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405070
1706405071
但是，由于“成千上万的志愿者更愿意加入工会和政党自行组织的民兵武装”，这些措施的效果同样微不足道，阿萨尼亚总统证实了这一点。[7]因此，正如一位职业军官所说，志愿军始终是在纸上谈兵。“至于那些已经加入民兵组织的人员，他们更愿意留在自己的队伍中与朋友和战友们在一起，并不愿意加入新的[志愿军]队伍。”[8]此外，当政府总理何塞·希拉尔和国防部长埃尔南德斯·萨拉维亚均为温和的阿萨尼亚的坚定支持者时，组建一支由政府控制的军队的计划不仅让全国劳工联合会的无政府工团主义者感到担忧，而且让劳动者总工会的社会党左派感到担忧，劳动者总工会书记拉尔戈·卡瓦列罗为此多次与何塞·希拉尔进行气氛紧张的会谈。[9]在上述法令颁布两天之后发表的一篇社论中，拉尔戈·卡瓦列罗的喉舌《光明报》断言，这些措施既不能以民兵武装没有足够的兵力打仗为理由，也不能拿他们缺乏作战能力当借口；民兵的数量以及希望加入民兵队伍的人数几乎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至于他们的作战能力，“不能比他们更善战了，以致我们怀疑任何别的武装力量是否可能强于他们”。另外，《光［251］明报》还断言，“尽管他们对共和国赤胆忠心”，但是，“没有人用同样的政治热情和斗争热情激励”那些尚未自愿加入其他部队的预备役军人，“正是这种热情促使人们加入民兵队伍”，而加入内战爆发之后组建的正规部队享受优厚待遇的权利——上述法令之一的有关条款确认了这种权利——并不会激发民兵的战斗热情。在驳斥了支持组建志愿军的军事理由之后，社论继续写道：
1706405072
1706405073
“如果必须重新建立一支军队的话，那么，它应当以目前正在作战的士兵为基础，而不只是由那些迄今为止还没有在这场战争中打过仗的人组成。它必须是一支符合革命要求的军队……未来的国家将不得不调整自己以适应革命。用另一种类型的军队取代现在的战士将在一定程度上约束他们的革命行动，打算这样做是以反革命的思路考虑问题。这是列宁说过的话（《国家与革命》）：‘每一次革命在破坏了国家机器之后都让我们看到统治阶级如何试图重建听命于“它”的专用武装，也让我们看到被压迫阶级如何努力创建一种能够为被剥削者而不是剥削者服务的新的同类型组织。’”[10]
1706405074
1706405075
与社会党左派不同，共产党人毫无疑虑地接受这支拟议组建的军队，实际上，他们还帮助希拉尔内阁贯彻实施它的法令。[11]尽管我们已经看到他们支持这个政府是为了使其作为一个民主的幌子继续执政以便影响西方世界，特别是，尽管促使他们支持这些军事法令的动机是，需要建立一支比民兵更有战斗力的集中指挥的军队，不过，共产党人还有一个更加微妙的动机；他们不仅将这些法令视为向建立一支组织完善的常备军队——他们希望通过有计划的巧妙渗透最终确立对这支军队的控制权——迈出的一步，而且他们还知道，只要各个工会和政党拥有它们自己的军队，只要这些军队不被合并成为一支由其控制关键位置的正规军，共产党就绝不可能成为反佛朗哥阵营的主宰者。
1706405076
1706405077
在努力缓和卡瓦列罗派社会党人对创建志愿军的疑虑的过程中，共产党人将他们支持这样做的政治动机精心地隐藏在作战能力这一简单有力的理由下面，而且，到这时为止，他们小心翼翼地避而不提将民兵并入政府所控制的军队的要求——不久之后这一要求在他们所宣布的方案中成为一项重要的内容。
1706405078
1706405079
他们的主要舆论工具《工人世界报》写道：
1706405080
1706405081
我们相信，在必须尽快创建一支具备现代战争所需要的一切技战术能力的军队这一问题上，属于人民阵线的所有政党和组织与我们［252］的意见一致。毫无疑问，我军的基础是我们英勇的民兵。但是，渲染夸大它的自我牺牲精神和英雄主义并不足以解决问题。为了提高武装起来的民众的作战能力，我们必须考虑采取那些可以立竿见影的措施。……
