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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式步枪、加拿大骠骑兵、新南威尔士枪骑兵、特立尼达轻骑兵、壮观的戴头巾留胡须的格布尔特拉、班达拉家及印度其他邦的枪骑兵、骑黑鬃马戴流苏土耳其毡帽的塞浦路斯军人。皮肤黝黑的步兵旅——用一条狂热的新闻的话说,“可怕、美丽得让人受不了”,穿着如梦如幻、斑驳陆离的制服在街头蜿蜒行进:婆罗洲达雅克警察、牙买加炮兵、尼日尔皇家警察、高大的印度锡克人、黄金海岸土著、香港华人、新加坡马来人、西印度群岛的黑人、英属圭亚那和塞拉利昂,一群又一群的人从眼花缭乱的人们眼前走过,他们被自己力量的证明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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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迈的女王十分开心。一位报社摄影师甚至抓拍到她难得的、面对人群笑容可掬的形象,作为世界上无可争议的超级大国、上帝的选民,全英国人体会到帝国的辉煌一刻。仅仅在4年以前,没有多少人预见及此。塔奇曼引用了女王在钻石婚那天接到的一份最令人羡慕也最奇怪的效忠之作、鲁德亚德·吉卜林名为《退场》的诗。这是充满尊严与力量的诗篇。如果吉卜林是帝国的吟游诗人,那么,他在这个场合就发出了警告,甚至是讣闻:“受到远方的召唤,我们的海军逐渐消失/火焰沉没于沙丘和海岬/瞧啊,我们昨日的所有盛况/恰如尼尼微和提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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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多利亚时代,这样的声音少之又少,虽然对于吉卜林发表在《时代》的诗歌,公众反应热烈,说明他的艺术敏感性抓住了国民情绪的一个方面。30年前,马修·阿诺德“信仰的海洋”已经预见了带着“忧郁的、悠长的、退却的咆哮”的衰退,无声无息但是无情地消逝到“晚风的喘息/退到巨大的边缘、凄凉/露出满地的小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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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当老女王香消玉殒以后,帝国准备的告别仪式不适合于一个人,而更适合于一个时代:对于悲伤的荣耀的华丽盛典。仪式如此精致复杂,邀请的皇室名单如此冗长,以至于从女王死亡到葬礼进行,其间差不多筹备了两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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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游艇阿尔伯特号把女王的遗体从怀特岛送到朴茨茅斯。皇家海军主力舰和巡洋舰,以及从德国、法国、葡萄牙甚至日本的船只前来护送女王最后一程,只有西班牙遗憾地没能完成这项高贵的任务:他们的船没能及时赶到,摩纳哥亲王的一艘较小的船奉命替补。从朴茨茅斯港到伦敦的转运本身也是对时代变迁的证明:女王的遗骨由火车运送,沿途有数万人参与了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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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日,葬礼随从终于抵达首都,女王的遗体被搁上炮架(根据女王陛下的口谕)。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客厅一样,棺材里面塞满了个人纪念品和照片(当然,包括阿尔伯特的照片,以及女王的苏格兰男仆约翰·布朗的一张照片。根据女王的指令,约翰的照片放在她的手腕上)。2万名士兵陪伴女王最后的旅程,另外3万名士兵沿街担任仪仗队。女王的棺材后面跟着为女王合上双眼的德国皇帝、葡萄牙和希腊国王、五位王储、十四位王子、两位大公爵、一位大公、五位公爵和无数地位稍次的达官贵人。小说家亨利·亚当斯在伦敦的俱乐部写信回家说:“我哀悼安全的、母亲般的旧资产阶级女王。在她宽大的、可怕的苏格兰格子围巾下面,她的国家温暖舒服,她的任期如此非凡的方便和有益。我对她死亡的害怕远远超出我的预料;她是一个维持符号——现在我们遭遇野外水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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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德后退的“信仰的海洋”和亨利·亚当斯的“野外水域”只是两个海洋的隐喻,他们以之形容一种盲目的、黑暗的、牵引力似乎要把世界拖向一个不确定的结局,或者像是《圣经》中扑向埃及人的波浪,要毁灭整个世界。代表着英国最伟大世纪的最高符号消失了,观者为之震惊,脚下的地球似乎在摇晃。诗人乔恩斯·托尔沃西这样描写他们不确定的后人:“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节奏/海洋的脉动/消失于他们的咸咸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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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口中的伯蒂、满怀蔑视的亨利·亚当斯笔下的“恺撒爱德华”、新王爱德华七世以与其君主身份不相符合的鲁莽,迫不及待地与他母亲的陈腐遗产保持距离。