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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语言的生命，这样的说法不是科学，而是比喻。语言没有生命；有生命的是使用语言的人，当人们不再讲某种语言时，如果它写了下来，它就仍然是一个整体，可读可用，像古拉丁文和古希腊文。至于是否应鼓励活着的使用者对语言进行保存或是篡改，则要视结果而定。规定标准的拼法废除了随心所欲这一古老的民主权利，结果是我们仍然可以不太费力地阅读过去500年的文学。在这一时期内，词汇经历了损失和变化，意思的区别日趋细致，这是件好事；而许多由于文盲的无知所造成的损失和混淆在当时并没有得到专家的鼓励和喝彩。按目前的发展状况，5个世纪以后的人不可能还读得懂今天的书面文字。不过，为了公平起见，需要说明，现在大受赞许鼓励的对语言随便散漫的使用是与19世纪90年代的诗人用词汇和句子结构做的游戏一脉相承的，散文作家很快也玩起了这种游戏，20世纪的广告商、记者、和公司管理人也相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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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派史学家谈到“集体心态”的时候，指的是在某个时期占主导地位，与其前后的时期有别的趋势或思想状态。时髦的用语是心理学，对这个原来称为“对人的理解”的题目的研究像其他社会科学一样迅猛发展，也成了“学”。它以详细的观察和衡量取代了原来研究者提出的笼统性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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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学科处于准备阶段的19世纪70年代，原是生理学家和医生的威廉·詹姆斯在哈佛建立了第一个心理实验室。不久后，威廉·冯特在莱比锡也建立了一个实验室，其他地方也陆续建立。自愿参加实验的人辨识对不同重量或颜色这类东西的感觉，研究者从中注意到某种规律性。恩斯特·韦伯发现辨识差别需要按比例增加刺激。如果拿起40克的重量后改拿41克可以感到差别的话，拿起80克的重量后就需要拿82克而不是81克的重量才能使人感到差别。这就是韦伯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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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条定律（和其他类似的定律）似乎只适用于一定的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外，人的多样性的因素就开始起作用，于是得出结论说，感官感觉和其他的感觉无法通过分析和计量来解释。冯特设想有一股内在的精神力量把简单的因素结合在一起。观察和内省仍然是现代心理学的工具。观察捕鼠器和迷宫中的老鼠是最常用的方法，造成了“鼠奔”这一比喻的流行，用来形容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在早期的试验阶段，巴甫洛夫所做的狗的条件反射试验，被视为对心理学做出了贡献。其实那不过是他研究消化问题的意外发现。巴甫洛夫主管圣彼得堡的一家生理实验室，一贯“拒绝承认心理学站不住脚的自我吹嘘的理论”。狗与人不同，从它们身上无法了解人的思想的运作；像火灾这样的突发紧急情况会消除狗的条件反射。当迫使它们辨别差别越来越小的刺激的时候，它们会咬面前的仪器；经受同样实验的人可能也想咬做实验的人一口，但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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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威廉·詹姆斯两卷本的《心理学原理》甫一面世，即被誉为划时代的著作。此书批判性地总结了自洛克以来对思想以及自贝克莱以来对幻象的所有精深的发现。它抛弃了当时风行的一些理论，如“精神素材”和纯联想主义，代之以詹姆斯自己的理论。《心理学原理》范围宽广，分析精辟。它不仅是一部受人崇敬的经典作品，时至今日，主要权威仍然经常借鉴书中的深刻见解和无尽的暗示；而且，它充盈着日常生活的内容，外行人读来也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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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先生，我指的是威廉·詹姆斯先生，那位写心理学的幽默家，不是他的兄弟，写小说的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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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氏，摘自私人日记（18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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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最著名，也是最有影响力的一章是詹姆斯为思想下的新定义。它“首先是一条河。链条或系列都不能准确地达意，它是流动的”。詹姆斯把详述这一论点的章节命名为《思想的河流》，以此来表明他对于先前说法的驳斥，根据那种说法，不同的“思想”是众多感觉结合而成的产物。此书出版两年后又出了删节本，其中提出了“意识流”一词，更加突出了流动的含意，最终成为心理学、文学和日常交谈中的固定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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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表明，思想之间的关系同它们涉及的东西一样，也是流动的；在联想主义学说的巅峰时期，黑兹利特对此稍有意识。詹姆斯与德斯蒂一样（＜ 453），重申感觉与思想的起伏相联系，有些完全没有形象。比如，如果和但是这类感觉人人都有，而它们是无法以形象表现的。詹姆斯还说，思想与其说是河流中的结块，不如说是我们为了自己的各种目的从里面“切下来的一块”——人的思想是有目的的。