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451702e+09
1706451702
1706451703 维也纳的政策已让德国对我们双方而言过于狭窄;若始终无法针对各自在德国的势力范围做出诚实协议并付诸施行的话,我们两国就是在耕种同一块受到争执的田地,那么奥地利将是唯一可以让我们持续有所失或持续有所得的国家。
1706451704
1706451705 他在同一篇《宏观报告》的另一个段落,也已经谈到了下列可能性:
1706451706
1706451707 我们将在不很长的时间内,必须为了自己的生存对奥地利作战,而且那是我们无力避免的事情,因为德国的事态别无其他出路。
1706451708
1706451709 无怪乎在那个称得上是“俾斯麦的信仰转变期”,并由此衍生出许多德国历史事件的阶段,最先出现的就是俾斯麦对奥地利的敌意。有关普鲁士与德意志民族革命运动结盟的想法,则来得比较晚。而且那可谓是新形成的普奥敌对关系所导致的不可避免的结果。在一份完成于1858年的冗长备忘录里面(柏林政治圈当时讥之为“冯·俾斯麦先生的小书”),我们可以读到:
1706451710
1706451711 普鲁士的利益与除了奥地利之外的大多数邦联成员国完全一致,却无法与邦联各国政府的利益取得交集,而最德国化的做法,莫过于发展出立意正确的普鲁士分离主义。
1706451712
1706451713 如果那听起来还有些拐弯抹角的话,俾斯麦在一年以后便开门见山地表示:“普鲁士所能拥有的唯一既可靠又持久的盟友——若有心争取的话——就是德意志民族。”又过了一年以后,他在1860年已经忍无可忍地表示:“我们为何如此畏惧人民代议制——无论那是在德意志邦联还是在关税同盟议会?”(十年以前他还认为,“普鲁士的荣誉”首先在于“普鲁士远离与民主的一切可耻同盟关系”。)时至1863年1月,普鲁士派驻法兰克福邦联会议的代表公开宣读了一份原则声明,赞成通过直接秘密普选来组成一个代表民意的议会。那时,俾斯麦已经在三个月之前出任普鲁士首相兼外交部长。
1706451714
1706451715 “普鲁士宪政冲突”促成俾斯麦被任命为首相,但我们无须在此细述那段戏剧性的历史。我们只需要记住的是,普鲁士也曾经有过非常强大的自由主义民族运动。俾斯麦以“冲突部长”之姿所推行的政策,使得他自己起先无法被那个运动接受。9然而,俾斯麦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有朝一日可将普鲁士境内与境外的自由派人士争取为盟友,与他们和解——他必须那么做,并且能够成功做到,而实际做法就是满足那些人的民族愿望。俾斯麦担任首相以后,便在他著名的第一篇演说中表示:“德国所仰望于普鲁士的,不是自由主义,而是其实力”,以及“当前的重大问题不是靠演说和多数派决议所能决定的,而是靠铁和血”。那也就是后来果真发生的事情。
1706451716
1706451717 人们向来只注意到那篇讲词当中具有挑衅意味的“铁和血”这个用语,却忽略了俾斯麦已在此做出暗示,向自由派人士表达强烈的求和意愿。“铁血宰相”向国会议员们传达的讯息是:政府需要那支违背其意愿而被扩大的军队,以便有朝一日能够用武力来实现他们也争取的目标,亦即建立一个德意志民族国家——一个与普鲁士结盟、受到普鲁士领导的国家,即便它只是一个小德意志国,甚或仅仅是一个北德意志国。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俾斯麦的主意。因此,若有人宣称,当俾斯麦在1862年出任普鲁士首相和外交部长之际,1866年的战争及随后的和约已经在他脑海中构思完毕,那并不算是特别夸张的讲法。
1706451718
1706451719 只不过这种讲法多少还是有一点儿夸张。俾斯麦于1890年被解职之后不久,曾在一次访谈中大致说出了有关自己的实话:
1706451720
1706451721 政治人物就好比是森林中的健行者,他固然清楚自己行进的路线,却不晓得将在哪一个地点走出森林……只要有任何解决方案能够让我们不必打仗就实现普鲁士的扩大和德国的统一,我都会欣然接受。有许多不同的道路通往我的目标。我必须按照顺序一步接一步走下去,最后才走上最危险的一条路。一成不变可不是我的作风。
1706451722
1706451723 但无论如何,目标已经确定下来,那就是要扩大普鲁士,并且在与之并行不悖的最大范围内实现德国统一。同时,从一开始也相当清楚的是,这个目标只可能在违逆奥地利意愿的情况下得以达成,而且通往目标的最危险途径——战争之路——到头来势在必行。就此而言,1866年的战争不同于俾斯麦的另外两场战争,其中也包括了之前在1864年爆发的战争。那场因为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的缘故,由普、奥两国联手对付丹麦的战争,只不过是为了用武力来解决普鲁士与奥地利的德国之争而走上的许多条弯路之一罢了。俾斯麦通过战后起先由普、奥共管,而后分别加以统辖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在德意志两大强权之间制造出新的争端。然而,那其实只是一个即兴之作——导致这场争端的诱因事先无法预见,而且在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问题突然迫在眉睫之前,10俾斯麦几乎并未留意于此。
1706451724
1706451725 听起来或许令人吃惊的是,同样的讲法也适用于俾斯麦最后和最大的一场战争,即1870年至1871年的德法之战——那场战争促成德意志国的诞生,并且以远甚于1866年德意志“兄弟战争”的方式,于俾斯麦去世后为他在德国带来了荣誉和声望。
1706451726
