗尼亚境内的全部武器,他们所拥有的武器不仅仅是为了组建他们的武装力量,而且也用于对付其他工人阶级群体。自从军事叛乱爆发以来,他们多次对共产主义活跃分子和工会成员展开暗杀,他们以所谓‘自由共产主义’的名义犯下了诸多暴行”。同样,由共产国际派出监督国际纵队志愿者的法共党员安德烈·马蒂也认为,无政府主义者在武器方面的优势意味着进行妥协在短期内还是必要之举,但是“我们会向他们复仇的”。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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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人和无政府主义者之间的一些最为激烈的冲突发生在巴伦西亚地区。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巴伦西亚所辖3个省份的许多城镇与乡村中已经发生的那些高压暴力行动。自发组织的各种巡逻队和委员会开始消灭那些他们所认定的法西斯分子。在很多地方,人民阵线委员会会对侵占私有土地、袭击教堂或者焚烧产权登记处等行为予以制裁,但他们不是总能控制所有个体的行动,于是,就像在加泰罗尼亚所发生的情况一样,出现了针对神职人员、地主、市政及司法机构人员的谋杀。在位于巴伦西亚西北的利里亚,当地的温和派委员会发现自己处于来自首府的伊无联民兵巡逻队的威胁之下。这种案例并非罕见。那些不愿让其农庄被集体化的小自耕农也身处险境。而且,与在加泰罗尼亚的情况一样,不同市镇的武装团伙会互相约定,前往对方的市镇展开杀戮行动,因为他们并不愿意背上谋杀同乡的骂名。在卡斯特利翁省,参与杀戮行动的有来自阿萨尼亚之左翼共和党的团体“亡命者”和全劳联–伊无联的下属组织“共同体”。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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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伦西亚乡间的沃土上,全国劳工联盟和劳工总会的成员在占领叛乱支持者(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在第一波骚乱中就遭暗杀)的土地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然而,当无政府主义者试图强行实现集体化时,他们受到了新旧小土地所有者的联合抵制。在加泰罗尼亚、阿拉贡或巴伦西亚,每当无政府主义者抵达一个村镇,他们都会强行要求村镇里负责通告政令的人向当地居民宣传“自由共产主义”,以及废除货币和财产的主张。结果,那些在所经之处强制推行土地集体化的全国劳工联盟武装纵队激起了大规模的暴力冲突。纵队中有很多成员是坚持纯粹无政府主义之理念的城市工人,他们对各地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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