“伯蒂”在温莎城堡横冲直撞。维多利亚的高地仆人、自信满满的约翰·布朗的石膏半身像和雕像被砸得粉碎,文件被焚毁,已故阿尔伯特亲王的纪念品被收到储藏室,数百帧“垃圾老照片”被毁掉。爱德华在过去不被准许抽烟的地方抽烟,身边象征性的屠杀令他兴奋得气喘吁吁,他觉得自己摆脱了一个巨大的、讨厌的负担。随着新扫帚的最后一扫,他把他母亲最珍爱的静养地、她死于其中的奥斯伯恩大院改为候补军官学习的皇家海军大学,以及退休军官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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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女王克制、谨慎,爱德华则粗鲁、直露;母亲把平淡无奇的稳定视为根本,儿子则相信乐趣。目前为止,他一直以乡村别墅的宴会和周末游猎、与漂亮女演员和已婚妇女偷情,以及参加赛马大会和到欧洲度假为职事。除了仆人兼顾问的苏格兰人布朗先生和印度人门希,已故的女王出了名地可靠,她也只与上流社会那些稳定的、可靠的成员交朋友。爱德华可不是这样。他喜欢跟新贵做朋友,这些人聪明得多,负责得多,好玩得多,也有钱得多,或者至少更愿意掏钱博他一乐。佩吉特夫人不屑地说,国王“总是被一群犹太人和一圈赛车手围着”,并补充说他与“闪米特人有着同样的奢侈口味,同样喜好愉快和舒适。”旧贵族及其方式被挤出了国王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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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除了他富可敌国的东道主以外,爱德华完全是一笔债。为了不引起他的不快,英国豪门大户的主人为防国王突然光临,都得一直储备姜味饼干、法式蛋糕、浴盐及异国情调的茄子,而且他一来就会产生巨额的花费。他的个人随从超过十几人,其中有一个阿拉伯小伙子专门为他做咖啡。国王陛下的晚餐一般不少于12道菜,其中有填充了鹅肝、配马德拉酱的沙堆鸟这样的清淡小菜。壮硕的国王身高只有1.73米,体重却达102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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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晚餐极尽奢华,那么,打猎则更加昂贵。当然,不可能让猎手自己去找猎物。毕竟这是爱德华治下的英国;要提供猎物,而且数量惊人。1821年,在诺福克的一个庄园只有39只鸟被射杀,而到了爱德华的时候,数字已经达到了5363只。如此庞大的数量只能依靠饲养,在国王来的时候放到野外。著名的快射手格雷勋爵吹嘘说,在他56年的猎手生涯中,他亲手射杀了25万只山鸡、15万只松鸡和10万只鹧鸪——平均每天超过25只的骄人数字。动物也被养来做打猎之用,一个周末,持枪的贵族和他们富有的资产阶级模仿者就可以击杀不说数千头,起码也是数百头动物。没有多少主人能够长期承担这样的奢华,即便是为了他们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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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蒸汽涡轮机和贵族的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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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恺撒爱德华”是著名的女性玩弄者及令人惊诧的贪婪客人,而他声名狼藉的粗俗预示着早在他母亲统治期间就已经发端的漫长衰落:作为整个大陆每一个君主国家的等级制和社会支柱的欧洲贵族,表面上仍然很辉煌,但已经衰落了。尽管英国国王行为不羁,但是这与皇室礼仪或者统治阶级方面的处置失当无关。相反,这反映了当时潜在的经济情形。自古以来,欧洲贵族的权力建立在土地的基础上,他们因此可以组建军队,修建盛大的宫殿,或者在乡下和宫殿里过着悠闲的生活。土地提供的财富、社会结构由上帝判定的思想是贵族统治的两大要旨。但是,在过去30年间,两者都受到了致命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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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世纪70年代,除了法国(革命已经将他们清除了)及两个小的共和国瑞士和荷兰以外,欧洲各地的贵族仍然保持着真正的权力。后者虽然名义上是个王国,但从来没有形成强大的贵族阶层,因为它的面积不足以支持一个大地主阶级。只有英国贵族才同奥匈帝国和沙皇俄国的大贵族一起,保留了最大的以土地为基础的财富,但是,与哈布斯堡家族和俄罗斯同伴不同的是,英国的大家族成功地把权力集中在极少数人的手中。这主要归功于英国的长子继承法,它规定长子继承家族的所有称号和财产,女儿和较小的儿子只能获得不可传承的礼貌称号,而且,重要的是,他们得不到土地。而在奥匈帝国或者德国,因为公爵的所有子女都会成为公爵和女公爵,家族的土地一般也由他们均分,之后再通过战略婚姻重新组合,土地所有权因此一直变来变去。而在英国,贵族一直是一个富裕的小群体。1880年伯克编的《贵族姓名录》记录了大约580个英国贵族,其中75%的人拥有的土地超过1000英亩。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1800年,仅普鲁士有贵族称号的家庭就超过2万个,而1914年的时候,俄国超过了25万个。