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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走访前线的弗里德里希大公和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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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日,康拉德(左)和弗里德里希大公(右)首度走访前线(这场战争期间他们只去了前线三次)。照片中,他们站在格鲁代克阵地里,听着战斗声,未拿定主意。他们的德国武官站在他们后面,礼貌性隔着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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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来源:Heeresgeschichtliches Museum,W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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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芬贝格的第四集团军已有一半军官和大部分士兵死于战场。加利西亚人(乌克兰人、波兰人、犹太人)也死了许多;这时还保住性命者,窝在自家地窖里,听枪炮声在上方响。华许本巡视奥军撤退过后的原野,震惊于竟有约一百万士兵在只比“十英亩地”大一些的地区交战。战事已变成孤注一掷的力拼;他看到“奥地利人甚至想用双手挖浅壕”。他走过这块小小的突出部,“踩过一个又一个炮弹坑,每个坑旁布满蓝军服残布条、被高爆炮弹炸碎的人骨碎肉”。华许本所提到十五万战死者,有十二万人是奥匈帝国人,他们被赶进这个十英亩大的地区,被俄军炮火屠杀。华许本冷冷论道:“战争是不适者生存。没跑而丧命者,始终是最优秀的军官和士兵。”[81]这时康拉德着手拔除那些不适任的幸存者:他已拔掉布鲁德曼、普费弗和胡因;这时把舍穆瓦也撤职。博罗耶维奇撤出格鲁代克,留下一堆借口:“(第四)集团军受到无法抵御的攻击,使我们无法利用已在伦贝格赢得的胜利取得战果;总司令部下令全军撤退到桑河。”[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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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中旬,奥匈帝国北方面军在已安然撤到桑河之后,该地的普热梅希尔要塞提供了某种程度的保护。康拉德的四个集团军(第一、第四、第三、第二)已混在一块,为了把数千名落伍士兵挑出来,循不同道路送回各自所属部队,还花了数天时间。奥芬贝格忆起试图脱离战区和凶残俄军之魔掌的数长条犹太难民队伍。[83]在科马鲁夫尝到胜利(或者说看似胜利)的滋味后,康拉德这时满脸愁苦。俄军已拿下约两百三十平方公里的奥匈帝国领土,并威胁将切断康拉德与奥匈君主国和德国的联系。俄国在这场战役中损失二十三万人,远比损失四十四万人的奥地利更禁得起打击。[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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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靠奥芬贝格在科马鲁夫的作为受到嘉许的康拉德,这时却反过头来把这次挫败归咎于那些作为:“奥芬贝格在科马鲁夫所采取的进攻方向,使他无法在伦贝格之役迅速援助友军。”[85]愈来愈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的康拉德,也怪罪于德国人:“德国人拿我们当牺牲品,赢得他们最大的胜利,却置我们于困境之中;他们派兵不是要和我们一起打卢布林周边的大战,而是为了保卫(东普鲁士)种马场和猎屋。”[86]奥匈帝国驻柏林大使也跟着起哄:“德国人被他们的胜利错觉蒙蔽,始终低估我们的成就……我们挡住整个俄国大军,使德国人得以在有良好铁路、公路的法国取得了不起且相对较易的胜利。”这些抱怨当然都完全忽视了一个事实,即德国人两面作战,且尽管西线陷入僵持,但他们仍继续从法国的“良好的铁路、公路”,抽调兵力到东边乌克兰、波兰有车辙的小路上。[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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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国内讧时,布鲁西洛夫集团军的左翼正横扫布科维纳的灌木荒野、狩猎小屋和该地区的迷你首府切尔诺维茨——此城将于此战争期间易手十五次。布鲁西洛夫的先头部队一路驰抵喀尔巴阡山脉通向匈牙利的最东边山口。康拉德的左翼瓦解、右翼遭侧翼包抄,于是在普热梅希尔的要塞周边,在滂沱大雨中,重新集结他的部队。奥地利诸将领有气无力地劝勉官兵团结抗敌。奥芬贝格的口吻像是个企管顾问:他在九月十五日发文给麾下军官,“成功与斗志高昂的先决条件,乃是每个人愿意全心全意投入当下的任务(行军、战斗),使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有其目标……没有比淡漠、绝望更危险的事。”