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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和降水与农业的关系相当复杂。由于降水集中在雨季,若能通过灌溉工程控制水源的供给,并在需要时输送用水,农业区就会大面积地扩展。这一类灌溉工程的水源包括河流、水库、井泉,以及今日的管井。其中,以河流为水源的灌溉系统在印度北部最为典型,印度南部因夏季河流水位极低,因而以水库为主要灌溉水源;井泉汲水依靠人力或畜力;管井则靠电泵抽水。因此,耕地类型里有一个重要分类就是靠灌溉提供水源的水田(即灌溉田)与仅靠降水滋润的旱地。灌溉可大幅提升耕地的产量和产值,灌溉田的产值是旱地产值的五倍,因而养育的人口密度也较后者为高。水田一般位于干旱区,而旱地必须仰赖充足的降水方能进行耕作。村落里的农民在地里种植庄稼,这是农业的一个方面,就此而言,农业是印度文明的经济基础,由于灌溉技术的应用,印度地区的人口分布与降水分布并非紧密相关。印度文明始于印度河流域(位于干旱区),以驯化该区的原生动植物为基础,特别是小麦与大麦;此后印度文明扩展到东部的恒河流域季雨林,驯化湿地动植物,如稻米(来自中国南方与东南亚)和家禽(印度东北部)。在灌溉技术的作用下,同一块农田一年内可以连续种植两种农作物。同季双重轮作在印度已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希腊史家克特西亚斯(Ctesias,前5世纪)早已据此判断印度将成为富庶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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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谷物种植为基础的文明在扩散的同时,也将部落族群排挤到了季雨林的深深处,排挤到了不宜人居的丘陵地带。古代印度的文学作品将部落族群称为森林人(atavi)、山民(parvatiya)或蛮(mleccha)。印度文明最初诞生在人口较稠密的印度河流域和印度河—恒河平原,扎根于印度半岛的滨海区和河口三角洲。正是这里才能生产出足够多的剩余农产品,用以供养包含国王与祭司在内的复杂社会结构,支持大兴土木建设宫殿和庙宇。相对地,在森林、山地或仅靠降水的旱地区,居住的族群以部落为主,相比于土壤肥沃区的社会组织,部落的结构更为简单,成员之间也更为平等;他们经常进行轮耕,清出一块森林空地,种植两年后便弃置休耕,另寻新地。这种粗放的耕作方式能够养活的人口要少得多。这类社会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印度的各个地区,但多数集中在印度中部与偏东部的季雨林中。季雨林为印度文明构建了一片内部疆界——这里是失去权势的王公贵族的流亡之地,是宗教隐士的清修旷野,是森林人与野生动物的家园,也是魔法与危险并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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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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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埃利亚斯的经典著作《文明的进程》视文明为这样一种过程:由趋势设定中心向外传布的“文明化过程”,而非阶梯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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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亨廷顿提出,随着“冷战”结束,“冷战”期间由美苏对峙形成的世界秩序,也转而由“文明的冲突”所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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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源于冈底斯山脉,在中国西藏境内称雅鲁藏布江。——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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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现在印度共和国的首都为新德里。——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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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次大陆:文明五千年 第二章 印度文明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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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河与恒河两条大河形成了两大流域,进而在巴基斯坦、印度北部与孟加拉国形成了冲积平原。印度河的主流与支流向西南奔腾而下,而恒河则向东南顺流而下,两条大河沿岸人口稠密,而沿恒河谷地聚居的人口更为稠密。