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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1月,无政府–工团主义者霍安·佩罗·贝利斯在位于卢瓦尔河畔的沙布里被维希警察逮捕,他曾谴责过加泰罗尼亚地区伊无联组织的过火行径,并曾担任拉尔戈·卡瓦列罗政府的工业部长。他因非法穿越分界线④被判入狱三个星期,然后被移交给盖世太保并被带往德国。1941年2月19日,德国人将他送至马德里。在长达两个半月的时间里,他一直被关在保安总局的地下室里。为了从他口中撬出用于帮助共和国难民的资金被保管在法国境内何处的情报,他遭到严刑拷打。来自巴塞罗那警方的报告证实,佩罗在战争期间也拯救了许多人。尽管有这些证据,而且他在其家乡马塔罗城打击极端分子一事也是事实,但他仍须对发生在那里的罪行负责。4月8日,他被转移到巴伦西亚的省立监狱,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多位长枪党领导人都许诺可以让他获得自由,只要他加入佛朗哥政权的御用工会组织“垂直工会”(Vertical Syndicates)。在对此予以拒绝之后,他于1942年7月21日在军事法庭上受审,并被指控犯有盗窃数百万比塞塔的资产和在巴塞罗那组织“契卡”机构的罪行。不同寻常的是,佩罗在法庭上拥有一位专门的辩护律师路易斯·塞拉诺·迪亚斯中尉。而且,包括数名陆军高级军官、两位修道会团体的负责人以及劳工总局局长弗朗西斯科·鲁伊斯·哈拉沃在内的多位获救者出庭为其作证。巴塞罗那地区的长枪党创始人卢伊斯·古铁雷斯·圣马里纳也在辩护中慷慨陈词。法官警告塞拉诺·迪亚斯说,如果他的发言超过30分钟,那么他将面临严厉处罚。然而他的发言时间却持续了1小时又15分钟——这是在佛朗哥当局的军事法庭审判中前所未有的一次辩护。所有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佩罗仍被裁定有罪,并于3天后遭枪杀。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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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罗在巴伦西亚的难友之一为霍安·佩塞特·阿莱克桑德雷博士。他是一名非常杰出的细菌学家,同时也是一位律师。他曾在1932年至1934年间任巴塞罗那大学的校长,而且也是在人民阵线中代表阿萨尼亚之左翼共和党的国会议员之一。战争期间他曾在军医院担任医生。在巴伦西亚陷落之际,他像成千上万名共和国支持者一样,在疏散到国外的希望破灭后被叛军抓获,然后首先被带到臭名昭著的阿尔瓦特拉集中营,后来又被带往波尔塔塞利的集中营。尽管态度温和、为人善良的佩塞特曾努力阻止无政府主义者的杀戮,但是在三名满怀嫉妒之情的行业竞争对手的告发下,他仍然在法庭受审。尽管他们均无法提供任何有关其不法行为的证据,但是他们都用疑似提前串通好的话语声称,他作为知名共和派人物的身份,使他必须对发生于巴伦西亚和卡斯特利翁的所有杀戮事件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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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数名修女和1位神父在内的多人都证实了佩塞特在制止极端分子的拘禁、谋杀和焚烧教堂之暴行方面所做的努力。1940年3月4日,在军事法庭的一次庭审中,他被认定犯有军事叛乱罪并被判处死刑,但法庭建议对其实施减刑。长枪党方面对此表示抗议,并展示了一份关于应用心理学的学术讲座的讲稿,其中佩塞特曾顺带对军事政变加以谴责,并表示反对它是一项公民义务。法庭于3月25日重新召集并确认了该死刑判决,这次没有提到任何减刑的可能性。他被判处有罪并不是因为他个人犯下的罪行,因为他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是因为他代表了共和国的政治理念。包括各界名流、宗教人士、军官甚至长枪党党徒在内的28人发起了联合请愿,希望能够对他进行减刑。在长达14个月的时间里,他不得不等待着其判决的最终确认,同时在巴伦西亚的模范监狱中履行狱医的职责。他于1941年5月24日被枪杀于帕特纳公墓。