[88]但淡漠和绝望就是仅存的东西。哈布斯堡军队已经崩溃;如果说在总司令部笨拙的安排里曾有过“目标”,此时无疑已不再有。有人观察到,被俄军俘虏的奥匈帝国军人,“有病、细瘦、虚弱、较矮小”,似乎“对这场战争一无所悉”。[89]仍在奥匈帝国军中者,开小差的人数之多前所未见。“为何每次与敌人起冲突后,都有数千落伍士兵在我军后方游荡,而非与敌厮杀?”总司令部愤愤质问,“得找出这个现象的原因,予以纠正。”[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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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原因为何:无休无止的败仗。许多士官(自始就是很少有的一类人),因为抗命遭降级。士气跌到谷底,而从奥匈帝国的科技和领导统御现状来看,谁都知道这已经没救。奥军已在撤退中损失数十门炮,而他们所救回的火炮,有许多门没有瞄准器,因为炮组人员照先前的指示拆下瞄准器埋在某处。虽然已经太迟,但康拉德仍要炮手带着瞄准器撤退,而非把它们留在加利西亚的黑土里。在已不会有什么战事时,他还命令诸将领“不要再浪费炮弹;务必按照战斗时每一刻的重要程度酌量使用炮弹”,这着实是令人一头雾水的指示。[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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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撤退和遂行撤退所需的最起码的休息上,博罗耶维奇没有费心去“酌量”调度其他任何事物。他命令诸将领连与追击的俄军打后卫战斗都要避免(“以加快西行速度”),要他们派人去周遭土地上搜寻任何款式或口径的步枪。走在他们前面的奥军,撤退时丢下许多步枪。恐慌已攫住博罗耶维奇的第三集团军;九月十六日晚,他提醒在他两侧后撤的集团军留意他的部队,告诉他们“正有数个完整的团涌入普热梅希尔;他们饿着肚子,洗劫店铺,犯下暴行”[92]。他还发下一份备忘录,表达其对目前为止所用之战术的震惊,那些战术包括上刺刀正面强攻、掘壕不到位、没用机枪和火炮施以火力压制,好似哈布斯堡王朝军队想自己送死。[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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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布鲁西洛夫的第八集团军骚扰一侧翼,利奇茨基的第九集团军骚扰另一侧翼、奥匈帝国北方面军九月十七日再度开拔,继续令人疲惫的撤退之行。俄军已在桑河下游架了七座桥,使桑河不再是有用的防御屏障,且使普热梅希尔和其外围诸堡垒可能遭包围、围攻,使整个北方面军困在其中。康拉德和弗里茨尔在普热梅希尔留下大兵力防守,带着北方面军其余兵力往克拉科夫和可作为屏障的维斯沃卡河(Wisloka River)撤退。[94]九月第三个星期时,康拉德估算有六十四个或更多个战斗力甚强的俄国师紧逼他兵力甚弱的四十一个师。[95]奥地利人震惊于俄军之兵多将广;不管在何处,奥军在兵力上都处于劣势,单单布鲁西洛夫的集团军兵力就是奥地利第二、第三集团军兵力的总和。才在一年前,弗朗茨·斐迪南的军事内阁还在一篇名为“破产”的专栏文章中嘲笑俄军。对一九〇五年俄军仓皇撤离沈阳的尖酸描述,此刻用在败逃的哈布斯堡王朝军队上同样贴切:“某种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此刻正折磨这支军队;暗示的力量已失灵;一个卑鄙的小秘密曝光。”[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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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日,康拉德下令再退,退到维斯瓦河的支流杜纳耶茨河(Dunajec River)。第二、第三、第四集团军要在那里掘壕固守。在新桑德茨与兴登堡、德军东线总指挥鲁登道夫会晤之后,康拉德同意调第一集团军前去与维斯瓦河北边的德国第九集团军并肩作战。每个人心里都在担心日益短缺的炮弹——已有太多炮弹被打掉或拱手让给敌人,后面又没有库存。[97]即使有德国相助,奥地利战败似乎已成定局。奥芬贝格部在撤退途中丢掉太多火炮和补给车,此后数个月从空中一直能看到那些遭丢弃的车辆。这时他以艰深的比喻为自己开脱:“布吕歇尔(Blücher)在莱比锡战役之前不也丢掉他整个车队,以改变其作战路线?但布吕歇尔仍是布吕歇尔。”[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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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芬贝格不会这么走运。九月二十九日,康拉德和弗里德里希、卡尔两位大公抵达设于扎克利琴(Zaklycin)的奥芬贝格部营地,授予奥芬贝格利奥波德大十字勋章,转达老皇帝对他的感谢。隔天早上,奥芬贝格在胸前别上红色搪瓷大十字勋章,准备继续撤退时,总司令部派来的一名参谋部信使,带着弗里德里希大公的信,信中写道:“阁下,昨日前去时我推断你的勇气已被近来的事态磨掉不少,推断你不再相信你辖下集团军的力量和潜力。”