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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70 反对党的议员们喜欢提到,战争的阴云还有它光明的一面,指出战争的经验将能团结和锤炼印度的人民。——克里帕拉尼说,“斗争能使一个国家里最好的东西涌现出来,它能带来团结”,甚至战争的危险也能产生好的效果。“必须而且能够利用[对我国边界的]威胁,促成全国的团结,激发全民的干劲。”阿索卡·梅达向政府献策说:“侵略者的脚步踏上了我国的传统屏障。面临着这种情况,全国人民将愿意忍受更大的牺牲。”一幅全国同仇敌忾的幻景,对尼赫鲁也并不是没有一种浮士德式的魅力的。他幻想着,如果印度一旦面临战争,就会变成一个“军队的国家”,“我们所做的每一项活动,每一件事,以及计划等等,都服从于一项主要的事实——因为这将是一场生与死的斗争”。但更经常地,他是强调了战争对于印度、印度人民以及全世界的危险性。一九六一年底他在上院讲话中说,“印度同中国如发生战争,那将成为世界的大灾难……因为它将意味着世界大战,意味着一场无止境的战争。我们将无法在时间上对这场战争给予限制,因为中国既不可能打垮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跨过西藏进军北京。”这个一旦在喜马拉雅山发动战争就将把全世界卷进去的警告,遭到那些要求印度采取军事行动把中国人赶走的人的愤怒驳斥。一九六一年底,一家报纸在社论中写道:“一种荒唐的想法麻醉了新德里,使它变得无所作为,这种荒唐的想法就是认为中印在边界问题上的冲突会使全世界陷入一场核子大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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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72 尼赫鲁在战争问题上讲话的调门是摇摆不定的。一开始,针对着反对党议员们的战争叫嚣,他讲到世界末日到来的大战,讲到战争的恐怖;后来,他又逐步后退,害怕人家说他对由于边界争端而激发起来的爱国热忱泼冷水,同时他承认他自己对于这种爱国热忱也感到自豪(虽然他也说过,他希望那些给他寄送用自己的鲜血写成宣誓书的青年们,能把自己的精力用于更有建设作用的方面),因此他又重申一旦战争来临,印度决心战斗。他一方面说,擂鼓呐喊和粗暴的语言都是错误的,也是危险的;“战争是个危险的政策;如果战争被强加到我们头上,我们将进行战斗,全力以赴地进行战斗。但是,我将避免战争,尽一切可能的力量设法制止战争,因为战争是一件坏东西,是一桩危险的事情……。”另一方面,他又说,“有些事情是任何国家都不能容忍的。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容忍对它的荣誉、正直品格和领土完整所进行的攻击,为了保卫这一切,就需要承担风险,甚至是严重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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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74 虽然尼赫鲁在战争问题上讲话的调门时高时低,但这些讲话在总体上倾向于散播一种想法,甚至给这种想法涂上一层体面的色彩:这就是,如果中国不交出阿克赛钦,印度就将同它打仗。在尼赫鲁拒绝反对党的狂热叫嚣的同时,他还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跑。在边界争端成为印度的一个政治问题之后不久,尼赫鲁就开始把同中国作战说成是一种可能性(他甚至在新德里欢迎周恩来的国宴讲话中还闪烁其词地提到这点)。而在这些闪烁提到最终可能爆发战争的词藻当中,字里行间所包含的一个思想总是:印度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和取得了实力地位之后,将进行战争来收复它所主张的领土。中国人对印度的行动所作的反应,或者中国人为了防止印度的行动而采取的措施,都可能导致战争;这些,在新德里文职官员的头脑中从来没有想到过。尼赫鲁和他的同僚们自始至终都坚信不疑地认为,无论印度在边界上干些什么事,中国都不会进行攻击。这就是前进政策的基本设想。它是对一个在军事上比自己强大得多的邻国所进行的一场军事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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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76 二十世纪的五十年代是印度武装力量受到忽视的年代。特别是陆军,遭受到独立后国大党政府的继母一般的对待。这种情况的产生,可能部分地是由于国大党人对于过去曾为外国统治服务过的人有所不满,因为国大党人自己曾因从事推翻外来统治的活动而被投入监狱或受到更恶劣的待遇。无论如何,上述继母式的态度可以从新政府的两项主要决策中得到证实。