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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29 墓碑的主人叫约翰·库克森(John Cookson),威斯康星大学前物理系助理教授,林肯营信号官,曾在前线自制过一台短波收音机。埃布罗河战役期间,就在国际纵队撤退的数天之前,他被一块弹片击中心脏造成致命伤,殒年25岁。库克森来自一个卫理公会教派的农场主家庭,不过,在这座朴素墓葬最近的访客中,有些显然是犹太人,因为他们在墓碑的顶部放上了小石头[54]。库克森死于1938年,就在他安息之处的旁边,在同一棵冷杉树树荫的遮蔽之下,一块造型相似但更新些的墓碑伫立着,他的主人是克拉伦斯·凯林(Clarence Kailin),生于1914年,卒于2009年。二人是高中同窗,一起应征来到西班牙。凯林参加过从哈拉马河谷到埃布罗河的一系列战役,他给儿子也起名叫约翰,曾数次回到西班牙,来到朋友的墓旁祭奠,并要求自己死后也安葬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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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31 从这里沿着蜿蜒的小路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一片绵长伸展开的高地,在加泰罗尼亚语中,这里的名字就被简单地叫作“Els Tossals”——丘陵。在常青树林和一座杏树园的环绕中,站在这座丘陵的最高点,东面和南面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1938年4月2日,鲍勃·梅里曼和至少50名国际纵队士兵一起抵达了这里。[55]当时,天色刚亮。这些人——有美国人,西班牙人,还有部分来自其他国家的人——刚刚携带着全部装备,在没有月光的黑夜中,走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结束了一场令他们疲惫至极的通宵行军。大地从这座飘着松木香味的山顶在脚下缓缓展开,更多的杏树园、绿地和呈阶梯状的葡萄园出现在人们眼前,一直铺陈向远处充满田园风情的宽阔山谷。几英里外的谷地里有两座名叫科尔韦拉与甘德萨的城镇,镇子里由石头砌成的房子上面是红色的瓦片屋顶,好似塞尚的风景画一般。甘德萨还有一座古老的教堂塔楼。眺望远处,山脉上的森林黑压压一片,悬崖峭壁夹杂其间。埃布罗河就流淌在山脉的另一边。河对岸的梅里曼和同行的其他人明白,他们就要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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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33 但是,就在他们当天太阳升起时看着眼前的景象时,危机已迫近他们周围。敌人不仅在身后步步紧逼,还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必须穿过的山谷的视野当中。贯穿山谷的大路上,卡车满载着佛朗哥的士兵,正从一侧展开搜索,墨索里尼的志愿军部队则正从另外一侧进军。国民军的坦克和大炮同样肉眼可见。国民军的侦察机正在空中不断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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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35 看到自己被包围后,战士们分成了小股分队试图脱离险境。如今,我们只能依靠想象,去揣测当时他们为得出最佳撤退方案,绝望地操着不同语言进行对话的场面了。尽管意味着更多的国民军士兵将有时间在他们眼前占领阵地,有些人还是一直在山上待到夜幕降临,梅里曼则率领一队人马出发,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穿越山谷。“因为我的坚持,生活才始终充实。”几个月以前,就在负伤前不久,他曾在日记里写下这样的话,“希望其他人沿着我开创的道路生活下去,希望他们像我为自己所计划的那样,将这样的生活向前更进一步。”[56]按照比列尔所言,如果他死在了葡萄园,那么地点就是在这座山丘的下坡;如果按照其他人的说法,他在天黑后被俘并被枪毙,那么,他就是在穿过那两座满是红色屋顶,如今沐浴在夏日阳光里,显得那么美丽安宁的小镇的道路对面,或是附近区域被捕的。[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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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39 在西班牙另一边的布鲁内特,地面上仍遗留着当年来自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志愿兵们冒着1937年7月的密集炮火,在干燥多石的地表疯狂挖掘出的战壕的痕迹。尽管菲尔·沙克特的家人多年以来一直恳请各届政府帮助寻找,但他们却始终没能发现他在那场战斗中失踪后的下落。直到去世,菲尔的哥哥哈里一直对此感到痛苦失落。伴随着他对共产主义幻想的破灭,这种痛苦没有减轻,反而在不断加深。“随着时光流逝,我愈发对自己合谋串通让他离开感到内疚与悔恨。”50多年以后,在写给认识菲尔的一个林肯营老兵的信中,他这样说道,“他当时才21岁,直到现在,父亲的哭泣声还萦绕在我的耳边。”[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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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41 “我的家人从来都不知道要如何从对失去菲尔的悲伤中彻底走出来。”哈里的女儿丽贝卡·沙克特(Rebecca Schachter)这样写道,她是在菲尔死去很久以后出生的,是马萨诸塞州的一名社工,专门为有心理创伤的人士提供关怀,“每当提起菲尔,我的父亲就十分激动,回忆爷爷听说菲尔死讯时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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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43 2012年,丽贝卡·沙克特第一次踏上了西班牙的土地。她是陪她15岁的女儿一起来的,女儿是一名舞者,当时正在一场弗拉明戈舞蹈节上进行表演。当时,背包里揣着菲尔的信,丽贝卡来到了布鲁内特。站在一条曾经爆发过激烈战斗的伤痕累累的山脊之上,“有一处被炸毁的砖石结构的建筑残骸,是附近唯一一处遗址……在这里,我跪在地上触摸着大地,感觉自己和菲尔叔叔是那么近,于是我开始同他讲话。我告诉他,他从未被忘记……我告诉他,我们为他的善良和理想主义精神感到骄傲,与他当时所知道的世界相比,现在世界已经变成了在政治上要复杂得多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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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45 “我告诉他,他来到西班牙加入亚伯拉罕·林肯营的行为,因为相信能让世界变得更加公平自由而倾尽所有的意愿——这种自告奋勇、满怀希望的精神,成了深刻启发世人的源泉。然后,我停顿了一下,也不知怎的,向着这位母亲的儿子、兄长的弟弟、侄女的叔叔念诵了悼词。所有这一切让我思绪万千。这很难说仅仅是我个人或是家人的情感。它就像是为在那些黑暗的、日后席卷全欧洲乃至全世界的苦难和悲剧的开端的日子里在西班牙消殒的抗争感到悲伤的人类全体情感的一部分。临走前,我在废墟的玻璃窗台上放了一些石块,它们是我从家里带来的。”[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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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47 [1] Carroll,Peter N. The Odyssey of the Abraham Lincoln Brigade. Stanford,C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p.211;Eby,Cecil D. Comrades and Commissars:The Lincoln Battalion in the Spanish Civil War. University Park,PA: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7.,p.