印度文明不仅受两条大河的滋养,还得到了西南季风的助益(西南季风偶尔迟迟不来,会形成饥荒)。季风在6月抵达孟加拉湾口,再由恒河口沿恒河长驱直入,在恒河平原形成降水,降水量随着季风的推进而减少,愈往内陆,雨量越少,直到9月前后,季风在印度河上游式微,几近消失。西孟加拉邦位于恒河入海口,临近的布拉马普特拉河三角洲滋润着孟加拉国,这两个地方的人口密度每平方千米超过1000人。溯恒河而上,印度的比哈尔邦(Bihar)与北方邦(Uttar Pradesh),人口密度每平方千米各降到900人和800人。到了印度河流域上游的旁遮普邦,人口密度则降为每平方千米400人至500人左右;而不在西南季风影响范围的巴基斯坦信德省(印度河流域下游),人口密度则仅略高于每平方千米2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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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南亚的都市文明并非诞生在更加湿润的恒河与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地,而是诞生在了相对干燥的印度河流域。印度河流域分为两个区域,上游为旁遮普,意思是“五河之地”,寓意印度河的五条支流流经这里。这五条支流自西向东分别为:杰赫勒姆河(Jhelum)、杰纳布河(Chenab)、拉维河(Ravi)、萨特莱杰河(Sutlej River)与比亚斯河(Beas River)。五条河流由冰川补给,终年不断,因此该地区凭此可以维持面积广泛的沟渠灌溉系统,加之欧亚大陆吹来的冬季季风补足了夏季季风为数不多的降水,这里十分适于发展农业。这里的农作物一年可以有两大生长季。信德位于印度河下游,虽然得名自印度河这条大河的古名,却不曾沐浴两季季风。信德大部分区域的年降水量还不足130毫米,除了沟渠灌溉的区域外,信德的其他区域几乎无法进行农耕。在夏季,哪怕是树荫下的气温都高达50℃,这已然是常态。部分区域土壤盐分较高,远远望去,一片银白荒芜之象。在人口无比稠密的南亚次大陆,信德的人口密度最低,不过看上去貌似不是这样。印度河慵懒地蜿蜒注入河口,河口地势高于环绕的平原,印度河在河口堆积的冲积层像河堤一样将平原包裹起来。印度河时不时地会冲破天然河堤,在平原上留下厚厚的丰沃新土,直到形成新的河道。印度河的泛滥期不像尼罗河那般可以预期,但它携带而来的富饶沃土却是尼罗河的二倍。如同尼罗河和两河流域[1],印度河也为早期文明创造了一片繁衍生息之地。印度的干旱区以小麦、大麦和小米为主食(与种植稻米的湿润区不同,如印度东部及南部滨海地带),它与西亚和地中海干旱区连成一片,那里是农业与家畜驯化的起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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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亨佐—达罗与哈拉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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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座公元前3000年到前2000年的城市遗址就坐落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这座遗址就是摩亨佐—达罗(Mohenjo-daro)遗址;在其北部550千米处,发现了另一处遗址哈拉帕(Harappa)。哈拉帕遗址位于今巴基斯坦境内的旁遮普省拉维河附近。这些城市的布局惊人地相似,都包含三部分:(1)一座下城,但并未发现城墙,街区由几条大道分隔开来;(2)下城西侧有高起的土丘;(3)旧河床旁边有谷仓建筑群和仓库。这些遗址还有待继续挖掘,但综合以上要素,我们仍然可以拼组出这些城市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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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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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亨佐—达罗遗址的住宅区(从哈拉帕遗址中挖掘出的住宅区十分稀少)由10米宽的大道区隔开来,这些大道呈南北和东西走向,类似都市的街区。狭窄细长的小巷将这些350米×250米南北走向的街区分隔开,通向紧密相邻却宽敞舒适的民众住宅区。在主街的一侧,可看到毛坯砖墙,少有窗门,然而证据显示砖墙内侧抹过墙。面向主街的砖墙立面很可能曾饰以涂浆、彩绘与木刻。窗户隔板是石头的,也许还有的用的是芦苇、竹子等易朽材料。窗户隔板用来遮挡阳光,同时让空气流通,在低纬度住宅装修中特别受欢迎。在今日南亚的古城民居中依然能够见到摩亨佐—达罗遗址住宅区的布局:无所装饰的建筑外观、窄小的入口、入口旁的守夜人房间,还有通往小房间的内庭,仍是常见的布局。残留的楼梯遗迹显示住宅可能有两层以上。在内室,我们发现有井室、浴室,还有带坐式马桶的厕所,厕所并非当代南亚常见的蹲式马桶。整体来看,印度早期城市对于公共卫生原理有着十分出色的领悟,并有秩序地践行着这一原理,如提供清洁的水源和处理污水。内庭和浴室内的陶制管道砌在了砖墙里,通向街上的地下排水管道。楼上的污水通过嵌进砖墙的排水管道排出。街道上的检查井用砖石覆盖着,有了检查井,城市的垃圾清理人员就可以时常疏通并定期清洁公共排水管道。家庭产生的垃圾可以通过垃圾斜槽倾倒进房子外面的长方形垃圾箱里,城市垃圾清理工则负责清理街道上的垃圾箱。