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505934e+09
1706505934 这些来去往返并非毫无困难。如果路途遥远,就要趁秋雨初来,或者春雨快结束之际上路,因为地中海的雨季开始于冬季之前,结束于冬季之后。可是延迟耽搁的事经常发生,而且放牧途中难免会经过寸草不生的死亡区。赶上干旱的年头(1945年就是干旱年,造成人畜大量死亡),南方的牧场提早干枯。成千上万只羊沿途死去,骆驼的肉峰危险地消瘦,牧民们便改变他们习惯的路线,返回北方去寻找救生的草料。
1706505935
1706505936 在16世纪,前来地中海沿岸放牧的羊群远比今天多得多。当地居民修筑的路障——我们今天看到正在加固——那时还很不坚固。游牧部落在小亚细亚和叙利亚长驱直入,不受阻拦。勒芒斯的伯龙一年夏天曾在阿达纳附近看见他们。30 在整个马格里布,游牧民的条条大路横贯南北,尤其在一马平川的突尼斯草原以及西面干燥和开阔的奥兰高原。每年将近7月底,长期驻守奥兰的迭戈·苏亚雷斯都能见到阿卜达拉部落涌往奥兰附近。上年秋天,他们在海边的一些土地上撒下种子,因此他们力图确保自己的收成。以防附近部落居心不良。迭戈·苏亚雷斯也看见阿拉伯人牵着骆驼载运西班牙的火枪兵。他平静地观察他们,并且走近去看看他们怎样做饭,怎样把炸过的肉放在油脂中保存,怎样吃古斯古斯,怎样喝他们称为“勒邦”的酸奶。31
1706505937
1706505938 在突尼斯,存在着同样的交替更迭。奥地利的胡安之所以在1573年10月一弹不发就占领突尼斯城,是因为游牧民已经放弃突尼斯北部海岸。相反,土耳其人能在1574年8月占领突尼斯城和拉古莱特堡,却是由于游牧民站在他们一边,并协助他们修筑工事和运输物品。这是几世纪来历史的重演。早在1270年,在突尼斯军队里服役的游牧民,在秋末冬初(圣路易刚刚去世),曾经威胁“要按照他们的习惯,离开军队回到南方的牧场去”。32
1706505939
1706505940 草原的推进和渗透
1706505941
1706505942 这种把游牧民从草原推向大海,然后又从大海推回沙漠的大规模运动,难道不正是地中海历史的一种巨大的制约条件或节奏吗?假如起伏盛衰的交替发生像海潮的涨落那样准确,那么一切都很顺利。可是,除了断断续续的旱灾之外,还有成千上万个原因导致整个机制失常,促使游牧民不满足原来的生活范围。于是,游牧民和定居居民之间发生冲突的机会就成千上万地产生。从根本上讲,牧场对游牧民的生活不可或缺。但他们有时也可能需要耕地,甚至要有一些都市充当他们的供应点和政权建设的基地。
1706505943
1706505944 举一个例子:在16世纪50年代前后,在荒芜的突尼斯南部,夏比亚人建立的小国曾有过一段相当混乱的历史。33 夏比亚人最初是个普通的游牧部落。他们向北推进到凯鲁万附近,来到几乎已经是盛产油橄榄、大麦和小麦的真正地中海地区。他们成功的原因,我们很难弄清楚,但可以补充这一点:凯鲁万是座圣城,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公元13世纪以来,哈夫西德人控制着突尼斯城和整个突尼斯王国,但由于北非的经济衰退和外族入侵——先是基督教徒,然后是土耳其人——国势颓败。夏比亚人利用哈夫西德人的混乱和衰落,在凯鲁万定居下来。夏比亚人以凯鲁万城为据点,曾试图夺取东面萨赫勒地区的大城镇,并且控制当地的纳税人,但没成功。土耳其人和兹拉库特在1551年攻入凯鲁万城,夏比亚人土崩瓦解。于是,夏比亚国被连根拔除,很快就灭亡了。有些原始资料说,夏比亚王朝在西边消亡了,但对这一点没有更多确切的说明。这个王朝留下的只是一道神圣的痕迹。它从虚无中产生,最后又返回虚无中去,夏比亚人的定居生活只是昙花一现。全部情况就是如此。
1706505945
1706505946 历史会重复千百次。16世纪,在的黎波里周围,其他游牧民国家也在相同的情况下出现了,但它们也只是昙花一现。摩拉维特派、梅利尼德人和费拉利亚人的卓著武功,有力地改变了摩洛哥地区的面貌。但是,这些冒险难道实际上是属于另一种性质吗?摩拉维特派在几年的时间内从塞内加尔河沿岸推进到西班牙的中心地带,直逼熙德的巴伦西亚城下。这是游牧民获得的伟大成功的最引人注目的事例!
