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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291 无政府主义者将监狱门户大开的行为对改善混乱局面毫无帮助。各政治派别中最有原则的左派分子们不久之后便奔赴前线投入战斗,留在后方继续清算旧账的,则是他们那些不太守规矩的同志和刚刚被放出监狱的普通犯人。据当代学者估计,整个西班牙内战期间,共有超过49000名平民在共和国控制区被杀害,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死于战争最开始的几个月。[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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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293 国民军控制区的死亡人数要更多:约15万。其中有至少超过2万人是在战争结束后被处决的。[34]但在被保守派传媒巨头把持的欧美舆论界——例如在热烈支持佛朗哥势力的赫斯特报业集团旗下的一系列报纸上——被各家报纸以头版头条大肆报道的,是发生在共和国控制区内的杀戮事件,尤其是对神职人员的杀戮。到1936年年末,尽管共和国政府基本上制止了此类杀戮事件的继续发生,但他们获得外国帮助的可能性已经因此受到了严重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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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297 查尔斯·奥尔回忆道:“有天早上——大约是西班牙标准时间十点左右——那是在1936年12月,当时,我正在位于巴塞罗那兰布拉大街上的POUM的行政大楼里上班。一名个子矮小的民兵,穿着蓝色的工作服,系着红色的围巾,步履沉重地爬上楼梯走进了我位于四楼的办公室。同往常一样,楼里的电梯贴着令人再熟悉不过的标示:‘停止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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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299 “他告诉我,有个既不会说西班牙语也不会说加泰罗尼亚语的英国人在楼下……于是我走下楼,想看看这个英国人是谁,到此地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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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01 “我在楼下见到了他——埃里克·布莱尔(Eric Blair)——瘦高个子,面容疲惫,刚从伦敦抵达巴塞罗那……我请他到我的办公室坐坐,于是我们就沿着长长的楼梯又回到了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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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03 “他刚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之旅,尽管疲惫不堪,却显得十分兴奋。他来西班牙是为了与法西斯作战,但不知道自己应该加入哪支民兵武装……开始,我并没有把这个从英国来的志愿者当回事。不过是又一名过来要帮忙的外国人罢了……一看就是个对政治一无所知的人。”这名穿着灯芯绒夹克的访客接下来提到自己写的一本书,这本书是根据他在英国流浪和在法国给餐馆洗盘子期间的经历写成的。不论查尔斯还是洛伊丝都对这本书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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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05 “对我们来说,他就是埃里克而已……一群外国人中的一个,大部分都是英国人,在阿拉贡前线战斗。”在POUM总部结束了与查尔斯和他的另一名英国同事[35]的谈话之后,埃里克·布莱尔决定放弃此前加入国际纵队——这是一支正在由世界各国的共产党招募成员的军事力量——的计划,而是改为加入POUM的民兵武装,后者此时正在附近的阿拉贡前线与佛朗哥的军队进行战斗。[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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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07 查尔斯写道:“埃里克又高又瘦,简直到了笨拙的程度……他有些口吃,说话结结巴巴的,好像害怕和人打交道似的。”[37]这个说话结结巴巴的新来者可能在谈话时的确如此,但一旦开始写作,一切就都变了。在写作的世界里,他的名字叫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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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09 也难怪奥尔夫妇对他的名字一点儿都不熟悉,因为即便在当时——奥威尔时年34岁——的英国,他的名字也几乎无人知晓。此时的奥威尔一直以来主要靠两种途径养活自己:在书店兼职以及在自家经营一间小杂货店。(他在POUM民兵招募登记表上的“职业”一栏填写的就是“杂货店主”。)他第一部引起世人广泛关注的作品是《通往威根码头之路》(The Road to Wigan Pier),这是一本近距离描写大萧条时期英格兰北部工业区工人阶级贫穷生活的书,完成于他来西班牙的两年前,但这时尚未出版。后来,他那本记录西班牙内战期间见闻的回忆录《向加泰罗尼亚致敬》(Homage to Catalonia)最终成了有关这场战争的作品中被翻译为最多种语言、流传最广的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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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11 不管外表看起来有多么羞怯局促,奥威尔总能迅速捕捉所看到的一切,再凭寥寥数语令其跃然纸上。同奥尔夫妇一样,他发现自己也同样在为革命过后的巴塞罗那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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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13 服务员和商场巡视员不再低眉垂目地服侍客人,而是将自己与客人等同视之,平等相待。过往那些卑躬屈膝的服务用语暂时销声匿迹,甚至就连那些纯礼节性的用语也不例外。没人再说“先生”或是“阁下”,甚至就连“您”也不再被使用。大家对彼此均以“同志”和“你”相称……商店里到处都张贴着革命宣传海报,这些海报往往以纯红色或者纯蓝色作为主色调,在墙上显得闪闪发光,将仅剩的几张原来张贴的广告海报衬托得好似胡乱涂抹在墙上的烂泥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奇怪而又生动。这里面的很多事情都并不为我所理解,某种程度上说,我甚至对此并不喜欢,但我很快便坚信,这里的一切值得我为之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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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25 那些动人的纯真画面同样令奥威尔深受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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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27 理发店里张贴着无政府主义者的启事(理发师们大多都是无政府主义者),庄严宣告理发师们不再是任何人的奴仆。大街上,五颜六色的海报在劝导妓女尽快从良……街头出售着几生丁(centimes)一本的极为通俗的革命歌谣小册子,里面尽是歌颂无产阶级兄弟情谊、鞭挞墨索里尼邪恶堕落之类的内容。我经常看见不识字的民兵买一本这样的小册子,费力地拼读出里面的单词,熟悉了里面的内容之后,便开始自如地唱起这些歌谣。[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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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3339 洛伊丝·奥尔此时已逐渐意识到,共和国内部一方面存在着POUM和无政府主义者间的对立,另一方面还存在着他们和其他试图限制革命的党派之间的紧张对立。“我们试图向新来者解释,最终决定战争走向的是政治,而并非个人的英勇。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埃里克·布莱尔是对此最听不进去的那一个……他来到西班牙,是为了参加一场对他来讲再清楚不过的那种善恶对决的道德冲突,并不想让过多的政治因素困扰他。他只想带着自己的信念和感觉投入战斗……然后马上离开巴塞罗那。”[39]奥威尔后来才了解到西班牙共和国内部的政治冲突。但是现在,他只渴望战斗。经过了仅仅一周的训练,他便被派往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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