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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丹的黄金: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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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纪以前,也就是在美洲的金、银到来以前,地中海已经在或近或远的沿海地带(一般相当远)找到其贸易所不可缺少的贵金属。这是一段悠久的、大体上已为人们所熟知的历史。只是最后的阶段(无疑于16世纪中叶告终),即我们简称为苏丹黄金的阶段,可能尚未充分阐明,至少在不久前是如此。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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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的历史学家把撒哈拉贸易开始的时间定在10世纪。但是所有的情况都让人想到,撒哈拉的贸易可以追溯到更远的过去,甚至早在公元2世纪骆驼到达撒哈拉以前,因为直到2世纪,“加拉曼特人的马和牛在叙利亚沙漠上拉车”。30 可能在10世纪之前,31 来自苏丹的金砂就已经到达北非,并在10世纪以后在南方的尼日尔河曲导致一些组织严密和光辉的国家的建立。与此同时,在北方的马格里布,黄金有助于奥兰和阿尔及尔等新兴城市的诞生。西班牙的伊斯兰武装于10世纪就已在休达等地设置据点,32 并在北非找到了铸造迪拉姆金币(dirhems)的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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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苏丹的黄金不仅是北方和西班牙繁荣的基地。伊斯兰在西部的这一大片地区在12世纪仍然不通海路,只得自给自足。苏丹的黄金同地中海的整体历史相联系,并进入地中海的总的流通区域,要从14世纪开始,也许从1324年马里国王曼萨·穆萨轰动一时的麦加朝圣开始。33 黄金的供应者北非逐渐变成整个地中海的动力。15世纪,基督教商人34 涌入北非。他们随意在休达、丹吉尔、非斯、奥兰、特莱姆森35 、布日伊、君士坦丁堡36 和突尼斯等地安家落户。在这以前的几个世纪,曾经有过冒险的士兵来到北非,曾经有过海盗的袭击,例如菲利普·多里亚1354年37 对的黎波里这个“富有黄金的城市”的袭击。也有过宏大的征服计划,例如阿拉贡人和卡斯蒂利亚人的征服计划。38 到了15世纪,一切都属于商人。历史不再讲述别的,只讲述贸易条约、特权、购买和交换。由于土耳其人的推进,基督教商人在东方遇到障碍,但他们在北非得到了补偿。39 马格里布首先向加泰罗尼亚人、马赛人、普罗旺斯人40 、拉古萨人41 、西西里人42 和威尼斯人开放。他们的定期航行通常抵达的黎波里、突尼斯、阿尔及尔、波尼和奥兰等地。马格里布也向热那亚人开放。1573年,西班牙人乘胜进占突尼斯,当地的热那亚商馆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商馆的蓄水池。在特莱姆森这个“诚实的商人城市”,所有的基督教国家都有它们的代表。贡扎格家族的代理人是纯种马的买主,往返于突尼斯、奥兰、热那亚或突尼斯等地,随身带着汇往柏柏尔的汇票(款项由在柏柏尔定居的基督徒商人签章承兑),或者带着非常碍事的马匹乘坐威尼斯船只返回。43 1438年,阿方索五世向备受饥饿折磨的的黎波里和突尼斯供应西西里小麦,用支付的黄金轧制2.4万枚威尼斯杜卡托,充当对那不勒斯作战所需的经费。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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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金和奴隶的帮助下,商人往南一直渗透,深入到图瓦特和尼日尔。45 基督教国家所能够提供的并在北非商业街道上见到的各种商品,例如布匹、粗亚麻布、五金、小商品等,都越过了撒哈拉沙漠。马格里布的政治不统一,更适于这些商品大量涌入和转口过境。马格里布大体上分成三个地区(由历史形成的三个地理、文化和政治区域):梅里尼德王朝的摩洛哥、瓦哈比特王朝的特莱姆森和哈夫西德王朝的易弗里基叶(突尼斯)。但是,每个地区都有许多自治和分裂的倾向,有许多荒山和独立的城市!奥兰和休达是真正的城市共和国。因此,把北非看成一片荒野是错误的(最了解情况的人也犯这样的错误)。14和15世纪,城市在北非发展起来,同其四周有时显得很不相称。这些城市在生活上不只是朝向地中海,同时也朝向南方,朝向黑人地区,朝向苏丹的穷乡僻壤。从撒哈拉的边境到几内亚湾的海岸,这些联系正如马加尔拉埃·戈丁诺所写的那样,形成一个具有“静止的地理、经济条件”的古老的结构体系。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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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以五种商品为主:金砂(tibar,赤金47 )、黑奴、青铜、盐和纺织品。