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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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朗哥当局的“正义”复仇之对象也包括了那些曾经努力阻止共和国控制区镇压活动的人,而梅尔乔·罗德里格斯的案例则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他在马德里为营救右翼分子做出了大量的努力,以至于他在无政府主义团体中的部分同志怀疑他是一个叛徒。即使他的妻子也开始相信,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他天真地让自己被第五纵队利用了,而在梅尔乔驳斥了他妻子的疑虑后,后者于1939年初离开了他。在被卡萨多的国防委员会任命为马德里市长后,他向佛朗哥的部队献城投降。此后,他于1939年4月13日被捕,并在当年12月受审。经过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军事律师伊格纳西奥·阿雷尼利亚斯·德·查韦斯的有力辩护,他被法庭认定无罪。但是,佛朗哥当局的中心军区审计长驳回了此项裁决,并坚持对此案件进行重新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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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乔·罗德里格斯于1940年5月11日再次受审,他被控参与了发生在马德里的一项犯罪活动,但当其发生时他正在巴伦西亚。在审判前两天,一个年轻且无经验的辩护人被指定为其辩护。在审判实际开始之前,该辩护人不被允许和他的客户见面,也看不到任何起诉文件。本案的检察官莱奥波尔多·维多夫罗·帕尔多是一位曾在战争期间的马德里有过可怖经历的卡洛斯派人士。这些经历让他对全国劳工联盟的重要成员持严重敌视的态度。他的表弟费尔南多·维多夫罗·波朗科神父之死带给他的伤痛,进一步加剧了他对左派的仇恨。当然,他并不知道费尔南多神父是被外籍军团士兵从背后开枪射杀的。然而,正是由于梅尔乔·罗德里格斯的大力推动,他才得以在芬兰大使馆接受庇护,从而保住自己的性命。尽管如此,他仍指控梅尔乔是一个嗜血杀手,并要求判处其死刑。但是,这场构筑在虚假证词基础上的庭审闹剧却被阿古斯丁·穆尼奥斯·格兰德斯将军的突然出现彻底毁掉,他在法庭上提供了对被告有利的证词,并展示了一份因梅尔乔而获救的包括两千多名右派人士在内的名单。名单中包括很多贵族人士,以及长枪党的创始人之一雷蒙多·费尔南德斯·奎斯塔。与佩罗不同的是,梅尔乔并非共和国的部长,而为他作证的主要证人,其级别要高于法庭中的其他所有人。于是,本已策划好的死刑判决被减为二十年零一天的有期徒刑,他于1941年3月1日被送往加的斯省的圣玛丽亚港的市立监狱。然后,作为第1军区总司令的穆尼奥斯·格兰德斯将军,将他的刑期减为十二年零一天,这样他就可以获得临时自由。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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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乔·罗德里格斯是卡萨多政权中仅有的几名选择留在马德里的高层成员之一,他曾天真地相信,只要他手中没有血债,那么他就不用有任何担心。这些留下来的人中级别最高的是社会党人胡利安·贝斯泰罗,他是七人委员会中的外交部长。贝斯泰罗没有任何反对军事叛乱的言行,他在结束共和国的抵抗一事上出力最多。他是卡萨多的国防委员会中唯一留在马德里的成员。包括臭名昭著的马德里无政府主义者“契卡”机构的组织者爱德华多·巴尔·贝斯科斯在内的其他人,都设法与卡萨多一起逃往了英国。不可避免地,贝斯泰罗将在佛朗哥当局的镇压运动中遭到暴风骤雨般的猛烈打击:因为他不但是国会议员,还曾担任社会党及社会党工会运动组织(即劳工总会)的主席,并且还是1931年制宪会议的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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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贝斯泰罗却对共和国被占领区发生的大规模报复行动视而不见。相反,他却轻信了其来自第五纵队的联络人的许诺,即佛朗哥会保证那些没有普通刑事犯罪的无辜人士的生命和自由。此外,尽管卡萨多政变已经破坏了妥善组织撤离那些身处险境之人的机会,但贝斯泰罗仍拒绝将任何政府资源用在那些需要逃离的人员身上。