1706505947
1706505948 除了这些引起巨大轰动的事件、这些暴力行为以外,无声的入侵也在进行。中世纪末期的安纳托利亚的情况就是如此。34 当马可·波罗穿越安纳托利亚时,农民起来反对希腊地主居住的城市。随着起义农民信奉伊斯兰教,欢迎土耳其的游牧民加入他们的行列,随着城市最后也倒向伊斯兰教一边,这就完成了我们上面说过的巨大转变。安纳托利亚逐渐成为人丁兴旺、安居乐业的地区,游牧民从此扎下了根。35 由于不适应绿洲的半热带农业,他们往往投靠地中海的定居农民,依从他们的简单的、往往是粗放的耕作方法。这方面摩洛哥提供了一些例子。
1706505949
1706505950 在几个世纪里,发生过多次从草原到地中海的迁移。今天,定居生活已经取得极大的进展。与此同时,对来自草原的推进的阻挡也大大加强了。尽管如此,撒哈拉人在伊斯兰神秘主义教士马埃尔-阿伊宁的儿子、号称“蓝色素丹”的埃尔-依巴的带领下,于1912年列队远征,重整摩拉维特派的雄风。他们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占马拉喀什,但不久又被法军赶回沙漠。36 1920年和1921年,法国当局在阿尔及利亚南部明智地把快要饿死的、已经损失三分之二牲口的很大的拉尔巴部落收容起来。人们能够想象,这些饥民如果自找生路,将会干出什么事来。同样,在1927年的内志省,用T.E.劳伦斯的话来说,在阿拉伯游牧民的汇集地,沙漠中日益增长的和无所事事的力量随时有爆炸的危险。阿尔弗雷德·赫特纳写道37 :“如果没有英国警察的管制,阿拉伯入侵会再次发生。”况且,这样入侵很可能和过去一样,从叙利亚开始就因新人的加入而扩大规模。由于黎巴嫩雨水充沛,叙利亚边境至今仍然是游牧活动的必经之路。
1706505951
1706505952 还有其他戏剧性的例子。从1940年到1945年,在缺乏正常运输手段的北非,又重新出现了比战前规模更大、往北走得更远的驮畜运输业。卡车因汽油缺乏而被抛弃,于是又开始像从前那样,用挂在骆驼驮鞍两侧的大口袋来运输谷物。这是沙漠妇女用山羊毛或骆驼毛编织的口袋。游牧活动的推进无疑促使传染病再次在北非广泛蔓延,其中首先是斑疹伤寒……
1706505953
1706505954 贝都因人和定居居民的关系不仅仅是无休止的冲突。贝都因人常常接受召唤,开始他们觊觎已久的定居生活。地中海世界自古至今的农业耕作方法使地力耗损过速,农业造成的地力消耗比人们责怪游牧民的羊群对土地的破坏要严重得多。游牧民定居下来,在土地上饲养牲畜,正好符合大规模休耕的要求。一个地理学家写道38 :“游牧民和定居居民是不可调和的对手,这是肯定无疑的。但同时,他们又互为补充,甚至互为依赖。离开特勒河去南方开荒的农民坚持在同一些土地上耕作——在干旱的地方,这不言而喻是荒谬的——但他们为牧民开辟了通道。但是,当牧民王国一旦建立之后,安全就有了保障,运输也正常和方便了。这时游牧民就像他们今天在突尼斯草原上那样,逐渐转入定居生活。”可以肯定,农业的改进以及轮种、作物移植这些现代技术的应用,必然会消灭游牧生活。几十年来,移民在提亚雷特高原开荒种地,种植小麦,把那里原有的大批单峰驼饲养者几乎统统赶走了。
1706505955
1706505956 但是,地中海地区同附近沙漠之间的冲突,并不是犁和畜群之间的对立。这是经济、文化、社会、生活艺术的对抗。俄国的历史学家认为,来自草原的任何推进都以社会结构的变化为序幕,即从原始阶段过渡到“封建化”的形式。39 大家还知道宗教神秘主义的某几次高涨在伊斯兰教的远征行动中所起的作用。人口增加所起的作用并不亚于此。游牧民利用了定居居民的一切失误和弱点,其中有农业方面的,当然也有其他方面的。没有这些根基稳固的文明的有意或无意的合作,这些戏剧性的起伏变化是不可思议的。
1706505957