第一点就是认为不存在印度遭受任何进攻的危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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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78 这种信念远在独立之前,甚至远在一九二八年尼赫鲁的讲话中就已形成,当时他在一次对国大党的讲话中,列举了被认为可能对印度造成威胁的国家,又把这些可能性一一地排除掉,结论是“对印度不存在来自任何方面的威胁,即便出现任何危险,我们也能够应付”。最先,英国的防卫战略是以次大陆西北方向的入口为重心。自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俄国人吞并了中亚细亚的各小汗国,并推进到阿富汗边界以后,英国人就担心来自莫斯科方面的挑战。这种担心持续到二十世纪的二十年代,虽然此后不久英国人曾一度把这种想法放在一边,转而关注到同阿富汗作战的更为局部性质的可能性。尼赫鲁把这个俄国魔影说成“大抵是假想的”,他认为来自阿富汗的危险至多只是一些小规模偷袭。至于中国,那末,喜马拉雅山构成了“有效的屏障,即便是飞行大队也不能从那个方向过来”。在尼赫鲁看来,印度的面积、印度的地理战略位置、加上各大国不愿看到印度再次受到外国统治等因素,将使印度免于遭受任何大规模的外来进攻。“没有哪一个大国会容忍另一个大国取得英国过去长期享有的统治地位。如果哪一个大国竟敢作这种尝试,其他各大国就会联合起来予以严惩。大国间的相互竞争是使印度免于遭受进攻的最有效保证”。从印度独立后直到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中国部队进行重大进攻的时候,尼赫鲁对于印度的外来威胁一直保持着这种唯理主义的和实用主义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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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80 在独立后最初几年里,印度并不担心来自巴基斯坦的军事威胁——相反,担心威胁的倒是巴基斯坦。从分治前的旧印度陆军中,巴基斯坦所分得的部分,自然要小于印度分得的部分。巴基斯坦这个新国家又是资源不足,组织不全,相形之下,印度的军事优势就显得更大了。当时印度教徒反巴基斯坦的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公开宣称要为一九四七年时所受到的“损害报仇雪耻”,要取消分治。尼赫鲁当时是断然反对这种情绪的,但要抑制这种情绪需要时间。在一九四七年到一九四八年克什米尔战争期间,在一九五O年东、西孟加拉邦的部族屠杀重新爆发的时候,以及一九五一年克什米尔争端再度达到危急关头的时刻,印巴两国之间的战争都有一触即发之势。在以上几次事件中,印度都在旁遮普邦边界地带集结重兵,威胁拉合尔。一九五一年,巴基斯坦把印度对它的军事威胁通知了安理会,多少由于美国的外交干涉才使这次危机得以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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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82 巴基斯坦人这时认识到,他们必须要建设自己的军事力量,至少要达到能够制止对方进攻的水平,否则就要不断受到印度人进攻的威胁。约翰·福斯特·杜勒斯缔结条约的本领,使这一点在一九五四年变成了可能。[注:巴基斯坦参加“巴格达条约组织”(后更名为“中央条约组织”)和“东南亚条约组织”之后,就得到美国的军事援助;美国给予军援的本意是反对共产党侵略。但看来华盛顿也可能认为削弱印度对巴基斯坦的军事优势会有利于稳定南亚局势。] 由于巴基斯坦的武装力量得到了美国的装备和训练,印度再想打垮巴基斯坦就不那末容易了——也不会再出现一面倒的军事对峙。印度进攻巴基斯坦的可能性消除了,而另一种可能出现了:就是巴基斯坦因拥有美国装备的武装力量而壮了胆,也许会试图在克什米尔问题上同印度决一胜负。(这种地位的变化,表现在双方对待“非战公约”问题上态度的变化。开始,巴基斯坦总理列雅格特·阿里·汗(Liaquat Ali Khan)竭力主张签订公约,而为尼赫鲁所拒绝;五十年代的中期以后,印度亟力主张签订公约,而为巴基斯坦所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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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84 在整个的五十年代中,印度军队是单一地根据同巴基斯坦作战的可能性布署战略和训练的,其战略思想开始是进攻,后来又转变为防御。陆军方面,由于具有职业性的审慎态度,曾建议应该对毗邻中国的北部边界的防务给予考虑,但得到的回答是这样一个政治性的判断:没有必要进行针对中国的军事准备。军方在五十年代初期还曾提出建议,要求根据美国和英国在朝鲜作战的经验,编写一本关于中国人战术思想的步兵手册,但这个建议也遭到拒绝。