他的逻辑是,西班牙需要国家财富进行战后重建,而且佛朗哥将会因为资源得到保护而更加善待那些留在西班牙的共和国人士。在长枪党秘密团体和第五纵队组织的配合下,他为共和国向佛朗哥分子的和平投降创造了便利条件。他甚至颇为自得地相信,基于他为缩短战争所做的贡献,佛朗哥会愿意在战后重建过程中给他安排一官半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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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贝斯泰罗希望共同的反共需求能够使他成为双方和解的手段,但结果是将近69岁的他仍然遭到逮捕,并于1939年7月8日来到军事法庭,面对军事叛乱罪的指控。鉴于他的重要性,他的案件落到了占领军法庭的首席检察官费利佩·阿塞多·科伦加中校的手中。阿塞多·科伦加认识到贝斯泰罗完全是无辜的,但仍要求判处其死刑。 78 最终贝斯泰罗被判处无期徒刑,后来又减为三十年苦役。在1939年8月底,他被送到了卡莫纳的监狱。他的健康因为缺乏食物和医疗护理而被毁掉,而且他还被迫从事擦洗地板和清洁厕所等艰苦的体力劳动。后者导致他患上了败血症,由于没有进行治疗,他于1940年9月27日死亡。 79 贝斯泰罗的不幸之处在于,由于无法对流亡国外的阿萨尼亚、普列托、内格林和拉尔戈·卡瓦列罗进行审判,所以佛朗哥分子只能将仇恨之怒火发泄到他的身上。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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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位遭到恶意报复的共和国知名人士是第二任战时总理弗朗西斯科·拉尔戈·卡瓦列罗。他于1939年1月29日穿越法国边界,随后抵达巴黎并一直住在那里,直到德国占领此地的前两天才离开。此后,维希当局安排他四处搬家,并总是让他处于监视之下。布拉斯·佩雷斯在1941年5月底准备了对他的引渡申请,并在申请书中指控他对暗杀、盗窃和抢劫行径负有直接责任。四个月之后,维希当局于1941年10月9日将他逮捕。在利摩日,现年71岁的拉尔戈·卡瓦列罗被囚禁在条件恶劣的监狱中。来自马德里的针对费德丽卡·蒙特塞尼与拉尔戈·卡瓦列罗的引渡申请于同一天被法庭受理,两者均被拒绝。虽然蒙特塞尼被释放,但拉尔戈·卡瓦列罗却被软禁在尼永。在德国占领维希法国全境之后不久,他于1943年2月20日再次被捕,逮捕他的是意大利政治警察和两名盖世太保特务。他先是在尼永接受讯问,后被囚禁于巴黎。7月8日,他被送往柏林,然后在7月31日被关押到位于奥拉宁堡的极为残忍的萨克森豪森集中营里。假使他被引渡到西班牙,那么将他枪杀的呼声将会非常高,但是在墨索里尼垮台之后,佛朗哥可不想冒险再次制造国际丑闻,而且它很可能会比之前处决孔帕尼斯时引起更大的轰动。拉尔戈·卡瓦列罗坚信,马德里当局之所以没有要求他转移到西班牙,是因为他们更希望让他死在德国集中营里。事实上,他活到了苏联红军解放萨克森豪森集中营的那一刻,然而他的健康已经受到严重损害。他于1946年3月去世。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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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布拉斯·佩雷斯为提交引渡申请而搜集资料时,他借助了佛朗哥当局于1937年征服北方后开始运作的国家工程的一个核心工具,从中抽取了一系列“证据”。这一工具就是所谓的“普遍司法调查”,或曰“为搜索自1936年7月18日至全国解放之前赤党控制区的犯罪行动及其他社会生活方面的情报而进行的国家司法程序”。这一程序于1940年4月26日被加以正式化,当时最高法院的检察机构奉命开始针对共和国方面所涉罪行之指控,搜集相关的资料。讯问犯人的笔录、目击者的告发记录和缴获的文件等海量档案资料被汇集到一起。它为针对共和国支持者的审判提供了“证据”,并且也是该政权自我合法化进程中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供内部和外部人员阅读的正式刊行版本,确立了有关内战之意义的简单二元论式的叙事,这进一步构成了佛朗哥时代粉饰独裁统治之话语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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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话语所传达的信息是:英勇的基督教殉难者在与来自莫斯科的反西班牙之堕落匪帮的斗争中牺牲了他们宝贵的生命。