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489012
伏尔泰对卡拉斯案件的极大兴趣反映出他一直坚持的观点：即使人类不采取行动，进步也必然会以某种方式发生。他以一句著名的、但似乎自相矛盾的话作为《老实人》的结尾，他建议“人必须耕耘自己的花园”，正如他退隐乡间的做法一样。但伏尔泰建议人做的绝不是退入内省。他号召每个人走上光明之路，与似乎阻碍人类潜力的体制战斗。1764年，他预言道：“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在撒下革命的种子，革命终将来临……启蒙运动逐渐传播得如此之广泛，一旦恰当的时机到来，它便会全面爆发，接下来会发生一场有益的骚乱。年轻人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将目睹大事件。”
1706489013
1706489014
欧洲现代史：从文艺复兴到现在（第三版） [:1706484638]
1706489015
狄德罗
1706489016
1706489017
德尼·狄德罗的巨作《百科全书》最能反映出启蒙运动的合作本质，以及启蒙运动所产生的深远影响。狄德罗（1713—1784）是工匠的儿子，几乎是个万事通，这位文人写过戏剧、艺术批评、历史、神学以及哲学作品。像伏尔泰那样，他也受过耶稣会的教育，甚至一度考虑过成为一名神父，有段时间他还通过帮助主教写布道词维生。与孟德斯鸠和伏尔泰不同的是，狄德罗早期在文人共和国中过得平凡而艰难。他为了满足其情妇的狂想，写过一部情色小说。但他也发出疑问，为何在男人统治的几百年来，女人虽然具有生育能力，却一直被认为比不上男人。狄德罗声称限制女性权利的法律是违背自然的。
1706489018
1706489019
狄德罗花费了25年编著了《百科全书》，为该书写了5000篇文章。《百科全书》是启蒙运动中最伟大的不朽巨作。这部作品的核心即是启蒙思想家坚持的观念：知识是理性的，且遵从自然法则。社会和政治制度必须以合理为标准。狄德罗说，所有一切都平等地受到批判。通过将人类自身提升为人类探究的核心问题，《百科全书》的140名作者（包括卢梭，他执笔了344篇文章）力图达成狄德罗的目标，即“为了改变普通的思维方式”，也为了给法国带来荣耀。
1706489020
1706489021
1706489022
1706489023
1706489024
18世纪带有水闸的运河，出自德尼·狄德罗的《百科全书》。
1706489025
1706489026
伏尔泰为启蒙运动本身设定了一个目标：教育社会精英中识字且有求知欲的人，可能也教育社会阶层更低的人。《百科全书》至少部分达成了这个目标。《百科全书》从1751年开始出版，花费了20多年的时间才全部面世，全套28卷书中总共有6万篇文章、2885幅插图。它的副标题是“科学、艺术和工艺分类词典”。作为西方有史以来第一套这种类型的汇编，它大胆地尝试整理和分类收集自“地球表面上”的所有知识。其作者们坚信，人类可以通过更多地了解宇宙，改善世界。传统观念认为人类探究宇宙奥秘的能力有限，而《百科全书》则标志着与传统观念的告别。孟德斯鸠为《百科全书》写了有关艺术品位的文章，卢梭写了音乐，伏尔泰写了文学，布丰写了自然。狄德罗通过描述简单的工具和机器如何以及为何巧妙地使各种任务变得简单，专门赞颂了工匠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贡献。
1706489027
1706489028
《百科全书》引发了足够的轰动，仅靠预订销售就能应付它的出版开销。这套书为它的出版商赚得了丰厚的利润。第一版出版后，后续的版本使用更廉价的纸张，并减少了插图，这使得读者可以用初版六分之一的价钱购买到新版。律师、政府官员，以及食利者们（靠财产收入生活的人）更有可能拥有一套《百科全书》，而相比之下，商人或制造商虽然买得起这些大部头，兴趣却似乎没那么大。最初是一种奢侈品的商品最后被放置在“中等阶层”的书架上。
1706489029
1706489030
启蒙思想家们希望《百科全书》能将启蒙运动传播到法国以外的地区。尽管每十卷中大约只有一卷传到了法国以外，但是它在18世纪70—80年代的分布反映了这项事业的成功（见地图9.1）。《百科全书》的简介和书商的广告向潜在的买家保证，拥有这本书即意味着成为有知识的人、一个启蒙思想家。在德意志北部和斯堪的纳维亚地区，买家们被描述成“至高无上的君主”和“瑞典的领主”。一些《百科全书》被送达非洲殖民地，包括好望角。托马斯·杰斐逊促进了《百科全书》在美洲的销售，他还找到了一些如本杰明·富兰克林的订购者。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也拥有一套。尽管教会表示反对，《百科全书》还是出版了一个意大利语版本。不过在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的审查制度让书商和买家都不敢贸然行动，而在葡萄牙，只有警察当局获得了几套。
1706489031
1706489032
1706489033
1706489034
1706489035
地图9.1 狄德罗的《百科全书》的传播 整个欧洲都在订购狄德罗的《百科全书》。
1706489036
1706489037
《百科全书》较为含蓄地挑战了君主权力。作者之一让-雅克·卢梭满腔热情地描述代议制政府，甚至人民主权，他的观点趋向支持共和国。法国王室审查员最初容忍了这套书的出版，但在一场暗杀路易十五的阴谋失败后，审查员在1757年禁止出版第七卷。狄德罗的第一部严肃的哲学作品此前被刽子手烧毁，这时他被短暂地关进了监狱。到了18世纪70年代，法国再次准许出版《百科全书》，此时更多地将其当作一种商品，而非对君主制或教会的意识形态威胁。后来关于该书的小范围争论与出版商之间的竞争的关系更密切，那是拥有官方支持的特权者和非官方支持者之间的竞争。狄德罗的这部巨作也通过这种方式象征了法国君主制内进行的政治斗争。
