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62351e+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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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11 砚台里有头发,却照旧不误磨墨,这令人感到可憎。墨里混杂有沙子,磨起来吱吱作响,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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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13 有人得了急病,赶忙去叫加持祈祷的僧人,那个僧人却不在。到处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僧人虽然来了,人们高高兴兴地请他祈祷,或许出于最近人们四处请他做法的缘故,他疲惫不堪,一坐下来,就发出了鼾声。这是多么地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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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15 没有任何长处的人笑嘻嘻地喋喋不休,这是可憎的。伸手以火桶或炭柜取暖,手反复地搓来搓去,被熏得黑黢黢的,同样可憎。年轻人可能是不会这么做的。老年人当中,甚至有人将脚搭在火桶边上,一边说话,一边搓手。这样的人来到别人家,将要就座时,首先用手中的扇子把周边的土扇干净,也不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摇摇晃晃地,把狩衣(平安时代朝廷中人的日常便服)的下摆塞到大腿下面。这种事情一般是身份不高的人才做得出,然而,却是像式部大夫这样略有点身份的人做出的。另外,喝酒时高声呼叫,擦擦嘴,摸着长长的胡须,把酒杯硬塞给他人,这看上去十分可憎。也许他想说,再多喝一点。还有人摇晃着身体,摆动着脑袋,嘴角下撇,像是唱儿歌“来到国府殿”。看到身份高贵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感到十分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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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17 羡慕他人、感叹自身、说他人的坏话、打听他人的私密、怨恨别人不告诉自己、作出了如指掌的样子向他人讲述道听途说之事,这些都十分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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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19 正打算认真听别人说些什么时,还在吃奶的婴儿却哭泣起来,很可憎。乌鸦一边飞一边嘎嘎地叫。恋人悄然来访时,狗却叫了起来。躲藏在憋屈的地方的恋人等候的时间太长,哈欠不断,打起鼾来。戴着长乌帽偷偷来访的男子还是害怕被人发现,赶忙跑进屋内,却不知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乌帽子刮到垂下来的伊予帘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些都十分可憎。搭在横木上的帘子,其底端碰到门槛时的声音十分刺耳。轻轻地抬起帘子进屋就不会发出声响。粗暴地拉动推拉门也让人无法忍受。微微地抬起门拉开时就不会发出声响。由于推拉门时很粗野,因此拉门就会发出令人讨厌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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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21 瞌睡思卧之时,细小的蚊声隐隐响起,蚊子在脸旁飞舞,我甚至能感觉到蚊子翅膀扇出的风。煞是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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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23 乘坐在发出嘎吱嘎吱声的车子上的人,他难道听不见吗?真是可憎。如果是自己乘坐在这样的车子上,那连车主人都可憎。此外,与人交谈时,旁边有人插嘴,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不管怎么说,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多嘴多舌都十分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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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25 关心、爱护来玩耍的孩子,给他东西,让他高兴,他却赖着不走,把家里的家具、摆设弄得乱七八糟,这也很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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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27 在家或在宫中,不想见的人来访,我装作睡觉时,侍女却跑来叫我,推搡我,似乎在说别睡懒觉了。这太可憎了。新来的侍女爱管闲事,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说些教训别人的话,管别人的事,这也十分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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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29 与自己谈情说爱的男子却对从前相好过的女子赞不绝口,虽然已是遥远的过去的事,却也非常可憎。如果是赞赏现在还在相处的女子,那就更加可憎了。虽说如此,让人感到不可憎的也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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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31 打了喷嚏念咒语是可憎的。一般情况下,不是一家之主的话,大声打喷嚏是可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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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33 跳蚤也很可憎。它在衣服里面跳来跳去,像是要把衣服撑起来似的。群狗一起大声长叫,甚至给人以不吉利的感觉,十分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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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35 不把大门关紧的人非常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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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37 (出处同上,第33—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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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39 这段文字罗列了可憎的事物,因此,回忆起不愉快的体验、将不愉快的心情用语言表达出来就成为作者的工作。从砚台、墨、牛车和摆设品带来的不愉快体验到蚊子、跳蚤等昆虫带来的不愉快和乌鸦、狗等鸟兽带来的不愉快,从小孩到大人、侍女到贵族等各式各样的人造成的不愉快——这些可憎的事物之多以及性质之多样令人瞩目。虽然记录下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体验和事物,但清少纳言并没有沉溺于这些不愉快之中,而是沿着联想的线索展现她的表达能力,并从中感受到喜悦,这也令人瞩目。喜悦之情也传染给了读者。在文章中,“可憎”这个形容词多次出现,当读者接触到这些以崭新的切入点为基础,被相继描写出来的可憎的事物时,心中就产生了这样一种期待:后面会出现怎样的可憎的事物和体验呢?比如说,想睡觉时,蚊子在脸旁飞来飞去的可憎的体验。下面我单独引用相关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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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41 瞌睡思卧之时,细小的蚊声隐隐响起,蚊子在脸旁飞舞,我甚至能感觉到蚊子翅膀扇出的风。煞是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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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43 (出处同上,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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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45 这个不愉快的场面任何人都体验过。蚊子扇动翅膀的嗡嗡声令人讨厌,但清少纳言的描述不止于此,她还描述了蚊子飞到脸的跟前,很小的空气震动声传来,妨碍睡眠的场景。看到这里,触动人的是语言表达的新鲜感和细腻程度,而不是蚊子带来的不愉快感。毫无疑问,文学上的乐趣由此产生。人们为文字的表达所感动,重新审视世界。这是作者和读者共同拥有的文学上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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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47 而且,这个乐趣还成为随笔这种文学形式的基础,蕴含着促使读者思索可憎事物、发掘人类生存意义的力量。通过确切、鲜明地表达可憎的事物,作者发现了喜悦,读者在与作者共享喜悦的同时,将目光重新投向可憎的事物。这时,可憎的事物不是以其原来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而是向人们展示了这些事物与人们生活的世界的关系——在人们的生活中,这些事物的产生有时是必要的,有时又是不必要的。以类联想、随想和回想为出发点的表达,促使作者思索可憎事物与人们生活的世界的复合关系,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简洁、细腻的文章又促使读者去思索人们生活的世界。如此看来,罗列“可憎的事”的第25段可以说每个部分的叙述都触及了人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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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49 例如,这段记述的较靠前的部分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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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51 有人得了急病,赶忙去叫加持祈祷的僧人,那个僧人却不在。到处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僧人虽然来了,人们高高兴兴地请他祈祷,或许出于最近人们四处请他做法的缘故,他疲惫不堪,一坐下来,就发出了鼾声。这是多么地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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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53 (出处同上,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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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55 有人得了急病,如果搁在现在,叫辆救护车就送到医院里了,但这是发生在1 000多年前的事,所以叫来僧人,为病人加持祈祷。找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僧人。也许因为他到处做法事,降伏妖孽,所以其加持祈祷的声音听上去也都无精打采。这是可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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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57 通过这段简短的文字,十分担心地围着病人的众人与隆重地举行降伏病魔仪式的僧人的形象呈现在人们的眼前,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人们的生活中,这个景象似乎并不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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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3559 既然认为僧人很可憎,那么,很显然,清少纳言站在担心病人的立场。不过,她又没有深陷进去,而是稍稍拉开距离,试图客观地观察僧人与病人家属之间的关系。这是试图将这个情景记录下来的作者的立场。正因为她站在这个立场上,所以能够客观地描述这个景象。反过来说,由于她想客观地描绘这个景象,所以采取了这个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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