黑非洲人拥有前两种。交换基本上在北部的骆驼商队和南部的驮运队或独木舟之间进行。从整体上讲,北部占优势,也就是说,伊斯兰商人以及靠近地中海的西方商人占优势。据说,1450年在马里用盐可换等量的黄金。48 根据非洲人莱昂的说法,1515年间,威尼斯的纺织品在廷巴克图售价极高,当地贵族为此对黎凡特的商人和马格里布商人负债累累。49 这就是总的经济形势。但是局部的经济形势也在起作用。归根结底,对黄金来说,一切都取决于三个淘金区的生产的弹性。这三个区毫不神秘。现在人们还知道,50 它们是:上塞内加尔、上尼日尔和几内亚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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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内亚的葡萄牙人:黄金不断到达地中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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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沿着非洲的大西洋沿岸推进,这是一个重要事件。探险者和柏柏尔的摩尔人在布朗海角已有了接触,少量金砂从此改变路线运往大西洋。将近1440年,葡萄牙人到达几内亚湾,在各大河口的当地集市上,奴隶、黄金和象牙可换取色彩鲜艳的、但质量几乎总是很差的纺织品,换取戒指、手镯、铜盆、粗盆、粗毛织品,还有小麦和马匹。1444年,第一批黑奴抵达葡萄牙的拉古什。1447年,葡萄牙制作了第一种国家金币克鲁扎多(cruzado)。1460年,航海家亨利临死时,几内亚湾沿岸一切几乎都已就绪。1482年1月,圣乔治达米纳城堡在几个星期内突然修建起来。这标志着征服的完成。这座城堡是用从葡萄牙送去的材料,特别是用预先切削好的石料修建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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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贸易(黄金,奴隶,象牙,假胡椒,包括几内亚胡椒)也随之繁荣起来。黄金的开采既是以国王的名义,也是以个人的名义进行的。从1500年到1520年,每年输出的黄金可能达700公斤。51 1520年以后,黄金生产明显衰退,将近1550年时更出现了长期的危机,直到16世纪80年代以前,或者更确切地说延续到17世纪以前。当荷兰人1605年开始进行开采时,可以分为三个时期:从1440年到1520—1550年是明显的活跃时期;然后1550—1600年是长期衰退时期;最后是从17世纪开始的恢复时期。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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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520年到1600年(这是一段漫长的岁月)的长期衰退,是最难于解释的。下面三种解释可以接受:在发展减缓的年代里(证据很多),有英、法和西班牙的竞争;对葡萄牙舰队和驻防部队来说,开采费用上涨,黄金变得过分昂贵(这些理由可信);最后,存在着美洲黄金的竞争。新大陆首先向欧洲提供黄金,1551—1560年向塞维利亚官方提供了43吨,即每年提供4吨,而大西洋沿岸的非洲地区最多每年提供700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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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重要的是要指出:撒哈拉运往非洲和地中海的黄金并没有因从1440年到1520年由大西洋运送黄金而中断。西西里岛轧制货币以及从这个岛上转运出金币和金锭。这两件事向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证据。1489年53 ,就像在1455年,西西里小麦大量运往非洲(7.5万公担),换取运回大约半吨黄金。其他的证据是威尼斯人的活跃。54 实际上,柏柏尔的船队继续经常在马格里布中途港停留并在那里装载黄金。1484年12月,这些船只中的两艘被西班牙天主教国王的舰队俘获。威尼斯指责说,“大量黄金被抢走”。1505和1506年,威尼斯商人米基耶尔·达莱泽55 向他在柏柏尔的送货人作过指示,这些指示保留至今。在两次航行中,这个商人都给了他银币和布匹(第一次是威尼斯铸币厂轧制的2000杜卡托金币,以及一些深红色的布;第二次是威尼斯铸币厂轧制的3000杜卡托,另加阿勒颇羽纱和粗呢绒)。它们用以交换tanti hori boni, orj che sieno boni,这实际上是指金砂;船队到达西班牙后,送货人把这些金砂运到巴伦西亚铸币厂熔化;如有可能,就用它们购买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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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10年后,黄金贸易仍在进行。