一位印度军官说,“使印度陆军感到十分惊讶的”是,甚至到了一九五八年,一个高级中国军事代表团还被带领去参观印度的主要军事设施。[注:中国代表团团长叶剑英元帅参观了南印度威灵吞的参谋学院,当时校方赠送给他一个该校校徽的银质模型——图案是一只猫头鹰。当他仔细观察这件礼品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股阴影,他感谢主人的好意,同时解释说,在中国猫头鹰是一种不祥之鸟,朋友之间不拿它作为吉祥的礼品相互赠送!实际上,在印度,猫头鹰也不是吉祥的东西,猫头鹰这个字眼通常是用来骂人的,意思是说对方愚蠢。但当英国人选择这个西方的智慧之鸟作为学院的校徽时,更多考虑到它的古典含义而不是当地对它的态度。]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中国人在旁遮普邦参观了一次由第四师表演的对步兵进攻的火力支援,当时第四师就是由考尔少将指挥的;四年之后,正是这个师和它当时的指挥官在同中国所进行的边界战争中扮演了中心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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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86 政府的第二点政策考虑,是从第一点考虑(即认为除巴基斯坦外,印度没有同其他国家发生敌对行动的危险)引伸出来的:那就是认为国防力量的经费必须保持在仅仅能过得去的最低水平上,这样,可以供发展之用的资源就不会不必要地花费在非生产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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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88 在巴基斯坦成立时,印度从旧印度军队中分到的部分大约有二十八万名官兵。新政府在开始时就有意图要削减陆军的定额——尼赫鲁说过,一支高度机械化的、人员比较精干的部队,比一支庞大的但是装备低劣“用腿走路”的部队更为可取——但是这个计划没有实施,陆军兵员反而慢慢地扩大了。到了一九五三年,陆军官兵总数接近三十五万人,组成七个师,其中六个是步兵师——这六个师的编制以及装备、训练的标准各不相同——一个是装甲师。[注:第四、第五、第十、第十九、第二十六、第二十七步兵师和第一装甲师。此外,在旁遮普邦巴地阿拉(Patiala)驻有一个独立装甲旅,在亚格拉(Agra)驻有一个伞兵旅。] 陆军的平时部署,反映了印度军事计划人员同前任的英国同行们相类似的考虑,就是在对巴基斯坦作战的可能和内部安全需要之间保持平衡。有三个步兵师部署在克什米尔,其中的一个营在拉达克的列城布防——而这个营当时也是面向南方,针对巴基斯坦人,而不是面向北方。在克什米尔战争中,巴基斯坦人险些占领了列城,印度军队开进拉达克正是为了对巴基斯坦人的向北运动进行抵制。印度已下定决心,如果巴基斯坦再一次用武力占领克什米尔,印度就将作出反应,进攻拉合尔;为此目的,有两个师布防在旁遮普邦作为反击力量。那个装甲师则驻扎在中印度的占西(Jhan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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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90 上述的部署状况持续到一九五六年,在此期间陆军的数量和装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九五六年那加族人发生叛乱,这就须要不断加强东北地区的军事力量;到了五十年代的后期,已经有一个整师被牵制在那加山区的游击战争中。当时东巴并不构成任何战略上的威胁;巴基斯坦军队的绝大部分都部署在西巴,其中的大部分又布防在旁遮普邦,面对印度;另外一部分布防在西北边境地区,以应付部族骚乱和可能来自阿富汗方面的骚扰——印巴分治使印度摆脱了这个来自西北方向长期存在的威胁。因为那加战役本身的要求增加,于是就把更多的印度陆军部队从旁遮普邦调到了东北地区;同时又成立起新的部队以维持印度在旁遮普的军事实力,结果陆军又开始慢慢地扩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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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92 在一九五九年底朗久和空喀山口事件发生后,由于意识到边界问题可能发展为难于解决的争端,陆军的扩充变得更有目的性,也更迅速了。一九五九年十一月到十二月间,第四师从旁遮普仓促奉调到东北地区;与此同时,建立了一个新的步兵师——第十七师。在东北地区,第四师划归新的编制——第十三军领导,军部设在西隆(Shillong),负责锡金、印度同不丹边境、东北边境特区、麦克马洪线、东巴基斯坦以及那加的防务。