奥芬贝格奉命自行称“病”,把兵权交给约瑟夫·斐迪南大公,返回维也纳。奥芬贝格惊骇莫名:“此刻,我身为科马鲁夫之役的胜者,却被伦贝格之役的败者拿掉兵权。”康拉德写信劝慰奥芬贝格,但一如其一贯作风,最终却大谈自己的苦处:“这场不幸战争的罪责,会整个落在我的头上,而我除了找个安静的角落躲避同僚的鄙夷,别无选择。”[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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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维托扎尔·博罗耶维奇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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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德曼兵败伦贝格后,由史维托扎尔·博罗耶维奇将军接掌奥匈帝国第三集团军。他上任后立即指出该集团军士气的涣散:“我的部队正大批后撤,饿着肚子;他们洗劫店铺,犯下暴行。”这场战争这时才打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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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来源:National Archi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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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日,奥芬贝格照谈定的做法称病(关节炎)辞职,离开他的集团军,把指挥权交给约瑟夫·斐迪南大公。[100]整个军队所受的苦,远更甚于奥芬贝格所受的苦。北方面军已死伤一半兵力,共十万人死、二十二万人伤;许多师已损失三分之二有战斗力的兵员。即使是法国人(身着红长裤、深蓝色上衣、排成密集的强攻纵队),在开战后一个月里,也才损失三分之一兵力。[101]带有二心的奥匈帝国部队集体投降,加剧兵力的损失,使约十二万未受伤的奥军士兵,连同三百门炮,落入俄军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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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线的战事才打了三个星期,康拉德就损失超过三分之一的奥匈帝国兵力,还有最优秀的军官、士官。“我们的正规战术部队已在目前为止的战斗中被打得七零八落,很难指挥得动,”博罗耶维奇于十月报告道,“我辖下的陌生人远多于熟悉的老战友。”[102]老战友已死或被俄军俘虏;维也纳的第四条顿骑士团首领步兵团,只有七名军官活着逃出加利西亚。[103]阿瑟·博尔弗拉斯将军从霍夫堡宫论道:“如果说战争曾是骑士般的决斗,如今战争则是卑怯的杀戮。”他写道,亟需更多炮灰,“战神已变得贪得无厌”。[104]哈布斯堡陆军部在国内各地紧张贴出乐捐布告,呼吁国民捐款成立新基金,救助已战死者留下的大批未得到官方拨款照顾的孤儿寡妇。[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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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耶维奇促请康拉德完全放弃普热梅希尔,以免该地十五万守军也不保,但战前还试图删掉该地要塞经费的康拉德,这时却投入大笔资金强化该地战备,以顶住俄军的围攻。他紧急调派两万七千工人到桑河,加强普热梅希尔的防御工事。他们架起一千零四十公里长的带刺铁丝网,挖了五十公里长的壕沟,构筑了七条带状的据点,还有两百个炮阵地、二十座堡垒。二十一个村子和约一千公顷的森林遭夷平以辟出火力区。这一工程旷日废时,拜俄军前进缓慢之赐才得以完工。九月下旬俄国六个师终于到达围城位置。[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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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总司令部搬到杜纳耶茨—比亚瓦(Biala)阵地里的新桑德茨之后,康拉德赫然发现自己被困在维斯瓦河与喀尔巴阡山脉之间没有回旋余地的空间里,而俄军正从四面八方包围。康拉德发觉难以移动剩下的北方面军兵力,甚至连替他们补给都难,因为死掉太多军马。他要诸将领不要再要求补给弹药,因为送不过去。[107]美籍记者华许本在这支溃散军队周边四处探看,震惊于尸体之多和弃置尸体的随便。“在某村外围,已挖了数道大沟,沟旁有一堆堆尸体;农民用四轮马拉货车把一车车僵硬的尸体运过来,死尸裂开的脸庞斜眼呆视,令人毛骨悚然。他们就像一堆生铁,从马车上倾泻而下。战争的浪漫在哪里?”[108]浪漫不复见,霍乱和痢疾正肆虐奥匈帝国士兵。[109]这时只有德国人能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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