1706405082
1706405083
可能由于法令没有充分说明，有些同志认为会在创建新的志愿军的过程中发现某种贬低民兵作用的情况。毋庸置疑，民兵武装应当享有给予志愿军的一切优厚待遇，而且我们毫不怀疑政府将立即说明这一点，因为，在目前的情况下，谁也不会想去创建一支与我们光荣的民兵武装背道而驰的军队。实际上，这项法令的目的是要补充和加强人民的军队，使它具有更强大的战斗力，从而尽快结束这场战争。[12]
1706405084
1706405085
但是，随后颁布的一项使民兵像志愿军成员一样拥有享受优厚待遇的权利的法令[13]并没有消除政府的计划在社会党左派人士心中引起的疑虑。任命曾在七月十九日组成短命的调解内阁、其政党共和联盟代表人民阵线联盟右翼的迭戈·马丁内斯·巴里奥领导负责组建这支军队的委员会[14]反而加深了他们对于政府意图的怀疑。正是这种怀疑，加上快速推进的佛朗哥将军的军队——八月十四日占领巴达霍斯之后，叛军在二十天之内推进了二百三十多英里——对马德里造成的迫在眉睫的威胁，迫使筋疲力尽地领导着一个只有名义上的权力并且失去大多数工人支持的政府的何塞·希拉尔提出，扩大政府的组成范围，把人民阵线的其他党派包括进去。
1706405086
1706405087
我们已经看到，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由拉尔戈·卡瓦列罗担任总理和国防部长的新政府于九月四日组成。
1706405088
1706405089
鉴于拉尔戈·卡瓦列罗对整个军事化概念的反感，根本无法确定他是否将会进行共产党人所设想的那种完全彻底的军事整编。他的反感不仅在上面引述的《光明报》社论中表现出来，而且在随后接受米哈伊尔·科利佐夫的采访时表现出来。八月二十七日，卡瓦列罗入主国防部的前一周，斯大林的这位非正式代表采访了他。科利佐夫在日记中写道：
1706405090
1706405091
拉尔戈·卡瓦列罗一身工人打扮，佩带着一把左轮手枪。风吹日晒使他的皮肤呈棕褐色，对于一个年近七十岁的人来说，他显得身体健壮而且精力充沛。阿尔瓦雷斯·德尔巴约安排了采访并担任翻译。……没有任何形式的开场白，拉尔戈·卡瓦列罗声色俱厉地谴责了政府。……工人阶级的民兵武装不相信政府，不相信国防部，因为国防部征召形迹可疑的人入伍，使用反动的前君主派将军，使用显然是叛乱分子的职业军官。……对于为什么迟迟没有把民兵改编［253］成为正规军以及这应归咎于谁这个问题，他没有给予明确回答，然后继续抨击政府。他认为最近颁布的奠定了志愿军的基础的法令是危险的。……[他]在这项法令中看到了对工人阶级战士的轻视以及给予职业军人的特权：“军队的等级制度正在死灰复燃！”
1706405092
1706405093
我试图使他认识到预备役军人对于军队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一个像西班牙这样的国家里，不经过军事训练，几乎无法参加战斗。他预言，正规军将从人民手中夺走他们以高昂的代价取得的武器。
1706405094
1706405095
接着，我们就军队与民兵各自的优势进行了长时间的热烈讨论。……拉尔戈·卡瓦列罗从《国家与革命》中引用了列宁关于武装起来的人民的论述。我提醒他，正是列宁亲自创建了工农的军队，使其具有绝对超过各种民兵小队、纵队和支队的重要性。通过认真挑选，把低级军官中的精英与先进的革命工人融为一体，可以从中打造一支强大的反法西斯的人民军队。当军队与民兵或游击队以同等的地位并存时，迟早将会出现矛盾，这种矛盾随后将会演变为冲突，最终，军队由于水平更高总是取胜。那么，为什么要延长发生这种矛盾冲突的时间呢？必须尽快将所有反法西斯的武装力量合并成为一个单一的军事组织。
1706405096
