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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显然不是希腊史诗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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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德拉毕竟不是爱恋他的阿里阿德涅，这时候的忒修斯也不再是当日在米诺斯迷宫中杀死怪物的少年英雄。他已经开始衰老，身材走形，而他与前妻所生的儿子希波吕托斯却年轻俊美，淮德拉的心被他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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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史上，有许多年轻男子像希波吕托斯一样，跟自己的继母传出了男欢女爱的故事。但希波吕托斯不一样——他是个极度厌恶女人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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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应该是历史（姑且叫“历史”，尽管史诗中的传说成分比历史成分要重得多）上记载的最早的一个女性厌恶者（misogynist[2]）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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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纪，一位叫约翰·黎利（John Lyly）的英国作家在所写的《优浮绮斯》（Euphues: The Anatomy of Wit）中，有这样一段出自典型女性厌恶者之口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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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果贞洁，必定拘谨；如果轻佻，必定淫荡；如是严肃的婆娘，谁肯爱她 ?如是放浪的泼妇，谁愿娶她 ?如是侍奉灶神的处女，她们是誓不嫁人的；如是追随爱神的信徒，她们势必是荒淫的。如果我爱一个美貌的，势必引起嫉妒；如果我爱一个貌丑的，会要使我疯狂；如果生育频繁，则负担有增无减；如果不能生育，则我的罪孽愈发深重；如果贤淑，我会担心她早死；如果不淑，我会厌恶她的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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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是同性恋。而就希波吕托斯而言，在那个宗教道德约束还没诞生的年代，他显然也不是出于什么禁欲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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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目中，这个漂亮的少年长着一张性冷淡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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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里庇德斯的剧作《希波吕托斯》中，他安排这美丽少年在听到淮德拉喜欢自己的消息后，说出这番话：“女人是大的灾祸，就是那生她和养育她的父亲，拿出一份嫁妆打发她去，算是弄掉了一个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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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厌恶女人永不会停止，即使有人说我老是说这话，因为她们也正是那么的坏。且叫谁出来证明她们是贞淑的，否则只可让我永久地践踏着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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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里庇德斯本人就是个女性厌恶者。这种歧视女性的文化在古希腊并不少见，即便是知识分子如赫西俄德、欧里庇德斯、亚里士多德也逃不过。当年就有人指出这是一种社会病。跟我一样专注历史情爱八卦的古希腊历史学家阿忒那奥斯（Athenaeus）就写道：“当有人告诉你说欧里庇德斯是很讨厌女人的，也许是吧——在他的悲剧里；但在床上，他可热爱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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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放下欧里庇德斯这部戏剧（个人认为在他的戏剧中，这篇也算不上佳作），看看传说是怎么讲的吧：传说，希波吕托斯不仅表达了对继母的厌恶，而且听到她说要与他共同分享王位时，更是直接跑到王宫外，打算在外面一直住到父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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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戏剧里爱神为了惩罚希波吕托斯对女人的厌恶，而特意让继母爱上继子的情节不一样，传说中的淮德拉似乎更像个同时热爱美男与权力的野心家。她知道，一旦国王回来，希波吕托斯就会将一切告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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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在自缢前留下遗书，声称希波吕托斯意图玷污自己，要求丈夫处决希波吕托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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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希波吕托斯怎样辩解，忒修斯依然不相信，但他也不愿处死自己的儿子，于是将他逐出国土。希波吕托斯后来摔下马车身亡，而淮德拉的乳母将真相告诉忒修斯，他这才知道儿子是无辜的。（这父亲竟然粗心得连儿子讨厌女人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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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看这个故事，只觉得又是一摊希腊史诗里最为常见的狗血。直到后来联想起君士坦丁大帝的家事时，才发现里面的政治阴谋——宫廷中哪有真正的男欢女爱，都是利益。第一个接受基督教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第二任妻子向他哭诉，声称他的长子侵犯了自己。也许君士坦丁受不了儿子给自己戴绿帽，又也许他只是妒忌长子军绩出众、功高震主，反正他将自己的儿子杀了。直到他的生母，一个酒馆侍女出身却极度聪明的女子提醒他，这也许是他妻子的谎言。他这才调查清楚，最后将妻子以通奸罪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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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君士坦丁的儿子与继母有没有通奸，但整件事的最大受益人，却仍是继母与君士坦丁的三个儿子——在兄长死后，他们终于能够继承父亲的庞大帝国，分别统治西班牙、高卢和不列颠，亚洲和埃及，意大利与北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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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君士坦丁年代要早更多的淮德拉，也许早已经有此智慧。一开始，她是真爱希波吕托斯，但既然得不到，为何不一同毁灭，为自己儿子留下后路呢？她从来就是个聪明的女人，当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在不背叛父兄的前提下，跟着姐姐投奔更好的生活。姐姐被抛弃了，她仍能平安地回到故国，最后又成为忒修斯的王后。那英俊少年希波吕托斯，是她人生中唯一走错的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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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魅力是没有错的，计谋也没有错，但她毕竟不是神，再聪明的脑袋也算计不出，这个少年竟是个女性厌恶者。自缢前，她也许悲哀地想着：姐姐虽然天真单纯，但她的人生更幸福吧？毕竟爱上她并且要娶她的，是一位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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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淮德拉（Phaedra），希腊神话中的人物，米诺斯（Minos）与帕西法厄（Pasiphae）之女，忒修斯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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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个词的词根恰好源自希腊语，mis源自希腊语的misein，恨的意思；gyne是希腊语的女性之意。女性厌恶有多种表现形式，可以是性别歧视、贬低女性，针对女性的暴力，或者是对女性的性物化。希波吕托斯这种属于极端的性别歧视，欧里庇德斯剧中的他则还有贬低女性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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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是这样的欧洲史 Chapter 6：男欢女爱背后的欧洲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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