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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帝没有回答我的祈求。在这辆灰色的俄国卡车里,在这片广袤的俄罗斯土地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正在进行着一场绝望的努力。这个男人正在与死神奋争,而那个年少的我正在与绝望奋争。那个守望一切的上帝却什么也不做。这个濒死的人现在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可怕的伤口处随着呼吸而产生了夹杂着鲜血和唾液的大气泡。我考虑过所有可能的选择:我可以回头向车厢里的人求救,或者强迫他们来照顾他,甚至是用枪逼他们也在所不惜,或者我还可以杀了恩斯特,使他的痛苦能够短暂些,但我知道我没有能力这样做。我还从来没有被迫杀过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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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现在自己脏兮兮的脸上只剩下眼泪留下的痕迹。我不再哭泣了,红红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车头正中竖起的排气管,排气管刚好把车前面的地平线分成了两半。恩斯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每一次他的手用力时,我都会被一种恐慌所包围。我无法看他那张可怕的脸。现在空中有几架德国飞机飞过,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这些飞机上的人祈求着帮助,希望奇迹能够发生。也许那些飞机是俄国人的,但这已经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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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斯特抓住我的手开始抽搐了起来。现在他的手是如此用力地抓住我,以至于我不得不停下车来,以备最坏的情况发生。我转过脸去看着他残缺的面庞,现在他的眼睛好像在定定地看着某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的眼睛里浮现着一种奇异的神色。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以至胸口都有些疼痛。我不敢相信这即将要到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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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道:“恩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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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我的朋友扶起坐在了座位上,我自己则开始祈求上天能够救活他。但是他的身体却陡然靠向了车厢的另一侧。恩斯特死了!他死了!妈妈!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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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惊恐之中靠在了车门上,任凭自己浑身无力地颤抖着。我现在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当木然地坐着思考时,我还远远没有了解战争无法用人类言语描述的恐怖。我试图忘掉这个噩梦并梦想着生活中种种美好的事物。但现在我的双眼看到的只是我脚上沾满泥浆的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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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面的车厢里探出两个脑袋来。他们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站起来将自己背向他们,然后又下车走了几步。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唤起了自己对于生命和希望的一些感觉。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太严重,这只是一个我必须忘掉的噩梦而已。现在有两个伤员也从车上下来去小便。我开始幻想整个在俄国的德国士兵都会到我们这里来帮助我们。突然我开始想念起法国人,我们的报纸都报道说法国人马上就要参加我们的战斗了,第一个法军军团已经从法国动身,我还看到了相关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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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感到了一股愤怒贯穿了我的全身。我要为恩斯特报仇,这个可怜的家伙甚至连一只苍蝇也没有伤害过,他的一生都用来让那些战壕里瑟瑟发抖的可怜的士兵们如何过得更像个人样。还有他做的了不起的淋浴器。法国人就要来了,我就可以跑上去拥抱他们了。恩斯特也会像对待自己的德国同胞一样对待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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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伤员问我:“发生什么了?”他灰色的绷带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我们没有汽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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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说:“不是。我的朋友死了。”他们向驾驶室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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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人说:“‘妈的’……这也不算太差,至少他没有受太久的痛苦。我们应该把他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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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3个人把已经开始变僵的尸体从驾驶室里抬了下来。我像一个发条人一样走着。我看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土堆,我们决定将恩斯特葬在那里。我们没有铲子,所以只好用钢盔、枪托和自己的手来刨开泥土。我把恩斯特的身份牌和证件取了下来。现在其他两个人已经将泥土推到了恩斯特的身上,在我最后看了一眼恩斯特残缺的脸之后,我们便将泥土完全地盖在了他的身上,并用靴子把土踩实。我感到自己生命里有一样东西已经凝固了,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现在的情形更糟了。我们把一根木桩立在了恩斯特的坟墓前,木桩上面放着恩斯特的钢盔。我用自己的刺刀尖在木桩上歪歪扭扭地刻下了几个法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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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安息着我们的朋友:恩斯特·纽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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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自己再一次的情绪失控,我转身跑回到了卡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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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后面的伤员现在坐到了原来恩斯特的座位上。那个家伙看起来傻呵呵的,一上车就倒头呼呼大睡起来。开了不到10分钟,卡车的发动机便开始抖动起来,接着便熄了火。卡车的抖动唤醒了我旁边这个睡着的伤兵,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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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说:“没有,只是我们没有汽油了。”他说道:“该死,那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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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说:“我们只好走路了。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出来走走应该不错。轻伤员可以帮助重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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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朋友的死让我在顷刻间成为一个愤世嫉俗者。我多少为同车的人因为卡车没有油要受些罪而感到有些幸灾乐祸。和我一起的同伴用目光上下看了看我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们走不动路的。我们好多人都还在发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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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傻呵呵的自信让我感到愤怒。这个人显然是一个不会问事情究竟的“二百五”。在他被派遣到顿河前线后,一发俄国炮弹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几块弹片打到了他的身上。自从那以后,他就一直靠消炎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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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那好啊,你可以待在这里等待救援或是俄国佬,我自己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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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车跑到后门,用脚踢开了后挡板,向大家解释了情况。车厢里面简直臭不可闻。有些人甚至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为自己粗鲁的行为感到害臊。但是现在除了走路外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吗?大约七八个人费力地站了起来,这几个人脸上都已经胡子拉碴,可以看出他们在发着烧。我突然心里感到难受,我不愿意再坚持这些人下车步行。当这几个人爬下车后,他们在议论着车厢里剩下的没法走路的几个伤员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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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让车上那几个重伤员站起来是不可能的。我们干脆不要告诉他们,把他们留在这里,也许后面的人会帮助他们的。后面还有部队会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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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路了,虽然为那些没法站起来走路的伤员感到难过,但我们又能够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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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里唯一没有受伤的人,也是唯一有枪的人。我把恩斯特的枪给他们,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背。不久后,一个满是泥浆的三轮挎斗摩托车赶上了我们并停了下来,尽管我们没有向他们招手叫停。车上坐着两个装甲部队的士兵,其中一个人慷慨地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他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下了车和我们一块儿步行。那辆摩托车最后竟然装了3个伤员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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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有一个年轻人和我在一起了。他文雅的举止让人感到他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我如今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但是还记得我们一路谈论了许多很深的话题。他告诉我苏军的反攻常常出乎我们的意料,在这片广袤的乌克兰平原上,我们很有可能随时会遇上苏军的装甲部队。我的嗓子开始感到发干,但是我的伙伴看起来对于自己和我们的军队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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