1706405097
他没有再次直接表示反对，但他指责共产党人想要“调理一切事情，在各地安插领导人，给所有东西起名字、贴标签、定指标”。他把这归因于共产党领导人的年轻幼稚，归因于共产党的自信，这种自信不是建立在自己的经验和成功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俄国共产党人的经验和成功的基础上。他说，共产党人正在通过帮助[希拉尔]政府产生危害，他们正在造成灾难，正在加剧民众的不满。工人阶级政党必须清除公务员和官僚，捣毁现行的整个行政体系，采用新的革命性的领导方式。……
1706405098
1706405099
凭借执着的信念的力量，满腔愤怒的拉尔戈·卡瓦列罗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这一切。难以理解这种姗姗来迟的激进主义、最高纲领主义（29）如何占据了这个人的心灵，几十年来，他在工人运动内部为最温和的改良主义立场进行辩护，他与包括反动的普里莫·德·里维拉君主主义独裁政权在内的极右翼资产阶级政府达成妥协甚至结盟。不过，阿尔瓦雷斯·德尔巴约和许多人确信，实际上，这位“老人”内心深处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九三四年]阿斯图里亚斯的斗争和随后那个时期的[经历]使他修改了自己的政治路线。……
1706405100
1706405101
我们又聊了一个半小时。卡瓦列罗多次提到忠于共和派的将领、［254］阿萨尼亚的私人朋友、所有那些萨拉维亚们[提到了国防部长埃尔南德斯·萨拉维亚]的无能和不足。后来，当阿尔瓦雷斯·德尔巴约和我单独在一起时，我们……进了一个小酒吧。他对这次采访和谈话非常满意。他相信，现在这位“老人”完全同意有必要建立一支正规的人民军队。“他没有坦率地对你这么说；这是他的习惯，但你应当理解；他会站出来表示支持这支军队。老人对苏联友好并且赞赏俄国革命的经验。”[15]
1706405102
1706405103
但是，只有时间可以告诉新任国防部长拉尔戈·卡瓦列罗，与共产党人及其苏联顾问携手创建他们心目中那种类型的军队要走的路程有多远。
1706405104
1706405105
他以新的身份所面临的第一个重要问题无疑是民兵组织的弱点；因为，尽管《光明报》宣称民兵的作战能力无以复加，这些弱点肯定是佛朗哥将军的军队逆塔古斯河谷而上向西班牙首都快速推进的主要原因之一。的确，它们不是由于缺乏斗志造成的，因为在街头或者小型战役中与局部的敌军作战时，民兵显示出巨大的勇气。相反，产生这些弱点的原因是，缺乏训练和纪律涣散；无论思想还是行动，各支民兵部队之间缺乏有效的协调统一；以及存在于不同党派之间的对立状态。
1706405106
1706405107
阿萨尼亚总统回忆说：
1706405108
1706405109
除了由同属一个工会的工人组成的部队之外，共和派、社会党、共产党、全国劳工联合会、劳动者总工会、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盟的部队以及另外一些组织均组成了规模不等的民兵武装。没有任何计划性，按照自己设定的目标，各支部队在民兵选出的指挥官的率领下，兴高采烈地奔赴前线。没有人服从军队的纪律。……[埃尔南德斯·萨拉维亚领导下的]国防部试图整顿这种混乱局面。它正式承认了民兵部队，尽量向它们提供武器，在它们愿意接受时对其进行专业指挥，同时根据最迫切的需要分配给它们战略战术任务。这些任务是否得到执行取决于民兵战士的心情、下级军官的兴致或是政党组织的指示。国防部每天制订的兵力情况报告……暴露了这支军队令人难以置信的多样性以及各支部队在人数和素质方面的不同构成。……至少，前线各防区的指挥官是国防部委派的职业军官。还有一些职业军官担任低级指挥官。……他们全都处境艰难。他们的权威并不总是受到尊重。他们必须说服部下服从命令，而且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引起任何对其忠诚度的怀疑。如果士兵仓皇后撤，如果他们不服从命令或者执行命令不力，指挥官不能处罚他们。[16]