第四师负责麦克马洪线的防务,从不丹到缅甸一线,全长约三百六十英里;而该师的一个旅又很快奉调参加那加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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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94 第四师的调防,对印度在东北地区的防御形势没有立即产生很大的变化。当时,从平原地带通向山麓地带的公路,没有超过几英里长的;同时在东北边境特区,根本没有一条横行的公路——从喜马拉雅山倾斜下来的高山峻岭都是南北走向,这就使得横行运动几乎不可能;要到达麦克马洪线各段,只能沿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前进。第四师开进东北边境特区的行动慢得出奇。一九六O年一月,一个步兵连进驻邦迪拉(Bomdi La);到了三月,另一个连开进达旺;到了同年八月份,一个营部在达旺建立起来,另外两个营才抵达东北边境特区,第七步兵旅的旅部也在邦迪拉设立起来。军队的布防这时才慢吞吞地完成,而尼赫鲁早在一九五九年八月就已宣布麦克马洪线的防务要由陆军直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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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96 一直到五十年代后期,印度政界舆论始终反对增加国防开支。克里帕拉尼一九五八年在人民院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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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698 我们一直认为,在非暴力的印度,政府决不会考虑增加军事预算;但是我不得不遗憾地指出,我想这一点也会使我们的国父[甘地]在天之灵感到不安,就是最近几年的军事预算逐年增加了大约[十亿印度卢比];而在补充要求方面的预算又增加了[一亿四千万印度卢比]……请问我们为什么要增加军事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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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00 甘地主义者从一个方面批评政府;而军方则抱怨预算限制使他们难以对现有的设施给予适当的维持,更不要说实现现代化了。克里希纳·梅农和莫拉尔吉·德赛之间的相互倾轧,加剧了军方的困难,也影响到他们主管部门之间的相互扯皮。一个美国驻新德里的记者在一九六一年写道:“如果印度真的存在近似内阁制的政府的话,那么,梅农和德赛二人之间,以及他们主管部门的顾问之间,早已闹得不可开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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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02 到了六十年代初期,陆军方面的抱怨更加厉害了。在一九六一到一九六二年间,陆军总部多次上书国防部长,列举了装备和供应方面的缺陷,并且提出警告说,一旦战争发生,这些缺陷将削弱部队的作战力。这些信件是当时已担任参谋局长的考尔将军所草拟的,他在最后也是最紧急的一次上书中,描述了政府的政策如何使陆军处于困境:“一方面,要求我们尽快地扩充部队,并且说,不这样做我国领土就有被外来侵略者占领的危险;另一方面,发给我们的武器、装备、弹药又是这样微不足道,使得我们不可能用以装备募集的新兵。”他还要求把他这封信提交给内阁国防委员会,这说明军人们认为克里希纳·梅农过去没有把他们的紧急警告向上反映。但这次上书,同历次上书一样,并没有产生增加军事预算拨款的效果。考尔又利用他同尼赫鲁私人接近的机会,把陆军的要求向他提出。根据他本人的叙述,尼赫鲁的答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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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04 如果从国外进口部队所需要的武器和装备,就必须动用外汇,而现在外汇已感到十分短绌。国防开支过大,将使国家在经济上遭受重大挫折,这种情况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他说,鉴于上述原因和某些政治上的考虑,我们必须主要地依靠本国生产武器和装备,这从长远来看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最后说,我们必须依靠自己,因为别的国家在任何时候都可能撤销或改变对我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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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06 这就是政府政策的有力概括。