1706505958 埃米尔-费利克斯·戈蒂埃认为,16世纪时北非的游牧民比平时更遍布各地。40 当时北非处于一系列危机之中。其中包括因撒哈拉贸易不畅而出现的经济危机,以及因葡萄牙、西班牙和土耳其的对外征服带来的战争危机。这些征服后来在马格里布中部和东部重建了秩序,但是争端依然存在,因为长期的动乱造成了严重的和革命的局势。逃到图瓦特绿洲避难的安达卢西亚流亡者,帮助沙漠上的宗教城市宣传圣战并且付诸行动。从15世纪到18世纪,伊斯兰教的穆拉比德中心明显地撤向南方,这无论如何也是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41 人们由此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摩洛哥的秩序竟靠来自苏斯地区的阿拉伯贵族来重建,说到底要靠沙漠来重建。16世纪末,在阿尔及尔、突尼斯、的黎波里的摄政统治时期出现的动乱,同西班牙文献中所说的阿拉伯人的骚乱有关。这里所说的阿拉伯人应该理解为阿拉伯游牧民。他们往往与城里的阿拉伯居民联合起来反对土耳其入侵者。这一切说明当时骚乱的范围有多大。在16世纪最后10年里,在整个地中海南岸,从直布罗陀海峡沿岸到埃及,骚乱经常发生。游牧活动在北非似乎起着越来越大的作用。既然游牧活动同其他活动一起发展,北非难道没有卷入这个世纪的高涨吗?游牧民毕竟敌不过土耳其的火枪、火炮,以及摩洛哥贵族的大炮。他们能够在这里或者那里取得一些地方性的胜利,依靠突然袭击得手,争取广大地区参加反叛的行列。然而,最后胜利并不属于游牧民,因为从军事上看,游戏的规则已经改变。在这之前,游牧民一直所向披靡,是杰出的无可匹敌的骑兵,现在却被火药弄得一筹莫展。无论对伏尔加河流域的喀山牧民,中国北部的蒙古人,还是对非洲和中近东的部落来说,情况都是如此。42
1706505959
1706505960 运输黄金和香料的沙漠商队
1706505961
1706505962 游牧民的一般历史,要同沙漠商队的大规模的往来联系区别开来。后者是从沙漠的一个边缘到另一个边缘的长途旅行。几个世纪以来,这些旅行一方面把地中海和远东连接起来,另一方面又把地中海和苏丹内陆以及黑非洲连接起来。游牧民的一般历史和沙漠商队的往来联系活动的不同,就像近海航行和远洋航行不同一样。沙漠商队为商人服务,为城市服务,为在世界范围的经济活动服务。这是一种奢侈,一种艰险而复杂的活动。
1706505963
1706505964 沙漠商队并非从16世纪开始。这个工具当时被沿袭使用,并且完整地保存下来。随后几个世纪也接过这个工具,没有更多地加以改变。戈比诺、G.施魏因富特、43 勒内·卡耶、布鲁农44 和弗拉夏45 谈到沙漠商队时,都转用塔韦尼埃的描述。这些描述与一位英格兰无名氏的说法如出一辙。这个英格兰人在1586年前后,随一支大型商队去麦加朝圣。46 商队在斋月结束20天后组成,在离开罗三里远的“比尔卡”起程,聚集了4万头骡子和骆驼以及5万人。商人走在队伍的前头,照料各自的货物,沿途有时也出售丝绸、珊瑚、锡器、小麦或大米,但他们主要是去麦加换取其他物品。朝圣者走在队伍的最后,除了自己以外,别无牵挂……这支由富人和穷人组合起来的队伍,有它的武装首领,即商队的“头人”,另外还有向导多人。夜间,向导们手持点燃的干树枝为行进中的队伍照明。人们更喜欢在从凌晨两点到太阳升起的这段时间走路,以便利用夜间的凉爽。为了防备红海沿岸的阿拉伯强盗,商队备有卫队:200名骑兵和400名步兵,加上一支野战炮队。12头骆驼拖着6门大炮,用来吓唬贝都因人和在商队胜利进入麦加时制造声势,以引起轰动。正如叙述者所说,这是为了庆贺胜利。
1706505965
1706505966 我们看到,这支半宗教性、半商业性的庞大队伍行进速度很快,在40天内走完从开罗到麦加之间这段困难的路程。每支商队都有大量驮畜(土耳其军队的粮草供应有时需要征用3万到4万头骆驼)。他们人多势众,遵守商队严格的纪律,必须自己设法生活,除去做饭和喂养牲口必需的水和燃料之外,途中几乎不向当地索要任何东西……因此,为了使这些昂贵和强大的工具发挥效用,必须从事有利可图的买卖。在撒哈拉,主要是盐、奴隶、布匹和黄金的贸易;在叙利亚,香料、药物和丝绸等商品声誉卓著。这些贸易都定期进行。
1706505967