它不但为现政权支持者中的那些遇难者亲属提供一些慰藉,同时还让他们树立了“作恶者”必将得到报应的信念。组织证据的一个关键环节就是鼓励告发行为。如果某人不站出来告发,那么他自己的立场也会被怀疑。正如桑坦德的《蒙塔涅斯日报》(Diario Montañés)所声称的那样,“你可以宽恕他们对你个人的所做所为,但你无权让司法体系放过任何一个祖国的敌人”。任何告发,无论可信与否,都有可能导致被告发者遭到逮捕、审讯和严刑拷打,甚至是处决。当来自各地村镇的代表团前往集中营寻找所谓的罪犯时,他们中间常伴有身着丧服的男女。有时,他们所指认的可能确实是犯罪分子,但是他们也很乐于将那些来自其村镇,并且曾是人民阵线委员会或工会组织成员的任何人当成替罪羊和牺牲品捉走。这实际上反映出了“普遍司法调查”背后所体现的罪责均匀化(homogenization of guilt)——所有战败者都要对内战期间在共和国控制区内发生的所有罪行负责。 82 在某些案例中,一群人因为他们其中某一个人可能犯下的罪行而被全体处决;在另一些案例中,有人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犯下的罪行而被处决。 83 一般来说,佛朗哥分子的“正义”将所有死亡事件归咎于共和国政府和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蓄意发布的政策。这完全不符合事实,而只是反叛分子因为自己怀揣杀人企图,便凭此对共和国方面的作为所做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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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支持者所受到的镇压不仅限于监禁和处决。在1939年2月9日于布尔戈斯颁布的《政治责任法》的基础上,他们还遭到由国家支持的一场大规模勒索计划的摧残。虽然自战争开始以来,“政治责任”这一概念已经在叛军控制区产生和发展,但是正式确认的时机显然表明,通过谈判实现和平已无可能。《政治责任法》第一条的涵盖范围之广可见于下述丑恶措辞:“根据声明,须承担政治责任的个人,包括在1934年10月1日至1936年7月18日期间,曾参与制造或发展任何形式的反西班牙颠覆活动的任何人;以及从1936年7月18日起,曾以具体行动或严重怠惰的态度,反对或涉嫌反对民族运动的其他人等。”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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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怠惰”的概念确保了没有任何共和国支持者会逃脱惩罚,并且针对那些未加入叛军队伍积极作战或未充当第五纵队分子的人,也有了对其施加“合法”迫害的正当理由。它也可以用来审判和惩罚那些在共和国民主政体下行使其政治与工会权利的人,而所涵盖的时间范围则从1934年10月1日到叛军占据其所在地区为止。惩处内容包含巨额罚款,有时还会没收财产——大到生意、工厂、诊所和住房,以及银行存款和股权收益,小到家具、家居用品和贵重餐具。这部法律不仅仅是为了惩罚战败者,而且也是为了让战败者给强加于他们的这场战争买单。这一“法律怪胎”具有追溯效力,而它所认为的犯罪行动,不管是属于某政党成员还是政府部门的供职者,按照当时的法律都是完全合法的。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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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该法生效后所做出的很多判决,针对的是一些早已被处决的死者或者正处于流亡生涯中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判决中的罚款被转移给他们的遗孀,或是其他任何可以被找到的亲属。在其中一个案例中,已踏上流亡之途的律师爱德华多·拉加索尔·萨拉被起诉。对他进行告发的,是来自巴塞罗那北部卡尔德斯–德蒙布伊的市镇议会成员。他们想要赶走他的母亲并霸占他的家产。