当人不是在做白日梦，而是在坚定地追求思想的目的的时候，他就是在进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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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还研究了思想的几十种其他的功能，但他无意建立体系。他思想的科学倾向和他的经验主义哲学信念（668＞）都与之背道而驰。不过他同时代的人却当仁不让。五六个体系各领风骚，不同学说的追随者互相辩论。英国人坚持他们联想主义的系统——在同时或同地发生的想法彼此密切相连，不过他们根据新的发现对其作了修改。德国人相信结构主义——感觉遵循着既定的法则。有些美国人强调个人和组织性的因素，还有一些人自称行为主义者，因为一切思想都来自身体的行动。苏格兰人麦克杜格尔是“策动论者”，相信意图和目的；两位德国人，克勒和科夫卡，创立了格式塔理论。根据这种理论，人为了调整自己适应形势对整个形势做出整体的反应。他们因此而严厉地批评那些认为言语和想法各为思想中分别的功能的语言学家。在辩论中，詹姆斯和他的信徒被称为功能主义者，这为今后对这一理论做出修正留下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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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有一个叫作心理分析的奥地利学派。它与别的流派不同，是从对精神病的研究开始的，如同拿破仑时代的法国观念学派所认为的那样：研究有病的头脑可以揭示健康头脑的运作方式。还应指出，从1912年到1950年，关于思想没有再出现新的学说，自那以来的新理论也只是旧理论的变种。立体主义十年仍然是文化各个领域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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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学派的首领和核心当然非弗洛伊德莫属。他与夏尔科、雅内和布罗伊尔共同进行研究，在这些研究经验和他自己后来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不断地迅速提出卓越的理论。他的门徒荣格、阿德勒和费伦齐的名字至今仍家喻户晓。他们和后来追随弗洛伊德的人们在大师的学说基础上另有发展，但都一致同意潜意识的主导作用。他们的工作使潜意识变得像盲肠或（现在的）基因一样尽人皆知，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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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潜意识在弗洛伊德的学说中地位显著，在所有“深入心理分析”中都有着重要的作用，但是，关于潜意识的知识并非始于弗洛伊德。有一部关于潜意识学说发展历程的综述性著作，全书共900页，到第418页才出现弗洛伊德的名字。在他之前是众多浪漫主义时代的思想家，其中叔本华认为生命由两种本能所控制——自我保存和性冲动——后者产生意识的内容。在他之后，爱德华·冯·哈特曼收集了大量证据，表明文化大部分是由无意识的动力推动的。其他人提出了对梦境和死亡意愿的分析。威廉·詹姆斯清楚地意识到他那个时代称为阈下的因素在思想的运作中发挥的作用，1909年他在马萨诸塞州的克拉克大学听弗洛伊德演讲时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宣扬的学说，那次在斯坦利厅的演讲是他们两人的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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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结束后，他们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边走边用德语交谈，詹姆斯帮弗洛伊德提着行李箱，但是他突然有一阵发作了心绞痛，他巧妙地掩饰不想让弗洛伊德发现，但弗洛伊德还是察觉了。两人后来在互相提及时都表示了对对方的尊重，虽然詹姆斯觉得弗洛伊德把人的动机过多地归因于性冲动。詹姆斯的多元化思想对任何形式的单一原因都予以抵制。如果他能活着读到弗洛伊德后来的论述，他可能就会接受力比多（libido）的广义，以及弗洛伊德关于求死的愿望的理论。其他医生对弗洛伊德的理论有与詹姆斯同样的反对意见，而主要靠维也纳传来的谣言了解弗洛伊德学说的大众则难以置信，尽管性的问题已经公开讨论，但人们还是感到震惊（＜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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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在巴黎的导师认为某些精神错乱是由性失调造成的，19世纪早期的贝多斯医生也这样认为（＜438）。弗洛伊德提出潜意识是一般人思想的一种原动力，他这一想法是通过研究不适应社会生活的病人得来的。他的天才在于从病人随意尽情的谈话中发现一些因素，再用他强大的想象力把它们形成一套方法。他在分析中运用了他对神话、宗教和文学的知识，这给他为了介绍他的心理学理论所发表的具有说服力的讲义赋予了一种特别的意味。但他这套方法首先是用于治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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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医生就使用让病人自我内省和倾吐心声的办法来帮助他们消除焦虑，天主教的定期忏悔明显地是把一种自然的冲动制度化。也许引导之神——天使或魔鬼——这一古老概念与欲一吐为快的内心冲动也有联系。弗洛伊德提出的清楚而完整的理论使所有这类传统和猜测都显得过时。在这方面，他与马克思和瓦格纳一样是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伟大人物。但弗洛伊德的学说并不是一锤定音。荣格转入了神话的领域，在那里发现了原始意象——既存在于个人心中也存在于荣格所设想的“集体潜意识”中的形成思想的力量。荣格的理论和语言得到艺术家和批评家的喜爱，导致了文学分析的方法，即注意反复出现的形象、象征和神秘的格式。至于对作家和历史人物进行弗洛伊德式的分析，在大师的著作中并无这方面的根据。从文件中找出的证据显然比不上对活人进行心理分析所得到的材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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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位坚持己见的主要人物，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被前两位的名声掩盖了，这是不公平的。