1706489038
1706489039
欧洲现代史：从文艺复兴到现在（第三版） [:1706484639]
1706489040
卢梭
1706489041
1706489042
让-雅克·卢梭（1712—1778）在启蒙运动中的地位比狄德罗及其《百科全书》更难以定论。卢梭支持人类自由，但他比其他启蒙思想家更推崇情感、直觉和自发性，他认为这些与理性都是人类本质中的基本部分。
1706489043
1706489044
卢梭是日内瓦的一名钟表匠的儿子，也是一名新教徒。年轻的他来到巴黎，希望能成为一名作曲家。傲慢、自以为是的卢梭受邀加入一些巴黎贵族沙龙，这是上流阶级讨论各种想法的非正式聚会，他在那里与狄德罗成为朋友。1749年，第戎学院（法国的学院相当于讨论观点的定期聚会，如后文所述，这是启蒙运动思想传播的方式之一）就“科学进步是加强还是削弱了道德”这个问题发起了征文。卢梭在他获得头等奖的论文中总结，原始或自然的人性显示出人类的良善本质，为了人类的幸福，必须建立新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
1706489045
1706489046
由于卢梭的文章冒犯了君主制和教会，他被巴黎高等法院逐出法国，回到了日内瓦。在18世纪70年代早期，他的著作在那里遭到谴责，此后，他将自己的孩子遗弃在孤儿院（正如他的父亲曾经抛弃他那样），然后他启程去了英国。卢梭仍然是一个爱争论的孤独者，一直与其他启蒙思想家争论不休。他认为，当他曾经的朋友们不同意他的思想时，他们知道他是对的，只不过拒绝承认。在他的《忏悔录》（第一卷出版于1782年）中，他吁请后代看一看与他同时代的思想家们如何曲解了他。
1706489047
1706489048
1706489049
1706489050
1706489051
让-雅克·卢梭的肖像。
1706489052
1706489053
在《论科学与艺术》（1750）中，卢梭认为文明已经败坏了人的自然之善，他称之为政治思想的“基本原则”。由于划分了财富的等级，对财富的无止境追求已破坏了和谐这一曾是人类原始状态中的显著特征的状态。卢梭理想化了相对原始、简单的，以及他所认为的易于管理的社会和政治群体，这使他相信，只有共和国（如他自己的日内瓦）才可能让公民获得自由。正如原始社会中自由的人民为了互相保护而团结起来，有识之士也可以为他们的共同发展以一种直接民主制联合起来。然而，卢梭依旧对代议制政府有所怀疑，他认为人们可能最终会由于选出不称职的代表而让他们自己成为奴隶。他对如何组织、管理人民依旧语焉不详。
1706489054
1706489055
在《社会契约论》（1762）中，卢梭试图解决如何让人们在社会中团结一心，既能获得保护和正义，又能保持个体自由的问题。洛克曾将统治者及其人民之间的关系描述为契约关系；与之不同的是，霍布斯声称，个人只有将自身权利交给专制统治者以换取安全，才能得到庇护，免受自然状态的野蛮之害；卢梭则想象出一种社会契约，其中，个人将自己的自然权利交给“公共意志”，以获得秩序和安全。卢梭对“公共意志”的定义是政治权利平等的公民团体的共识。公民将会和平相处，因为他们被其他公民统治，而不是被急于扩大自身领土的王朝君主统治。
1706489056
1706489057
尽管《社会契约论》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前几乎无人问津，但它对当时的社会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批判。卢梭用激动人心的论断总结他的思想：“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当伏尔泰和其他启蒙思想家寄希望于统治者能变得开明时，卢梭却坚持认为主权并非来自国王或寡头，甚至不是来自上帝，而是来自人民集体对自由的追求。
1706489058
1706489059
卢梭因此帮助塑造了启蒙运动的最后一个阶段，该阶段给情感更大的自由度，为19世纪浪漫主义开了先河。卢梭在小说《爱弥儿》（1762）的开篇写道：“出自自然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书中描述了他认为的自然和世俗的理想教育，就像爱弥儿在他的家庭教师的指引下，在探索溪流和磨房的徒步旅行中逐渐接触自然。卢梭的目的是让大自然的奇迹刺激爱弥儿的情感，让他的情感早于理性发展。他认为理性是“最晚也是最难以培养的”。爱弥儿的自然美德应该得到保护，以对抗培育中的缺陷，同时也应将这些自然美德作为目的本身培养起来，这样他就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个体。苏菲是爱弥儿精挑细选的“出身高贵的”妻子，卢梭让她也受到了教育，那是适合于他所认为在生活中处于较低地位的女性的教育。尽管如此，卢梭坚持女性具有智力发展的能力，这个观点超前于他的时代。这部小说在当时引发了强烈反响。
1706489060
1706489061
伏尔泰讽刺卢梭将自然作为美德来推崇：“先生，我已经收到了您的反人类的新书，谢谢您。没有人费过这么多心思来让人变成野兽。一个人读了您的书后，就开始想在地上爬了。但我已经失去这一习惯超过6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