1939年12月,政治责任法专门法庭没收了其祖产,但是3年之后,他的母亲成功要回了其中一部分。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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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更引人注目的案例,涉案的主要人物是从1934年起担任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主席的何塞普·松约尔·加里加,他早已于1936年8月被处决。松约尔是一个富有的工厂主,他在拉里奥哈、萨拉戈萨、马拉加和莱里达均拥有制糖厂,并且以加泰罗尼亚左翼共和党党员的身份代表巴塞罗那参加了全部三届国会。他把许多宗教人士藏在位于巴塞罗那城勒科尔茨区的俱乐部球场的更衣室里,而地方政府则安排他们进行转移。在战争开始之时,松约尔已被派往马德里与何塞·希拉尔政府进行联络。8月6日,他前往位于首都西北的瓜达拉马前线的阿尔托–德尔莱昂山口观光,当时共和国报纸错误地宣布已将莫拉之部队逐出该地。他驾驶汽车误入叛军控制区,随后他和他的同伴被枪杀在路边。没有进行任何审判。他在叛军控制区的财产被立即没收。1939年10月24日,政治责任法地区专门法庭启动诉讼程序,并指控他为共产党人和分裂主义者。因为何塞普·松约尔没有出庭对这些指控做出回应,于是他的父亲被判处500万比塞塔的罚款,并被禁止担任工商界或银行界的任何高级职位。 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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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案例也相当不同寻常,涉案者是卡米尔·孔帕尼斯·霍韦尔,他是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主席三兄弟中年龄最小的弟弟。虽然他所参与的政治活动少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叛军占领巴塞罗那之际选择流亡。他不得不离开他的妻子和5岁的儿子流亡法国,在此期间面临着严重的经济困难。在战前,他曾是加泰罗尼亚社会党的成员,然后加入了加泰罗尼亚左翼共和党,他曾担任巴塞罗那律师协会执行委员会的主席。尽管在初步调查期间,从他的教区司铎与邻居那里所获得的证词显示他在战争期间保护了大量宗教人士,然而,在1939年9月,政治责任法庭还是对他提起了诉讼。甚至当卡米尔因为听闻其兄路易斯被捕的消息而于1940年9月20日自杀之后,诉讼程序仍在继续进行。他的遗孀何塞法·帕斯夸尔在他死亡一个月之后接受审讯。1941年2月28日,死者卡米尔被判在15年内禁止涉足法律行业并被课以1,000比塞塔的罚金,而何塞法也负有连带之缴纳义务。 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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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朗哥任命恩里克·苏涅尔·奥多涅斯作为国家政治责任法庭的庭长——没有比这件事情更能阐明政治责任法之精神的了。战争期间,之前在马德里大学中担任儿科医学教授的苏涅尔,作为佛朗哥首届政府中的教育与文化委员会的副主席,曾负责掌管针对教师的清洗行动。在1938年出版的一本书中,他述说了战争中的流血。他对双方所付出的流血代价进行了对比,一方是“带有禽兽之极恶本能的卑鄙畜类”,另一方则是“慷慨赴死、充满牺牲精神与英雄气概的高贵的西班牙青年战士和民兵,他们因自己的战伤而获得了与希腊神话之半神同等的地位”。然后他问道:“并且,如此巨大的牺牲,难道不可以实施适当的惩戒吗?就这样算了?我们发自内心地拒绝接受那些使我们陷入悲剧的冷酷无情者有任何脱罪的可能。那么多的谋杀、强奸、残虐与掠夺,以及破坏珍贵艺术品与生产资料的罪行,造物主和凡人都不可能任由犯罪者们逍遥法外。必须在我们所深爱的死者面前起誓,以最圣洁的暴力来让罪有应得者受到应有的制裁。”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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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涅尔看来,共和国的政治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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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怖的、彻头彻尾的邪恶之人。