1706451727 不过让我们再继续探讨一下那场兄弟战争,因为它以远甚于1870年至1871年德法之战的程度,导致德国局势出现革命性的变化。其结果完全符合——并且比之后的德法之战更能够符合——俾斯麦长久以来通过各种不同途径所争取的目标。这可以从四个方面来看:
1706451728
1706451729 首先,普鲁士的面积巨幅扩大,不但并入了一整个王国(汉诺威王国),而且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黑森选侯国、拿骚公国都变成了普鲁士的省份;法兰克福那座古老的帝国利伯维尔与之前德意志邦联会议所在地,则成为普鲁士的省级城市。普鲁士同时完成了最后与最大一次的领土扩张,并在本国历史上首度于德境拥有完全连成一气的疆域。11我们应该不至于错怪了俾斯麦,如果我们宣称:对身为普鲁士政治家的俾斯麦而言,这就是那场战争的最重要结果。
1706451730
1706451731 其次,出现了一个新的机构:北德意志邦联。这个看似稀松平常的名称,实际上在背后隐藏着第一个德意志联邦国家,它可以——或许也必须——成为日后德意志国的滥觞,而且此事果然在四年以后成真。北德意志邦联二十三个成员国所占的比重非常不平均:普鲁士在1866年进行并吞之后,全国百姓多达二千四百万人,其余二十二个成员国的人口总数却只有六百万。可是不管怎么样,北德意志邦联拥有一个通过全民普选产生的“国家议会”、一位“国家总理”,以及一支邦联陆军12——普鲁士陆军纵使遥居第一,却仍只是其中的成分之一而已。从俾斯麦的角度来看,北德意志邦联是他向德意志民族运动(及其议会民主愿望)支付的头期款。但仍无法确定的是,俾斯麦除了这笔头期款之外,是否还会愿意作出更多表示。
1706451732
1706451733 第三,南德的四个邦国(巴伐利亚、符腾堡、巴登、黑森—达姆施塔特)有史以来第一次变得完全自立自主,仅仅通过军事联盟和关税同盟与普鲁士产生联结。他们后来与北德意志邦联合并,其实是1870年至1871年的战争在德境内部造成的唯一改变,而且基本上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即便如此,对德意志民族意识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建国行动。至少它使得北德意志邦联可以更名为“德意志国”,北德意志邦联的普鲁士主席则改称“德意志皇帝”。13
1706451734
1706451735 第四,奥地利在一千年的历史上,首度与德境其余部分完全不再具有同一国关系,并且因此而必须大规模进行内部改造,在与匈牙利达成“折衷方案”后,将奥地利帝国改制为奥地利皇帝兼匈牙利国王的双元帝国。14俾斯麦与奥地利签订的和约则刻意不要求割地赔款,借以避免造成任何不必要的羞辱,于是保障了日后与奥地利结盟的可能性。
1706451736
1706451737 从俾斯麦的普鲁士眼光来看,上述一切加在一起以后,其实正是德国的理想状态。然而,在德意志——甚至是小德意志——民族主义者的眼中,那却只可能是一个过渡状态。但决定实际政策的人并非德意志民族主义者,而是俾斯麦。我们在此必须提出的问题是:俾斯麦从1867年到1870年之间的目标,是否果真在于完成民族统一之战?俾斯麦于1890年代撰写回忆录、为自己创造神话的时候,曾试图让人产生那种印象。不过,我们若阅读俾斯麦在1866年至1870年之间真正表达过的意见,尤其如果把它们拿来跟他1866年时的言论作比较的话,却会产生很不一样的观感。其中的矛盾之处十分醒目:俾斯麦在1866年以前态度坚定不移,不惜铤而走险来实现目标;在1870年以前却宁可静观其变,同时展现出斡旋或劝解的作风。他在那几年内虽然继续与德意志民族运动结盟,但是他对此的保留态度比1866年之前来得更加强烈。
1706451738
1706451739 俾斯麦的保留态度在1866年危机时最为强烈。1866年7月,当克尼格雷茨战役已告结束,普、奥双方尚未在尼科尔斯堡进行停战谈判之际,俾斯麦向普鲁士派驻巴黎的大使发出指示如下:
1706451740
1706451741 我们普鲁士的需求,只局限于通过某种形式来支配北德的力量……我毫不考虑便说出了“北德意志邦联”一词,因为在我看来,如欲在必要范围内巩固邦联的话,就不可能将南德、天主教、巴伐利亚的元素一并纳入。后者仍将在很长的时间内,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柏林统治。
1706451742
1706451743 与此同时,在一封发给普鲁士“美因河军团”指挥官的电报中,甚至出现了一个俾斯麦在1851年以前经常说出,但在1866年其实已不可使用的强硬字眼:“民族主义骗局”。
1706451744
1706451745 这个字眼此后不再出现。俾斯麦出任北德意志邦联的总理以后,便千方百计不让人对他的德意志民族意识产生怀疑;但是,他也刻意不对此作出任何承诺。例如俾斯麦在1867年3月再度向驻法大使表示:
1706451746
1706451747 他们打算将美因河沿线建构成竖立在我们与南德中间的一道围墙,15而我们已经接受此事,因为那符合我们的需求和我们的利益;可是他们是否未能在此认清,美因河并非一道真正的围墙,反而……像是一座栅栏,可任由民族主义的潮流从中寻路穿越?
1706451748
1706451749 他在1868年5月表达得更加含蓄:
1706451750
1706451751 我们每个人都把民族统一放在心上,可是对深思熟虑的政治人物而言,首先考虑的是必要性,然后才考虑喜欢与否——也就是先把房子盖起来,然后才扩建房屋。德国若还能够在19世纪达成自己的民族目标,那在我眼中将是难能可贵的事情;假如它在十年甚或五年之内即可实现,那就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事件,是出乎意料的上帝恩典。
[ 上一页 ]  [ :1.70645170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