发展要受到优先考虑;外国的军事援助是不能接受的,因为它将会损害印度的不结盟地位,而且也是不可靠的。解决军队的困难处境的唯一办法,是在印度境内不断建立国防工业的长远计划。这样国家的工业资源就会增加,同时军队的需求也能得到满足。在这个期间里,尼赫鲁针对着军方所提出或别人为军方所提出的申诉和警告,反复地论证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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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08 这种思想本来是无可非议的,只不过它无法适应前进政策所承担的风险。不管前进政策本身,或者按照印度人的看法,前进政策的正当性,是由哪样的政治考虑所促成的,这样一个政策却意味着对一个比自己在军事上强大得多的邻邦进行军事挑战。当时,印度同巴基斯坦的争端还没有解决的前景,或甚至根本没有想去解决它。印度政府的政策又加给陆军一项繁重的新任务,就是在没有削减陆军在其他方面所承担的义务或在军事预算没有重大增加的情况下,要使它同世界上拥有最强大的陆军大国之一进行对抗。一九六一年春天,印度已派遣了一个旅团参加联合国的军事活动,镇压在刚果发生的加丹加的分裂运动;此外,从一九五六年开始,印度还有一个营参加联合国在加沙地带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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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10 到了六十年代初期,印度陆军的有限资源已消耗得相当大;但它又很难于表达它对这一问题的不安。印度独立以后,陆军同文职领导之间的关系是不利于前者的。政府对于国际问题所采取的和平的,甚至是和平主义的态度,对于经济发展问题的强调,对于不结盟的坚持,所有这一切都加深了国大党历来对军人们所持有的那种不大买账的甘地主义的态度。一九五七年,梅农出任国防部长,一开始受到军方的热烈欢迎,因为他们感觉这是第一次派给了他们一位精力充沛而且在政治上适宜的部长。但好景不长。不久,双方互不信任和互不满意的情绪就开始影响到高级军官和他们的文职上司之间的日常接触。梅农历来不是个易与共事的人:他讲话尖酸刻薄,脾气暴躁;对待同僚和下属时而怒气冲冲,表现不耐烦,时而又感到后悔,表示亲近。他对于他认为是愚蠢的人公开表示轻蔑;他又自命不凡,因此就不时地把大多数人都看作蠢人。他的这些特性使他难于同高级军官和睦相处,并且很快地结束了人们对他被任命为国防部长的普遍欢迎。除了梅农同蒂迈雅将军——后者在梅农出任国防部长的同时,被任命为陆军参谋长 [注:一九五五年,撤销了总司令的头衔改称陆军参谋长,这就使陆军同其他两个军种处于同等地位。卡维克斯(L.J.Kavics)在他对这一时期的印度陆军史所做的全面研究的著述中指出,撤销总司令,而代之以“三个独立军种,各军种自行制定自己的政策,竞相从主张节俭和态度十分冷淡的政治领导方面争取预算拨款,并且各自根据严格的平等原则保持平行的机构”,结果就损害了军事领导的参谋作用。] ——之间个人摩擦之外,军方还感到日益担心的是,他们认为这位部长对传统上应由军人们自行处理的事务进行了不恰当的、持续不断的、因而也可以推断是别有用心的干预。蒂迈雅和他的某些同僚只是怀疑梅农没有把他们的建议和不满的意见转达给总理或内阁国防委员会;但他们却清楚地看到,梅农在提拔哪些人担任高级军官的重大问题上,对军方的建议置之不理;而正是这一点促使蒂迈雅将军提出了辞呈,引起了一九五九年的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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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12 军方对梅农在提拔军官问题上进行干预感到忧虑已有一个时期,后来是集中在布里吉·莫汉·考尔(Brij Mohan Kaul)被不断提升的问题上,这个军人在以后边界战争及其前奏中扮演了一个中心的、也是灾难性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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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14 考尔为人变幻多端,捉摸不定,他一生事业的浮沉反映了这一点。印度独立前,他在陆军中确实是不很得志;独立后,他指望爬上、而且也几乎爬上了军职的顶峰,又一下子在失败和屈辱中被赶下台。他出身于克什米尔一个中产阶级的婆罗门家庭,青年时代曾对当时民族主义运动献过殷勤,后来又获得了英国桑赫斯特(Sandhurst)皇家军事学院为印度人保留的一个名额,并于一九三三年毕业。