他们是与职业小偷、诈骗犯、武装抢劫犯和杀人凶手为伍的变态狂与疯子,他们窃取了部长、次长、高级公务员和各种各样的重要职位……在国会里横冲直撞的猪豕和凶恶的牲畜,寻找用于献祭的牺牲品并用利齿咬噬,用蹄子践踏……尼禄式的恶魔,各种团伙的头目及其代理人,他们谋杀了我们祖国最大的希望:卡尔沃——·——索特洛……在他们背后是共济会、社会党人、共产主义分子、阿萨尼亚分子、无政府主义者,以及以俄国作为母体并致力于摧毁欧洲文明的黑色马克思主义团伙中的所有犹太领袖。西班牙从前是,现在也将再度成为一场史诗般的战争的疆场,在其上,泰坦巨人与降下灾祸的可怖怪物互相搏斗。在《锡安长老会纪要》中的预告将要成真。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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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涅尔笔下,这场战争的目标就是“强化我们的种族”,为此,“必须将我们的敌人,将那些带来毁灭性大灾难的前线知识分子彻底消灭”。 91 苏涅尔决心除掉任何为共和国自由文化事业做出贡献的知识分子,于是他向叛军情报机构“军事情报局”(Servicio de Información Militar)发出了多项指控。在1937年6月底,他告发了西班牙语学院院长、杰出的中世纪研究学者和语言学家拉蒙·梅嫩德斯·皮达尔的家族。作为保守派人士的梅嫩德斯·皮达尔因为害怕成为左翼分子手中的遇难者而早已流亡在外。苏涅尔还告发了梅嫩德斯·皮达尔的妻子,女性主义者和语言学家玛丽亚·戈伊里,她是西班牙首位取得大学学位(1896年)和博士学位(1909年)的女性。苏涅尔声称她已经将她的丈夫和孩子们引入邪路,是西班牙最危险的人物之一。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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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机构的运作很快就因大量积压的案件而变得异常缓慢,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其鼓励告发的诉讼程序。大量源于个人恩怨或嫉妒心发作的告密行为,导致组织审判工作的军事当局也对此表示了厌恶之观感。 93 由于无力应付,苏涅尔于1940年12月被解职,代替他的是巴塞罗那陷落后的首任省长,亲纳粹的文塞斯劳·冈萨雷斯·奥利韦罗斯。此人在任省长后曾立即展开了对加泰罗尼亚语言和文化的严厉迫害。他也很难处理苏涅尔留下的巨量积压工作。事实上,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政治责任法》所要处理的案件只是持续进行中的镇压运动的一部分。法庭缺乏足够的受过法律培训的工作人员。有数十万宗案件启动了诉讼流程,其中包括针对内格林、阿萨尼亚、拉尔戈·卡瓦列罗,多洛雷丝·伊巴露丽和更多其他流亡共和国人士的起诉。对已死或流亡的共和国人士所课以的罚金,会通过没收其家庭财物的方式来征收。最终,法庭在其野心的重负下陷入崩溃。在阿尔瓦塞特省的地方法庭,已诉案件的结案率只有9.25%。在马德里地方法庭,已经进入审理流程的案件,其结案率也仅有15.51%。而等待审理的卷宗则有11倍之多。《政治责任法》于1942年2月进行了修改以减少案件的数量。1945年4月,当局宣布专门法庭的工作已告完成。再也没有新的案件启动,但仍有4.2万宗案件处于未决状态。最终,在1966年,官方宣布对规定由该法庭管辖的各种违法犯罪行为实施大赦。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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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性的迫害在日常生活的几乎每个方面都在进行,这种情况要一直持续到20世纪50年代。原共和国控制区的大量人民遭受贫困的折磨,家庭失去了养家糊口的男性成员,妇女被迫卖淫谋生,劳动者被迫接受工资极低的工作,中小学教师大批失业,新的配给制度导致了社会分裂的加剧。