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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6年10月24日发生的一起海难事件,将日本政府推入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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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英国籍货船“诺曼顿号”在和歌山县海上触礁沉没。英国船长和外国船员为了保命抢了一艘救生艇,留下的所有25名日本乘客全部溺毙。然而,根据日本与英国的条约,日本法院无权审理此案。英国驻神户领事依据领事裁判权进行审判,船长最终只是服刑三个月,对死难者也没有任何赔偿。消息迅速在日本国内传播开来,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普通民众,所有国民都愤慨至极,报纸上充满义愤的评论文章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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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顿号事件”彻底激怒了日本人,他们强烈要求废除治外法权,正在进行的“鹿鸣馆外交”成为公众舆论声讨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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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馆是三年前建造完成的一个政府高级外交俱乐部,耗资甚巨,前后历时数载。时任外务卿的井上馨在开业典礼上说:“友谊无国境,为加深感情而设本场……吾辈借《诗经》之句名(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为鹿鸣馆,意即彰显各国人之调和交际,本馆若亦同样能成调和交际之事,乃吾辈所期所望。”为了招待欧美高级官员,外务省经常在这里举行有首相、大臣和他们的夫人小姐参加的晚会、舞会。井上馨要以此向西洋外交官证明,日本已经是一个“文明国家”,与世界先进国家立于同等地位,希望借此推动修改不平等条约,废除欧美列强的治外法权、领事裁判权,恢复日本的关税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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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外国人讽刺“鹿鸣馆外交”是“公开的大闹剧”,国人也批评其为骄奢淫逸的国家颓废行为。媒体人陆羯南尖锐地批评说,这种欧化做法不过是“尽力讨外国人之欢心,博取其同情,以此来使其应诺条约之改正”,与国力不相匹配,毫无效用。实际上也是如此,修改不平等条约的进展并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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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顿号事件”后,“鹿鸣馆外交”彻底破产,井上馨也黯然下台,大隈重信继任外务卿,承担起修改不平等条约的重任。大隈重信年轻时学习西方文化,维新初期参与外交谈判,成功处理过棘手的外交问题,因此被寄予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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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时的外交形势非常复杂。“诺曼顿号事件”和条约改正不利,导致群议汹汹,此时不管谁接任外务大臣,都很难有所作为。因为日本没有可以和列强平等对话的实力,不可能一举推翻旧约,而民众要求一步到位地废除治外法权,因此改约谈判几无胜算。外务大臣稍有不慎,就会被国人骂成是“卖国贼”。但是,大隈重信仍然毫不畏惧地开始了新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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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判中,大隈重信发挥自己的外交特长,努力维护日本的利益。他采取了与井上馨完全不同的策略:日本只和列强进行一对一的谈判,绝不与“列国会议”对话。这样就改变了日本的谈判地位,而且通过分化瓦解的办法削弱了对手的谈判价码,谈判取得了相当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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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9年,日本分别与美国、德国、俄国签订新条约。与英国的新条约签订前夕,却横生波澜。英国《泰晤士报》率先曝光了大隈重信的改约方案,日媒随之广泛转载。根据这份方案,治外法权将于五年后完全终止,日本本土向外国人开放,给其旅行、居住、营业和取得财产的权利;日本获得了部分关税自主权,并定下十二年后完全自主关税的约定,从而打开了日后日本关税自主化的大门。在司法权方面,仅在大审院(最高法院)聘用外籍法官,并仅在被告为外国人时才令其担当审判,且其任用期限为十二年。新条约实施后两年内,日本完备民法、商法和诉讼法等法典,法典的颁行也只用知会列强,不必取得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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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条约对日本相当有利,尽管其中仍然包含相当多的“不平等”成分,在日本实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大隈重信能够争取到如此地步,已是当时所能达成的最好结果了。可是,消息传到日本国内后,举国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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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认为,日本明明已经是一个先进的“文明国家”,为什么治外法权仍将存续五年,关税不能完全自主,洋法官竟然还要入主大审院?这岂不仍是损害国家利益的不平等条约吗?!转眼之间,大隈重信变成一个“卖国贼”。各地展开声势浩大的反对运动,要求停止改约谈判的建议书达185件。