他是唯一提出社会对思想的形成产生影响的人。后来从卡伦·霍奈到亚伯拉罕·马斯洛，不止一位心理分析学家印证了他的观点。阿德勒提出的“自卑情结”概念至少与以俄狄浦斯命名的名词一样在通俗心理学中风行。［可读保罗·E·斯捷潘斯基（Paul E.Stepansky）的《被弗洛伊德的光芒掩盖着》（In Freud’s Shad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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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代晚期，摆脱19世纪道德规范的解放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弗洛伊德理论中“性”的首要性终于成了令人兴奋的题目，特别是在日常谈话中；回避这一题目是老古板，坦率直言表示思想开放。然而，那些不了解力比多一词的来源就随意使用这一术语的人却没有注意到它的多种含义。无疑，弗洛伊德在许多情况下使用该词时指的都是性冲动，但在其他的情况中他表达的是该词的拉丁文语义——愿望、急切、渴望，这里面包括性冲动，但也涵盖驱策力的意思，是促使人去想、去做、去实现的狂热的动力。力比多相当于叔本华的意志、柏格森的生命冲动、尼采的“权力意志”，和其他思想家的“生命力”。这些词语的精确用意并不完全相同，与弗洛伊德对本我的理解也不一样，但它们都意味着人内心深处的那种动力。弗洛伊德在涉及自己时使用的力比多一词表明它可以用于与性完全无关的情况（701＞）。在对长达4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所提供的新素材进行思考之后，他又提出，求死的愿望也是一种心理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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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分析在两个方面不同于心理学领域中的其他学科。弗洛伊德认为它是一种生理科学，和其他生理科学一样达到了可以用事实核实的要求；对他来说，本我、自我和超我是像神经和大脑一样运作的器官；他在著作中描述了它们的运作机制。他从未承认他对有些询问提出的解答并未解决问题的实质，或他所创造的词语虽然可能会帮助理解，但并不等于物理学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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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无视文明在多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对满足本能的克制之上，以及文明的存在在多大程度上是以对强大的本能的力量（以压迫、镇压或其他方法？）不予满足为前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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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19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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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弗洛伊德对于艺术型思想的运作或人类社会的特点几乎没有论述。他关于达·芬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章中没有任何评价他们艺术的文字。当然不应该指望弗洛伊德去评价文学和艺术，但在这两个领域中他的思想被任意利用，通常都把他的方法用作解释传记、文学和人际关系的依据。其实，关于艺术家，他只说过他们想要金钱、名声和性满足；关于社会，他只在他最杰出的一部著作中说过对一种文化进行心理分析是危险的。他不仅不鼓励推翻社会限制，反而把压制看作文明的前提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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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理分析被认为荒诞不经之时——解梦的都是骗子——其他对脚踏实地的人来说同样难以置信的概念和方法也在蓬勃发展。自从19世纪70年代以来，官方宗教力量减弱，各种教派开始盛行。对于科学唯物主义的批评打开了缺口，精神上饥渴又无法从传统教会那里和艺术中得到满足的人开始转向其他的教派。这些教派采用的含义丰富的抽象措辞使人感到得以领会生命中唯一或全部的真谛，还可获得因掌握了真理而产生的心境的平和与骄傲。玛丽·贝克·艾娣创办了蔑视唯物论医学的基督教科学派，成为这一时期准备过程中的领先人物。后面是布拉瓦茨基夫人创建的通神学会，这种宗教和东方玄学的混合把人从西方个人主义的负担下解放了出来；它所蕴含的丰富想象甚至吸引了叶芝那样的聪明人。东方的吸引力也造成了维韦卡南达（辩喜）神秘佛学的流行。神话的东山再起和对心理学的兴趣造成了好几种“新思想”，它们依靠自我暗示和其他的方法指导人的意识通向光明，加强快乐感。这种思想运动一直持续到现在，由于基督教内部的教派创新而不断加强；对《圣经》的批评造成了谕意的混乱，使新的先知可以随意重新确定道德责任，许诺普度众生，有时是通过集体自杀的方法。重要的是重新找回了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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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俗不洁的生活方式、对动物性的激情和欲望的沉溺使灵魂笨重粗糙，而节制和纯洁的生活、对低下本性的控制和无私的高尚思想则会激起最优秀最稀有的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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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贝赞特《死后灵魂永生的条件》（18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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