受害最深的还是身陷囹圄的民众。早在1936年8月15日,莫拉就告诉他的秘书何塞·马里亚·伊里瓦伦:“监狱必须是一个赎罪的地方。” 95 两年半后,佛朗哥政府决定对《日内瓦公约》中有关战俘待遇的约定置之不理,于是关押有数十万共和国军民的监狱和集中营,成了某位囚犯口中的“生者的墓地”。 96 在卢戈北部,省立监狱迅速满员,必须建造另一座临时监狱。这座临时监狱建立在一座破败不堪的古老修道院中,并被称为“阿尔福斯特设监狱”(Prisión Habilitada de Alfoz)。它关押了五百多名囚犯,其中大多数是农民。从这里越狱并不困难,但没有人尝试过。饥饿导致的虚弱瓦解了他们的意志,按照其中一名被关押人士的说法,即使大门敞开,他们也不会逃离。毕竟,在高墙之外,西班牙全境都已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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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省立监狱关押的囚犯数量在其设计容纳人数的10至15倍之间。临时监狱设立在经过改造的大中院校和中小学、修道院、医院和军营中。令人困惑的是,像巴塞罗那奥尔塔区的慈善医院那样的地方,却被命名为“集中营”。在提及通常位于占地面积较广的旧建筑中的、充当拘押或甄别中心的临时性场所的时候,当局对“集中营”一词的使用十分混乱且让人糊涂。 98 这些附属建筑的存在几乎没有在任何程度上缓解过度拥挤的问题,许多被羁押者在接受首次讯问之前遭关押时间超过一年,由此可见关押者人数众多。1940年5月6日,监狱系统总监马克西莫·奎尔沃·拉迪加莱斯上校在一份提交佛朗哥的报告中,向他抱怨了各监狱因囚犯过多而不堪重负的实情。报告中指出,除了待审人员,已约有10.3万名囚犯受审并被判刑,其中有4万人是在1939年4月1日以后接受法庭审理的。他估计,按照目前的庭审和判决的速度,在不进行新的逮捕行动的前提下,处理积压案件也至少需要三年时间。他还抱怨说,军法部门没有足够的法官应付此情况,而新招募的人员不具备足够的专业水平。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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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败者需要通过牺牲寻求救赎,佛朗哥的这一说辞将镇压活动与资本积累两者明确联系在一起,后者使20世纪60年代的经济腾飞成为可能。工会组织遭到的破坏和工人阶级遭受的镇压导致了劳动者的工资甚至不足以维持温饱。这使得银行家和工业资本家,以及地产所有者阶层获得了惊人的利润增长。几乎不用怀疑,这是得到佛朗哥批准的有意为之的政策。共和国被俘军人遭到的残酷剥削最清楚地体现了这一点。起初,他们被驱赶到快速建成的“营地”中,这些“营地”坐落在诸如巴达霍斯省的卡斯图埃拉、阿拉瓦省的南克拉雷斯–德拉奥卡,或者布尔戈斯省的埃布罗河畔米兰达等地。囚犯首先要经过一个粗略的甄别过程,军官和政治委员被指认并遭到枪杀,余下的人被视为可以以士兵的身份加入佛朗哥当局的军队,或者,他们就像其他大量的被羁押者一样,被留置于营地中直到其案件得到审理。 100 被认为适合“重复使用”的人员必须重新服役,通常他们会被派去修筑要塞工事,或者到被称为“劳改队”(penal columns)的惩戒营或劳动营中工作。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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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强制劳动给囚犯带来的身心损伤,以及劳工和亲属所蒙受的死亡与苦难对应的,是剥削他们的私人企业和国有企业所创造的巨额财富。劳改队为矿区的开采、铁路建设以及所谓“战火毁坏地区”的重建提供了劳力。在阿斯图里亚斯、巴斯克地区和莱昂,煤矿周围竖起了石墙,这样囚犯就能被押来挖煤。许多人死于矽肺病。更多的人则由于危险的作业环境死在阿尔马登的汞矿。战前,每周最多只有两天可以工作超过3小时;现在被强制劳动的劳工则每周有3天工作4.5小时。在韦尔瓦的塔尔西斯和里奥廷托的黄铁矿中,尽管工人数量比1936年之前少了数千名,但生产量却比战前更高。 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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