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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马尔库斯和马戈的故事有任何事实基础的话,那它们可能是某些遥远回忆的文学演绎,这种演绎与迦太基人的短暂介入以保护岛上腓尼基人利益的行动有关。在公元前6世纪上半叶,迦太基约50%的粮食仍依赖于从国外进口,而萨丁尼亚仍是一个重要的供应来源。[69]实际上,在公元前6世纪期间,迦太基人在该岛的战略似乎是通过建立两座新城镇卡拉里斯(卡利亚里)和那不勒斯,而致力于改善对内陆地区农产品和原材料的征集和运输,而非积极的征服。[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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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南部同样并无迦太基人入侵的有力证据。塔尔特苏斯王国的灭亡与迦太基入侵完全无干,而与它的内部争斗和作为上层阶级主要财源的,与黎凡特地区金属贸易的终结息息相关。[71]即便日后文献中所提到的迦太基人的军事干涉真的发生了,其所持续的时间也必然很短,因为并无关于他们长期占领西班牙南部的考古学证据存在。从某种程度上说,迦太基人进入了黎凡特-伊比利亚金属贸易体系崩塌所带来的经济真空之中,但只是在极为有限的程度上进入。迦太基人在安达卢西亚(如在维拉雷科斯一样)进行了一些殖民活动,但看上去最为成功的是直接对已有的腓尼基移民点,如马拉加和埃布索斯(位于伊比沙岛)进行的重建和扩大。[72]直到公元前5世纪晚期/公元前4世纪初,迦太基才开始获得对海外领地的直接控制权,即便如此,它也并不符合任何可能存在于我们观念中的“帝国主义”模式。几乎没有证据表明迦太基有过领土征服、行政控制、征税、商业垄断的行为,或拨发对外政策经费。[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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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踏足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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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传统观点,迦太基人在这一时期的商业扩张被归因于农业腹地的长期缺乏。[74]然而,来自迦太基的新考古学的确凿证据显示,尽管这一时期迦太基人继续维持并实实在在地扩大了他们在海外的贸易网络,他们也在逐渐放弃先前所严重依赖的海外粮食进口。对古代植物的分析展示了迦太基公民所享用的种类格外丰富的食物:小麦、大麦和其他谷物,多种多样的蔬菜、豆类植物(如小扁豆),以及如石榴、无花果、葡萄、橄榄、桃子、李子、西瓜之类的水果,此外还有杏仁和开心果之类的坚果。鱼和其他海产品、绵羊、山羊、猪、鸡也被纳入食谱之中,甚至有时还吃狗肉。[75]从公元前6世纪下半叶起,这些食物大多来自迦太基的北非领土。[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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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8 迦太基及其北非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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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清楚这一新地盘是如何获得的——不管是通过与当地的利比亚首领结盟,还是通过侵略性的军事行动——但公元前6世纪时,迦太基人显然开始通过建立大量要塞和定居点的方式,将自己的权威扩展到肥沃的迈杰尔达山谷(Medjerda Valley)和卡本半岛(Cap Bon peninsula)以外的地方。[77]后世一份关于卡本半岛(今突尼斯东北部)的希腊文记录清晰地阐明了这一地区对一个人口急剧扩张的城市的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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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土地上……都坐落着由许许多多的泉水和运河浇灌的花园和果园。一座座造型精美的乡村房屋与酸橙树一道伫立于道路边,昭示着财富的俯拾皆是。拜长久的和平时光所赐,房子里满是为居民们营造生活乐趣的玩意以及他们储藏的东西。这片土地上种着藤本植物、橄榄树和大量果树。道路两侧均有成群结队的牛羊在平原上吃草,在主要的牧场和沼泽地附近则是一群群的马。