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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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49 [2] Yates,James. From Mississippi to Madrid:Memoir of a Black American in the Abraham Lincoln Brigade. Greensboro,NC:Open Hand,1989.,pp.160,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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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51 [3] Ernest Hemingway,“Milton Wolff,” in Jo Davidson,Spanish Portraits(New York:Georgian Press,1938),quoted in Carroll,Peter N. From Guernica to Human Rights:Essays on the Spanish Civil War. Kent,OH:Kent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15.,p.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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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53 [4] Preston,Paul. The Spanish Civil War:Reaction,Revolution,and Revenge. New York:Norton,2006.,pp.15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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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55 [5] Beevor,Antony. The Battle for Spain:The Spanish Civil War,1936-1939. New York:Penguin,2006.,p.426.Beevor的西班牙读者在德国档案中找到了他所提到的这份报告。其中的图片出现在了2012~2013年西班牙的一场巡回展览上,展览的主题为“Experiments de la Legió Còndor a l’alt Maestrat,1938”。感谢Guillem Martínez Molinos向我指出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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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57 [6] 此处原文为意大利语Spag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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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59 [7] “Premature Anti-Fascist,” Antioch Review 57(2),Spring 1999,p.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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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61 [8] Tanenhaus,Sam. “Innocents Abroad,” Vanity Fair,September 2001.,p.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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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63 [9] 想获取更多更全面的苏联档案的英文版,参见Radosh et 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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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65 [10] 出自My Road to Berlin(New York:Doubleday,1960),后又出现于Klaus Harpprecht的Willy Brandt:Portrait and Self-Portrait(Los Angeles:Nash,1971),p.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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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67 [11] Ickes,Harold L. The Secret Diary of Harold L.Ickes:Volume Ⅱ,The Inside Struggle,1936-1939. New York:Simon & Schuster,1954.,p.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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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69 [12] 18 May 1982,Robert Hale Merriman Papers,ALBA 191,Box 1,Fold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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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71 [13] 尽管在西班牙期间她的确申请过加入共产党,但她的考虑可能更多是借此改善自己作为自由记者的边缘地位。参见RGASPI 545/6/862。我们不知道她的申请是否被通过,也不知道是否她那众所周知的大声批判苏联的嗜好使党拒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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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73 [14] To Hans Amlie,n.d.,Milly Bennett Papers,Box 2,Fold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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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75 [15] 那些关于中国的手稿是在她去世的30多年后和她的各种信件一起被发现的,手稿中的内容在书名更换后得以出版,并收获了几条热烈的评论,参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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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27477 [16] Jensky to Martin and Samuel Berenberg,14 September 1941,and Gurney to Martin,1949,both Fredericka Martin Papers,ALBA 001,Box 9,Folder 21;interview with Jensky,research materials for Into the Fire:American Women in the Spanish Civil War,a film by Julia Newman,ALBA 266;author’s interview with Bernice Jensky,13 october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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