那些“爱国愤青”更是磨刀霍霍,决心跟“卖国贼”斗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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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9年10月18日,大隈重信参加完内阁会议后,坐马车经过外务省大门口。一位名叫来岛恒喜的“爱国愤青”突然投掷炸弹,大隈重信倒在血泊中。56岁的大隈重信右下腿被炸伤,一度生命垂危。虽然最后幸免一死,却不得不截去右脚,晚年只能扶杖而行。来岛恒喜则跑到皇宫前剖腹自裁。吊诡的是,行凶者非但未被谴责,反而被社会舆论誉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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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大隈重信不得不辞职,条约改正再次搁浅。在死亡的威胁下,没有人再敢轻易启动改约谈判。最终,废除外国人治外法权比大隈的方案晚了五年,实现关税自主晚了近十年,直到1911年才完全恢复关税自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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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后,日本青年评论家加藤嘉一在一篇文章里说,“‘爱国贼’虽然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爱国者’,实际上却做着和‘卖国贼’相同的事情——损害国家利益”,“在一个国家里面,绝大多数人不是‘卖国贼’……自以为是个爱国主义者,却成为实际客观上的卖国主义者的人——‘爱国贼’的数量不少,规模不小”。他指出,“在信息化和全球化日益深化而容易造成排他、狭隘、极端的民族主义重新崛起的今天,我们有必要深刻认识、认真思考:‘爱国贼’的无形蔓延,比‘卖国贼’的有形泛滥,更有可能,更加危险,更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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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历史教训的总结,也是对那些被民族主义情绪笼罩的国家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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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的启蒙:日本帝国崛起之源 1883:学习德国好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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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赶型的后发国家一定要戒惧戒慎。如果选错发展路径,就很难退出。日本在选择本国发展道路的过程中,更多地看中的是能给它带来实惠的便捷之途。日本通过学习德国,确实迅速地崛起为东亚强国,可是也埋下了走向对外战争的悲剧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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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化进程中,那些起步相对较晚的国家所面临的困难更大,因此总是要寻找学习的榜样。在国门开放之初,日本学习的对象主要是荷兰。所谓的“兰学”是当时思想解放的知识分子热衷的学问,福泽谕吉等启蒙思想家都曾经学习过“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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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1854年佩里准将叩开日本国门之后,情况悄悄发生了变化。特别是1858年日本与美国、荷兰、英国、法国及俄国签订“安政五国条约”之后,荷兰的声望迅速跌落。日本人发现英国、法国、德国、美国才是真正的西方强国后,便丢弃了荷兰语,开始学习英语、法语和德语,一批批留学生被派往欧美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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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仓使团考察欧美,既是为了了解西方国家,更是为了寻找学习对象,让日本经济迅速发展起来。在比较所有信息之后,维新政府的政治家对德国的发展模式非常倾心,遂决心仿效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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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知识界,被推崇的仍然是英国、美国和法国的学说,当时的启蒙思想家介绍的也主要是这些国家的学说。如福泽谕吉介绍的主要是英美两国思想,著名民权思想家中江兆民则大力译介法国革命思想。这些思想资源成为日本自由民权运动的思想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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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自由民权运动受到保守主义者的抵制。尤其是“日本陆军之父”山县有朋不能容忍民众对抗、批评政府,对英国政体十分反感。他把自由民权运动家视为敌人,指责自由民权运动“盯着民权、诽谤政事、中伤官吏、暴论诽议,无所不为”,认为如任其蔓延必将祸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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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保守的政治家还发表文章《变则设德国学校议》,鼓吹向德国学习。在他看来,日本大学用的是英国教材,学生毕业后散布各地,也一概讲授英美学说,因此英美学说在青年中广为普及,造成知识人思想“错乱”,舆论混乱。山县有朋主张,为求社会的稳定,必须从改革教育入手,设立专门的政治学校,学校的名称就叫作“德国学校”。他拟定的“德国学校大则”规定,“变则德国学,以教授政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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