简而言之,这些土地满是形形色色家业兴旺的,地位最为高贵的,愿意用自己的财产换取人生之乐的迦太基地主。[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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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年前,考古学家出于运气,偶然在卡本半岛发现了一处新的迦太基殖民地。盖赫库阿勒(Kerkouane)的惊人之处,不在于它那宏伟的建筑或精致的物质文化,而在于它的幸存。与众多难得一见的位于罗马、拜占庭、阿拉伯与今突尼斯定居点的同类遗址相反,当盖赫库阿勒为罗马人所摧毁的时候,它甚至不被认为有重建的价值。我们甚至不知道迦太基人是怎么称呼这个小镇的,因为“盖赫库阿勒”(这个名字是考古学家起的)这个地名并未出现在现存的古代世界的历史记录上。即便如此,它还是提供了一个走进北非迦太基小镇生活的罕见窗口。[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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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绝大多数北非迦太基定居者而言,生活就是一场为生存而战的艰苦斗争,盖赫库阿勒所展现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它的水资源虽然丰富,但含盐量极高,周边的土地对于粗放型农业而言太过贫瘠。此外,尽管它位于海域边缘,却并无天然海港。盖赫库阿勒是个被历史遗忘的小镇,长眠于沙丘下两千余年,等待着被人们再度发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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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座小镇的众多遗迹源自公元前3世纪初(小镇即将被夷平之前),盖赫库阿勒依旧给我们展现了一幅北非迦太基小镇的全景画卷。[80]它的人口不大可能超过1200人,这些人以打鱼和做手工活为生。这个移民点的支柱产业似乎是制盐业、制作紫色染料(在该镇的遗址中发现了许多骨螺)和生产鱼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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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规模不大,这座小镇却有不规则的方格形系统,建筑物林立于一条条宽阔的街道两侧,公共广场则散布其间。最为引人注目的公共建筑是神庙,它无疑是一道美丽的风景。雄伟的入口两侧矗立着一根根半露方柱,内有一个直通巨大庭院的门廊,庭院被一座祭坛和一道矮墙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献祭用的祭坛位于前半部,后半部则是典礼宴会区。尽管考古学家无法确定这座神庙供奉的是哪位天神,但在该遗址发现的人工制品(包括一个用于献祭的箭头)暗示着这里主要膜拜的是麦勒卡特、他的儿子锡德(Sid)以及塔尼特(Tanit)——这可能表明盖赫库阿勒本是一个建立在外国土地上的“殖民地”。两个赤陶质男性天神脑袋——一个年龄较长,蓄须,另一个较为年轻,无须——均戴着大致为圆锥形的帽子,使得它们与位于萨丁尼亚安塔斯神庙的锡德和麦勒卡特的雕像极为相似。[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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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的是,盖赫库阿勒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特色景观是一些林立于宽敞大道两侧的私人住宅。住宅围墙是按照传统的迦太基手法修砌的,用碎砖填塞巨大的立式长方形石块之间的匀称空隙,令墙体变得更坚固。大部分房屋均由一个接一个的房间构成,其中包括起居室和贮藏室,它们皆围着中心庭院建造。最高级的房屋拥有内置式食橱和柜橱,其中一些带有内嵌型面包炉[类似于今天在突尼斯仍可见到的“塔布尔纳”(tabourna)烤炉]。许多住宅还带有拥有数个房间和一个露台的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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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发掘盖赫库阿勒的考古学家真正感到惊讶的,还是这座小镇的浴室数量之多、设计工艺之精巧。