1706505968 15、16世纪撒哈拉的贸易总的说来很可能增长了,甚至在葡萄牙人作出重大发现以后,尽管有了这些发现,情况也是如此。当然,从15世纪60年代开始,由于葡萄牙人在几内亚沿岸定居下来,一部分撒哈拉的贸易转向几内亚,从而引起了明显的黄金危机。47 这一点我们以后还要谈到。尽管如此,撒哈拉繁忙的小路在16世纪还是没有停止把这种贵金属运往北非和埃及,然后反过来再把人和商品引向南方。用黄金出口断断续续这个理由来解释阿尔及尔“国王”萨拉赫1556年进军瓦尔格拉,或者解释佐达尔帕夏的一次更重要的袭击,或许是可行的。佐达尔帕夏的袭击无疑更重要,因为这次行动穿越整个撒哈拉。他带领摩洛哥人和西班牙叛教者48 于1591年一直进抵廷巴克图。这次远征或许可以说明在三年后,即1594年,英格兰人马多克看见30匹驴驮着沉重的黄金来到马拉喀什的原因。49
1706505969
1706505970 以上见闻表明我们掌握的材料只是一鳞半爪。我们也无法完全弄清使尼罗河上游河谷活跃起来的贸易往来。土耳其近卫军和骑兵用来装饰自己的鸵鸟羽毛,就是经由阿比西尼亚和埃及间的这条天然贸易通道运到土耳其的。50 在16世纪,这也是输送黄金的道路之一,我们拥有这方面的证据。塔韦尼埃于17世纪还提到过这一点。51 在菲利普二世时代,当欧洲已经转而使用美洲白银时,土耳其伊斯兰世界似乎还依靠非洲的黄金。既然这个世界越来越从基督教国家进口贵金属,就不能说它从非洲大量收进黄金。奇怪的是,在16世纪末期,与萨非王朝统治下的波斯——这是个白银地区——相比,土耳其显然是个黄金地区。52
1706505971
1706505972 在近东,沙漠商队有两大活动地区。一个以叙利亚或开罗为起点,经由各条大道通向麦加;另一个从阿勒颇到底格里斯河。53 根据塔韦尼埃的说法,由于沿岸的水动磨坊太多,幼发拉底河不再用来行船,至少在1638年以前是如此。土耳其军队曾在那年利用该河作为交通线。54 底格里斯河仅在巴格达下游才通航运。55
1706505973
1706505974 有两束交通路线指向印度洋。一束通往波斯湾;另一束通往红海,到达埃及的图尔港和苏伊士港,更向前还能到达吉达港。这是朝圣者的港口,是连接红海和印度,连接红海和南洋群岛航线的终点。56 这些联系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存在,从12、13世纪开始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到了16世纪,兴旺景象毫不衰减。这些联系把海上运输和沙漠商队运输结合在一起,虽然耽搁、延误和竞争时有发生,但是始终以某种方式进行调整,使整个体系得以保存,继续有效地运行。这并不等于说,地中海及其向印度洋延伸的地区形成一个“单独的生命”(雅科布·布克哈特语)。这种说法很动听,但肯定言过其实。毫无疑问,由于波斯湾和叙利亚海岸之间的距离很短,尤其在苏伊士地峡一带,地理状况事先已确定了通道的位置。可是,这些方便的自然条件并不能决定一切。穿越这些沙漠地区仍然障碍重重,要以很大的努力作为代价。
1706505975
1706505976
1706505977
1706505978
1706505979 图 14 15—16世纪的撒哈拉沙漠商队
1706505980
1706505981 本图基本上取自维托里诺·马加拉埃·戈丁诺的著作《世界经济简编》,1963年版。该书主要论述15世纪。图上粗略画出穿越北非通往奥兰或突尼斯城的道路。阿尔及尔只是到了16世纪,即相当晚的时候,才发达兴旺起来。当然,从马格里布通往黑人地区的道路有过变迁。尼罗河是通往阿比西尼亚的要道。
1706505982
1706505983 这样,两种经济有了接触。它们从相互交往中得到的好处是巨大的。但是,它们又各自独立,习惯于独立存在。在瓦斯科·达·伽马发现印度洋航路前,印度洋是个自在的、独立的、几乎自给自足的世界:小麦来自第乌岛;棉布来自坎贝;马匹由霍尔木兹提供;孟加拉生产大米和糖;象牙、奴隶和黄金由南部非洲海岸提供。这个世界足以调节需求和生产的余缺。印度洋要求外部地区提供的并不是日用必需品:太平洋地区的丝绸、瓷器、铜、锡、香料,西方的纺织品和银元。如果没有经常不断的银币交易,印度洋广泛的贸易生活绝不会轻易就偏离正道。地中海地区对胡椒、香料和丝绸的需求迫切而狂热。但是,如果没有印度和中国对白银的酷爱、追求,这些需求也许会落空……
[ 上一页 ]  [ :1.70650593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