按照惯例在英国部队服役一年以后,他进入拉加普特那(Rajputana)步枪联队,在西北边境地区服役;但仅隔两年,就被调往陆军勤务部队任职。勤务部队薪俸比较优厚,也有更多的机会在兵站工作,在那里军官可以携带家属,生活一般地讲也比较安逸。但是,对于一个桑赫斯特学院毕业的青年军官来讲,调往勤务部队固然可以免受风险,但也丧失了作战部队提供的加官晋位的机会。根据考尔本人的叙述,他曾几次试图重返他原属的步兵团或其他步兵单位,但都没有成功。这说明,拉加普特那步枪联队不想要他回去,他不够作战部队所要求的标准。但考尔是个精力充沛、聪明漂亮的军官;对他来讲,失宠于步兵并没有关闭晋升的大门——虽然在通常情况下,这是被提升为高级将官的障碍。一九四二年,他升任代理中校,在南印度某地担任联络工作。次年,他被调往战区,在科希马(Kohima)一带指挥一个摩托化运输部队;据他后来写道,那一次他“经历了在一个作战区所通常要遭遇到的各种风险,吃了不少苦头,碰到了不少其他不愉快的事情”。没有过几个月,他又被调回基地工作,到大战结束的时候,他在新德里重新担任联络工作。在将近六年的战争年代中,印度的陆军扩充得很大并且在很多战场上打过仗,而在此期间内,考尔作为桑赫斯特学院训练出来的一名正规步兵军官,却从未参加作战部队,这只能说明他被认为不适于担当作战指挥工作——或者是他本人没有去营求这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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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16 从大战结束到印度独立的这一段时期,对于陆军和其他军种中的印度籍军官来讲,是精神上处于紧张状态的时期,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严酷地面临着这样的一个矛盾:忠于自己的上司,就会被许多同胞们看作是不忠于自己的国家。对于被英国的敌人所俘虏的二万五千名印度陆军官兵来说,这个矛盾倒是由于他们参加了同日本人并肩作战的“印度国民军”而得到了解决。考尔没有得到做出这样的抉择的机会;但他却从陆军档案中偷来了一份文件,交给了一九四五年底在德里受审讯的印度国民军军官的辩护律师们,这样来表现他自己在精神上是站在印度国民军一边的。他自己后来在他的自传中,带着明显的自豪感写出了他的这一段经历。国大党对于印度国民军的态度,在一开始的时候原是好恶参半的,但是由于后来英国人对这个问题在政治上处理不当,使得国大党的同情全面地倒向印度国民军方面,而尼赫鲁本人就曾经充当印度国民军的辩护律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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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82718 在此以前,考尔就已经设法结识尼赫鲁。尼赫鲁于一九四五年最后一次从监狱中获释并前往西姆拉会见英国总督的时候,考尔就拜见了这位未来的总理。从那以后,一直到一九六二年的溃败,考尔能够随时得到尼赫鲁的接见,而且同他有着亲密的私人关系,他的事业也因尼赫鲁对他经久不渝的宠信而扶摇直上。人们事后回顾,可能认为尼赫鲁在识别人品的问题上又一次表现了盲目性。这往往使他把闪闪发光的东西都当做黄金,并从而作出具有灾难性后果的任命。但当时考尔在很多方面确能使尼赫鲁对他产生好感。他机伶、漂亮、能说会道;他不但同尼赫鲁一样,是个克什米尔的婆罗门,而且还是印度总理的远亲:尼赫鲁家族的姓就是考尔,他的夫人也是考尔家族的人。[注:一位曾同尼赫鲁一度亲密共事的官员(他本人既不是克什米尔人,也不是婆罗门)写道:“总理的敌人常常提到他寻求人材和发现人材总是局限于他身边的那些人,特别是克什米尔人,而其中又特别是那些在某种程度上同尼赫鲁家族有联系的人。”尼赫鲁在这方面的记录,也的确证实了人们认为尼赫鲁是偏向于克什米尔人的怀疑。他本人从来没有认为亲密的家族关系是不能任命某人担任高级职位的理由。但是可以说这些被任命的人往往具有——或者说看起来具有——优良的品质,因此也可能尼赫鲁的这种任人唯亲的作法是不自觉的。] 此外,考尔是个某种程度上的民族主义者,这又使他同那些具有类似桑赫斯特背景的同僚军官们有很大区别,后一类人仅仅是爱国主义者而已。考尔这个人精力充沛、富有想象力,是个不大尊重那些多少有些僵化的军队传统的实干家。一位与考尔共事而没有理由喜欢考尔的军官,还是认为他具有“不少可赞赏的品质……他这人很活跃,有进取心。他头脑清楚,工作积极。他个人品行无可非议。他待人慷慨热情”。他的这些品质可能导使尼赫鲁把考尔看作一个出类拔萃、全面发展的军人,而尼赫鲁对考尔的宠爱又可能使他看不见考尔的局限性。尼赫鲁也没有看到,他同一个低级军官进行直接的、公开的来往这种作法,对于军官们的士气和纪律所产生的腐蚀作用。这种作法的危害性,自然也是随着考尔的不断晋升而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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