与迦太基独立式浴盆不同的是,盖赫库阿勒的浴盆很多建在室内,其设计是最为精心的:设有一个阶梯形的座位、多个扶手和一个水盆,它们的表面均有防水涂层。一些浴室有单独的更衣室和盥洗室。与很多希腊房屋将浴室与厨房相连的情况相反,盖赫库阿勒的许多浴室设在离入口处门廊,或将房屋与街道直直相连的过道不远处。尽管如此布局有着便于排水、供水这些实用性因素的考量,但该抉择亦表明,清洗身体——它在迦太基世界被视为重要的宗教净化仪式——这一行为的举行地,从户外的公共领域转移到了家庭的私人空间。[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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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小镇还提供了关于迦太基人与利比亚土著人之间相互往来的线索,其价值无法估量。[83]虽然小镇的宗教仪式和建筑式样透露着一股强烈的仿迦太基风格,用迦太基文作书面语,但浓郁的利比亚本土元素依旧随处可见。这一元素体现得最为明显的无疑是在殡葬活动之中。在一个名叫扎比克(Zybac)的金属精炼工人的墓地里,下葬方式与墓主人的利比亚名字相关,因为扎比克是以一个胎儿的姿势被埋葬的(这是利比亚的风俗)。在他的坟墓中还发现了利比亚土著人殡葬仪式中所使用的红赭石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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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居民亦与广阔的地中海世界有所往来。一个表面绘有英雄奥德修斯从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的山洞中出逃的雅典式黑彩陶质酒壶,与一个爱奥尼亚式的杯子,一同在一座年代可追溯至公元前6世纪的坟墓中被发现。希腊建筑学的特色,如爱奥尼亚风格的卫城,也得到了广泛应用,一些给人留下更为深刻印象的私人住宅,显然受到希腊风格的影响,如带有列柱回廊的庭院和使用华丽的粉刷灰泥。公元前6世纪时,迦太基作为一个沿海岸线建立的新商业中心,通过与当地的土著首领签订协议的方式,使其影响力在整个辽阔的北非地区与日俱增,甚至达到了它的直接控制区以外的地区。与此同时,它与如苏尔其斯这样的腓尼基旧殖民地的商业联系仍在继续。[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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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世纪见证了迦太基人在非洲的进一步扩张,肥沃的萨赫勒地区(今突尼斯苏塞及苏法克斯周边的小镇)与大瑟提斯(Syrtis Major,今利比亚西北部)被并入了迦太基版图。[85]这一时期,迦太基在农业生产方面取得了相当于它作为一个商业大国时所取得的显赫成就。近来,对用于搬运粮食进入城市的双耳细颈椭圆土罐的研究清晰地表明,即便到了公元前6世纪的最后几十年,这批粮食仍大多来自迦太基的内陆地区。[86]对土地的测量也显示,在公元前5世纪及前4世纪,新的农场和农业中心开始在迦太基包括半岛地区在内的腹地附近出现。[87]这包括一片位于迦太基半岛北部迦玛特(Gammarth)的华美的别墅山庄,那里拥有大规模的橄榄油压榨产业。[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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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与迦太基农业革命有着密切关系的名字是马戈,此人是一位可在在林木、水果、葡萄栽培以及畜牧业方面给予指导性意见并经常被希腊和罗马作家引用的专家。[89]马戈既是林木、水果与葡萄栽培领域的权威,也是最早提倡使用肥料和必须定期剪枝的人之一。在迦太基商业港口作业的考古学者利用保存于一条水渠(它在公元前4世纪中期的某个时期为淤泥所堵)之中的,大量诸如葡萄、橄榄、桃子、李子、西瓜以及杏仁、榛子和无花果等植物的种子——其中一些使得如嫁接之类的复杂园艺技术的使用成为必要——中找到了与上述专业知识有关的物质证据。[90]葡萄酒的产量也是相当可观的。[91]尤为驰名的是一种用晒干的葡萄制成的甜酒[与今天仍为意大利人所饮用的“帕西多”(passito)极为相似]。整个西地中海地区发现了大量的迦太基运输用的双耳细颈椭圆土罐,它们可能是用来盛葡萄酒或盛橄榄油的,这种罐子在北非的产量亦极大。这一地区还以无花果和石榴而知名,后者被罗马人称为malum Punicum(迦太基苹果)。令迦太基人闻名天下的还有某些农业方面的技术成果,如tribulum plostellum Punicum(迦太基手推车):一种结构简单但效率很高的脱粒机。[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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