1519年7月15日,三艘轻型船奉命离开科孚岛,从突尼斯把柏柏尔的船只和其他船上的黄金及贵重物品运往扎拉。56 1521年6月也有类似情况。商人要求把突尼斯港口的黄金运往威尼斯。57 档案里保存着许多有关这种贸易的证据。58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衰落的贸易的残余。然而,这个有利于葡萄牙贸易的大西洋缺口打开了几乎四分之三个世纪。在法国方面,情况发展演变的年表差不多相同。在蒙彼利埃造币厂有人说:“柏柏尔的贸易完蛋了。”但在1518年有人又补充说:“来自那里的金粉(les pailloles)运往其他方向,而不是本造币厂。”另一个人说:“柏柏尔产地由于战争不再向外运黄金了,”不过说话时是1526年10月10日。59 柏柏尔船队的最后一次航行发生在1525年。因而,如果我们对十人委员会后来的一项决议60 理解正确的话,那么大约在那时前后,在1524年,到达威尼斯的黄金和要重新熔铸的金币越来越少。尽管如此,从1524年到1531年,61 威尼斯仍然轧制了29617马克的金币,即每年轧制4231马克——三倍于大西洋方面船舶装运的苏丹黄金。威尼斯的黄金不仅仅来自北非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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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由于缺少明确的文献资料,人们会问,杜卡托的变化的背后究竟是什么。1517年,杜卡托已不再是真正的金币,而变成了一种记账货币,从此以后永不变动的兑换率是1杜卡托兑换6里尔4索尔迪。我们不应得出这样的结论——认为记账货币等于我们的钞票(尽管这样对比有时不无裨益),1517年的形势可与我们现今的通货膨胀危机相比,并以此为根据——即威尼斯的货币不再是金本位。作为一种现行货币,杜卡托只是刚刚归入不兑现货币,与索尔迪、里拉一样都是记账货币,但以它为首。1517年,真正货币西昆等于6里尔10索尔迪(比杜卡托多6索尔迪);十年后,在1526年,它等于7里尔10索尔迪。62 难道这仅仅是为吸引黄金而付出的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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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8 威尼斯西昆的兑换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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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贸易与总的经济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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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贸易本身的繁荣与其危机密切相关。几内亚的黄金一到里斯本就进入大规模的商品流通之中。在安特卫普,黄金遇到了德意志矿山的白银;63 在地中海,黄金解决了国际收支问题。同样,最初到达塞维利亚的美洲黄金也不可避免地进入商品流通之中,而地中海也得到了它的一份。在新大陆发现之前,塞维利亚就已向威尼斯商人供应非洲黄金;其后,它又供应他们美洲黄金。16世纪20年代在海洋——大西洋和地中海——两个侧面发生的危机,看来可能是美洲黄金输入造成的后果。当时班布克的黄金失去了一些外国买主,只在最广义的北非找到了一个市场;这在整个16世纪都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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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美洲黄金的开采并不能胜任其任务,在16世纪中叶以前,可能早在1530至1534年,实际上产量就突然下降了。由于有了两部优秀的论著(其中一部已经出版;64 另外一部尚未出版65 ),我们对美洲黄金的开采情况了解得比过去更清楚了。由此产生的后果可能是1537年卡斯蒂利亚的货币贬值,新创制的埃斯库多(或科罗纳,皮斯托莱特)取代了格拉纳达的埃克斯朗特。66 就像20年后威尼斯的杜卡托那样,卡斯蒂利亚的杜卡托成了一种记账货币。就这样,在16世纪20年代初显端倪的一场危机在10年或20年后变成了事实。据约翰·内夫的说法,67 大约正是在这一时期,在1540年前后,德意志的白银产量达到最高峰。所有这些采掘活动看来互有关联,一起上升或下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按照弗兰克·斯波纳的描述和论证,68 直到那时为止,经济一直受到黄金相对膨胀的刺激。黄金的这种充裕间接地推动了银、铜采矿业的发展,因为银、铜对黄金的比价提高了。这是一种奇怪的膨胀。一位历史学家想就此建立膨胀模式,可谓大胆。这种膨胀只会使那些处于社会和经济上层的富人、特权阶层和权贵受益。但是,在这些艰难的年代,即从1530年或1540年至1560年,黄金相对富裕的状态结束了。由此出现了长期的浮动。