1706405110
1706405111
民兵不信任职业军官、没有战斗经验、重型武器不足以及总体缺乏有［255］效的军事指挥使敌军拥有了某种优势，这种优势的作用远远超过民兵在人数上的优势。例如，在安达卢西亚前线，受国防部委派担任蒙托罗防区民兵纵队指挥官的职业军官梅嫩德斯少校十月一日打电话向马德里报告说，敌军在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攻占了雷亚尔堡。他说，民兵的士气低落。那里有两支民兵部队：“一支不服从任何人的命令。他们能说的只是，他们应当枪毙他们的军官。另一支部队倒是服从命令，但是却以最微不足道的借口逃走了。幸运的是，我们有一些边防警察，这些五十多岁的男人能够防止发生一场真正的灾难。至于武器，情况也非常糟糕，因为民兵纵队没有一门大炮，也没有一挺机关枪。……我必须再次告诉你们，没有办法让民兵服从命令。”[17]
1706405112
1706405113
“几乎不用说的是，这些民兵犯了他们所能犯的一切错误。”一位左翼观察家写道，“他们高呼着革命万岁发动夜间袭击；经常把大炮与步兵部队布置在一条线上。有时真会发生荒唐的事情。有一天一个民兵告诉我，午饭后，部队全体去邻近的一个农场吃葡萄；当他们回来时，阵地被敌军占领了。”[18]关于加泰罗尼亚民兵部队在阿拉贡地区对被包围的韦斯卡城发动的进攻，支持佛朗哥将军的曼努埃尔·阿斯纳尔写道：“最初，加泰罗尼亚军队的进攻——这些进攻几乎全都是由无政府主义民兵武装实施的——完全缺乏组织协调并且背离战术原则，以致它们的行动更像乌合之众的随心所欲而不是真正的军事行动。结果，民族主义军队司令部赢得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里，它调集增援部队，发现自身的弱点，集中战争物资，为从灵活防御过渡到坚守城池做准备。另外，从炮火的密度、机关枪的部署、攻击的准备、部队恶劣的组织状况、低级指挥官的优柔寡断，从进攻的软弱无力可以看出，围城的军队缺乏战争最需要的心理素质和战术素养。”[19]
1706405114
1706405115
同样是在阿拉贡前线，据内战初期指挥马西亚—孔帕尼斯纵队的忠于共和派的职业军官赫苏斯·佩雷斯·萨拉斯说，不可能进行涉及不同部队的联合作战行动。
1706405116
1706405117
每当参谋部决定开展这种行动时，……它就不得不把[民兵]指挥官召集到指挥部里来，向他们讲解行动的基本目标以及每支部队在行动中所起的作用。随即，一场争论开始进行，民兵指挥官在争论中表示赞成或者反对，他们经常以否决的方式强行修改原来的计划。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大家总是能够就一项行动计划达成一致，不过，那是一项缩小了规模的行动，行动范围也小得多。即便如此，它也从来没有得到执行，因为，当采取行动的时刻来临时，总会有人按兵不动，［256］打乱各部队之间的协调配合——而协调配合是行动成功的关键所在。
1706405118
1706405119
这种情况应当归因于以下事实：即使是在每支部队的内部，命令也没有得到过严格执行，另外，由于前线存在着完全不同的意识形态力量，所以，袖手旁观别人的失败使它们感到某种满足。组织了大量民兵武装的全国劳工联合会一心希望它的政治对手马克思主义统一工人党和加泰罗尼亚统一社会党被打败。反过来，这些党派同样讨厌全国劳工联合会的人。[20]
[
上一页 ]
[ :1.7064050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