在匈牙利和波兰,10%到15%的人口属于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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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来,英国的贵族捍卫了他们的优越地位,他们及欧洲许多传承性贵族看似突然终结的统治,并不是由于一战的炮火,而是更早的时候,相当和平地发生于大海对岸。那些听得见远处铃声的人可能听得出那是新轮船的涡轮发出的呜呜声,它使得轮船可以以更快的速度用更低廉的价格穿越大西洋——实际上,是穿越全球。他们可能听见美国中西部农业技术稳步推进的声音,或者听见码头工人把美国或者俄国小麦投上又快又新的船时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哼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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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冷藏船(第一艘冷藏船SS埃尔德斯理号于1884年建成)的发明,新西兰、澳大利亚及阿根廷的肉制品和乳制品打开了英国市场,使之面向国际竞争。只有1/3的劳动力从事农业生产的英国是欧洲国家中唯一选择不以进口关税保护其农民和地主的国家。结果,新的廉价产品猛烈冲击了它的土地经济。到1905年,英国60%的基本食物和80%的小麦都是进口的。全球市场已经成为事实:不仅仅一个多世纪以来,作为世界卓越的生产者和销售者,英国人早就明白的好处,现在也体会到它的不利之处。对英国的土地阶级而言,这种发展是毁灭性的。长久以来确定的、受到地理屏障保护的、不受其他生产者挑战的国内市场仅在10年多一点的时间内就不见了,利润也随之消失。作为贵族权力基础的土地制度也被彻底破坏了。到1900年的时候,有1.4万个庄园被抵押,只有2800位主人设法继续偿付贷款。仅1903年到1909年,英国贵族就出卖了900万英亩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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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一些人足够随机应变,并幸存下来。他们出售一半庄园,减少债务,投资股票,从而促进了他们的没落。大部分英国投资流到了国外,尤其是美国、南美和俄国有利可图的新企业,从而在无意中帮助了竞争,建立了高效率的现代农业和工业基础,而英国的工厂则还在使用维多利亚中期的机器设备——它们曾经促成了国家的伟大,但是现在已经过时了,跟不上国际市场上技术发展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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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土地收入的下滑对于拥有土地的家庭是危险性的,那么,死亡则意味着破产。1894年自由党政府施行的死亡税最初占继承财富的8%,到1909年,已经上涨到15%。(1919年,上升到40%。)对于已经负债累累、收入下降且不稳定的家庭,家里人的死亡简直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1895年奥斯卡·王尔德戏剧《不可儿戏》中的布拉克内尔夫人以其独特的沉着总结道:“除开个人生前应交的税和死后要交的税,土地已经既不赚钱也不提供享乐。它给人以地位,但是使他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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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卖资产帮助一些人在经济上生存下来,但是对贵族身份和自信心却也是一种打击。1911年,艾尔斯伯里勋爵沮丧地说:“一个人不喜欢以家庭财产丢失者的身份死去。”一些不愿意走这条路的贵族同新兴、富裕的美国人结婚,以放弃旧名衔、采用新名字的方式摆脱困境。后来的英国首相罗斯伯里勋爵成了汉娜-罗斯柴尔德先生;马尔伯勒公爵改名为孔苏埃罗·范德比尔德;兰多夫·丘吉尔勋爵同珍妮·杰罗姆的婚姻名噪一时。珍妮是纽约一位金融家的女儿,她不仅以时髦的独立性名噪一时,也因为在手腕上文了一条优美的蛇而震惊了伦敦社会。财富的诱惑也攻陷了欧洲大陆。1895年,时髦的法国波尼·德·卡斯特雷恩伯爵迎娶了美国人安娜·古尔德,夫人不仅带来了美色,也带来了300万英镑的嫁妆。伯爵用这笔钱过着极尽奢华的生活——包括在巴黎市中心修了一座粉红色的大理石宫殿。结果仅仅3年之后,为了抢救剩下的财富,夫人就决定同他离婚。(伯爵最后死于赤贫,留下了一本文采斐然的著作《贫困生活的艺术》。)有一位范德比尔德家的女儿接纳了匈牙利的塞切尼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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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们很快看出这类婚配的戏剧性与滑稽。托马斯·曼的《殿下》描写一位德国王子和美国女继承人的结合。这也可看作是他对自己与一位富裕的犹太女士婚姻的深情、放肆的描写。这段婚姻把作者塑造成了文学的王子。英国-以色列小说家以色列·赞格威尔在他1893年的短篇小说《只是娶了安妮》中采用了同样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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