这种浮动一直到白银大大膨胀时才结束。这时还发现了事先可以预见到的动荡。如果人们接受这一用语,那么“白银主导的经济”取代了“黄金主导的经济”69 , 同时这一情况一直延续到17世纪80年代,70 延续到巴西黄金的最初出现。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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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9 黄金与白银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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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图表原载《剑桥经济史》第四卷(第七章,F.布罗代尔和F.C.斯波纳著)。正如表上阴影区所显示的那样,金属比价(金、银之比)的欧洲平均数直到18世纪初大体上都在不断恶化。与欧洲这条平均线相比,可以看到第一图上的罗马和拉古萨(一些零星的数据)的、第二图上巴伦西亚与新卡斯蒂利亚的以及第三图上奥地利的实际市价的差额。这些自发或人为的差额引起货币、黄金、白银根据情况因投机活动而流动。注意金价在17世纪的急剧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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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非的苏丹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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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离题说明一点:我们既不知道在1520到1540年这一关键时期北非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西方和柏柏尔之间黄金贸易中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西班牙的入侵72 (1509年占领奥兰;1510年占领的黎波里;1518年占领特莱姆森73 )可能产生了作用。另一可能性更大的因素是土耳其和埃及伊斯兰再征服运动的“浪潮”。这个浪潮使马格里布免于成为一个“欧洲市场”,而这在当时是可能的。74 不管怎样,虽然黄金输出到西地中海地区实际上停止了,75 但苏丹的黄金后来还继续供应北非的城镇,尤其是在有利于土耳其和阿拉伯国家的贵族的秩序在那里恢复以后。撒哈拉的黄金用以铸造“吕比亚”、“齐亚纳”、“多布拉”、“索尔塔尼纳”(或西昆)这些阿埃多在16世纪末曾提到的货币。76 后者是在阿尔及尔用纯金轧制的,其他货币则是在特莱姆森用成色较低的黄金轧制而成。据一位英格兰观察家的说法,它们“当然是金的”,77 阿尔及尔妇女的手镯就是用这种金子制作的78 。特莱姆森的金子流通范围远在突尼斯以东,在诸黑人国家以南;它还深入卡比利亚山区,流通于“奥兰地区”。迭戈·苏亚雷斯在16世纪末写道:79 “过去,这些省份的金币比土耳其占领这一王国后要纯得多。”摩洛哥的莫蒂卡尔也是用苏丹黄金轧制的。1580年左右,这种货币在阿尔及尔五光十色的货币市场上比币面价值还高。80 1573年10月,唐·胡安占领突尼斯。他决心在那里坚持下去,就让人把一份长篇报告带到马德里。这份报告相当奇怪地列举了突尼斯哈夫斯王朝统治者的全部收入。除关税、税收和通行税外,报告还提到“蒂瓦尔的金粉”:习语的同义迭用无关紧要;毫无疑问,不应从字面上理解唐·胡安所列举的所有条目。因为他希望把突尼斯描绘成具有各种优势条件的城市。但是,他所描述的细节不太可能是完全杜撰的。81 不管怎样,的黎波里不只是仍在经撒哈拉路线被贩运来的黑奴的集结地(据1586年的记载)82 ,而且是金粉的集结地。83 没有任何事实表明17世纪时黄金没有被带到突尼斯这 一机遇众多的城市,这一地中海的“上海”。84 实际上, 相反的情况会令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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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证据。 如果没有来自黑非洲的黄金和奴隶的吸引力,那么像1543年、1583年和1591年85 (最后一次以占领廷巴克图告终)王公们对撒哈拉的远征,以及1552年萨里赫·赖伊斯对瓦尔格拉的远征,86 就不太容易理解了。戈迪尼奥把摩洛哥“乔尔法”(Chorfa)的兴起和黄金贸易的恢复联系在一起,这种论断是有力的。16世纪临近结束时,苏丹黄金在大西洋航路87 以及马格里布地区重新出现。马格里布也许从中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来加强它和基督教国家的关系。实际上,如果所有这些迹象不会使人弄错的话,那么马格里布在当时正在出现某种程度的经济复兴。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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