街道上的公井则为大家庭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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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街道规划、供水工程和污水处理系统平淡无奇的细节中可以看出,居住在印度河岸旁的人们过着城市生活。他们显然是依照计划施工的,因为设计呈直角交叉的主街布局必须要依靠明确的决策和集体的合作。他们建造的并非是一个个杂乱丛生的村庄,而是一批南亚最早的城市群。从许多方面看,摩亨佐—达罗遗址的城市群是当时世界上最现代化的城市,即便消失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南亚也没有能与其相提并论的城市。住在这里的人们知道,要想居住得舒适又幸福,必须要有不同于小村庄的新型大规模卫生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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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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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摩亨佐—达罗遗址的北部是哈拉帕遗址,在该遗址发现了两排政府兴建的一模一样的小型双房建筑。从建筑的标准化设计和邻近堡垒的位置可以得知,它们是奴隶或类似奴仆的工匠居住的营房。营房北侧是圆形砖造磨谷平台和12座谷仓遗址。其中一座平台的中央凹槽残留着小麦和大麦,人们可能是用木制捣杵碾压谷物的。木造谷仓建在表面砖造的土台上,土台有三根平行的桁,可以保证良好的空气流通,避免谷物发霉。谷仓不远处是旧河床,这说明国家以税金或贡金的名义向内陆的村落征收谷物,用船只将征收的谷物运送至离河不远的谷仓储存起来。这批谷物用以支付国家雇员的薪水,并为城市供应粮食。必要时,奴隶或工匠会把粮食磨成粉状。这样的谷仓聚落令人不禁想起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宫殿、神庙里的谷仓,它们还有自己的烘焙师、酿酒师和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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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摩亨佐—达罗遗址发现了一座堡垒之中的谷仓(也是某种类型的仓库),面积比12座哈拉帕谷仓加在一起还要大。下城是否也有这样的谷仓,仍有待发掘。27座方形砖造平台,排成矩阵,以通气管道相连,组成木造谷仓的下方基座。穿过一座大楼阶梯,可以来到隆起的土丘和大型谷仓。在下城发现了16座工匠住的棚屋,类似哈拉帕的营房。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些6米×4米的双房棚屋里究竟住的是从事哪些职业的人群,但棚屋的存在进一步证明,这里已经产生了有组织、成编制的劳动力,进而也暗示着某种形式的政府机构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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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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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摩亨佐—达罗和哈拉帕,最壮观、最引人注目的建筑是西侧的高丘。哈拉帕的高丘建筑立于泥土与泥砖平台上,高出地面约10米。沿着平台建有巨大泥质砖墙,底部厚度超过10米,内外平面同时变窄呈锥形,外墙则铺以烧砖护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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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间隔处和角落都设有防御工事。大门位于北侧,西侧则设有侧门与露台。内部区域呈平行四边形,约350米×200米,长轴呈南北走向。在摩亨佐—达罗,被发掘出来的类似建筑并不多,但已有的便足以说明它们是相似的类型,相比于哈拉帕,人们对摩亨佐—达罗高丘的建筑群了解更多。除了摩亨佐—达罗堡垒谷仓外,尚有三种建筑:大浴池、“学院”与集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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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池深2.5米,规划的面积约12米×7米,建筑方式相当讲究。浴池周围为砖造,覆以一层防水沥青后,再覆上一层砖;角落设有出水口,并有砖造台阶通往浴池。浴池的三面设有小室,若从宗教的角度解释浴室的功用,则小室可能是隐居室;若从俗世的角度解释,则可能是更衣室。仪式性沐浴和洗去污秽之物,是古代印度教的核心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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