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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 六月六日崔府君生日、二十四日神保观神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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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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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条介绍六月里两位神仙的生日，实际上是宋代官方设定的道教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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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过生日的崔府君，是唐宋时期所信仰的幽冥地府中一个位高权重的神灵。崔府君的本庙在磁州，当地对崔府君的供奉约始于八世纪，官方对崔府君的封赐，有据可查者是在北宋前期。太宗淳化初年，在首都开封城北建起崔府君庙。真宗时期重修祠庙，命京师北郊与磁州奉之如岳祠，每年春秋遣官致祭。仁宗景祐二年（1035）封“护国显应公”，哲宗元符二年（1099）封“护国显应王”；徽宗大观年间赐庙额，政和年间赐冠冕，七年（1117）加封“护国显应昭惠王”。宣和三年（1121）命磁州郡守修葺庙宇，祠曰“敷灵”，观曰“显应”，并依旧碑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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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君在北宋不断受到褒封，并且正如孟元老所记，徽宗年间，每年六月六日都要为其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这位崔府君到底是谁，其实宋人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崔府君信仰在北宋末年、南宋初年的政治生活中意外地发挥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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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1126）十一月，金军分道南下，逼近汴京。钦宗派遣其弟康王赵构出使河北，刑部尚书王云为副使，前往金将完颜宗望的军营，以割三镇、尊金主为皇叔等条件，请求金人缓师。赵构一行离京北上，十一月二十日抵达磁州，守臣宗泽劝阻说：“肃王（按，即徽宗五子赵枢）一去不返，金军已经迫近，再去有何益处？请留在磁州。”赵构恳请宗泽陪他前去拜谒城北的嘉应侯崔府君庙，磁人以为王云诱骗康王北去，遮道拦阻劝谏，王云说：“大王谒庙之后就回来，不是去河北。”康王入庙卜得吉签，庙吏抬应王轿舆、拥庙中神马，请康王乘归馆舍。纷乱之中，力主使金的王云被杀，赵构见事势汹汹，便南还相州，被钦宗任命为河北兵马大元帅；次年三、四月间，徽、钦二帝被金军掳掠北去，北宋灭亡。五月初一日，赵构在南京（今河南商丘）即帝位，改元建炎，是为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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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初年，官方极力宣扬“崔府君显圣”“泥马渡康王”，以“神马拥舆”为康王赵构即位之兆，加封崔府君为“护国显灵真君”，崔府君成为宋高宗“神道设教”、稳定政权的工具。绍兴二年（1132），高宗收养太祖七世孙赵伯琮为子，即为宋孝宗。社会上又流传着孝宗的出生传说，说他的母亲梦见崔府君“拥一羊遗之，曰‘以此为识’”（《宋史·孝宗本纪一》），不久怀孕。南宋官方将崔府君渲染为护佑了南宋两代帝王的中兴功臣，在西湖之滨兴建宏丽的庙宇，历朝隆重奉祀。孟元老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记录北宋开封旧事，只有“六月六日，州北崔府君生日，多有献送，无盛如此”19字的简要介绍，或许有其不便多说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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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二十四日神保观神生日”。神保观祭祀的“灌口二郎”，原为蜀人崇奉的治水护国神祇，仁宗朝与西夏发生战争时，又被认为是能降雪退兵之神。徽宗佞崇道教，政和七年（1117）下诏为二郎神修建神保观。东京之人素来畏惧此神，自春及夏，全城男女争先恐后负土以献，在大街上张挂榜文，上书“某人献土”。还有人扮成鬼使模样，挨门挨户催促“纳土”。后来有人对蔡京说“献土、纳土，非佳语也”，不久有旨禁绝类似说法。《宋史·五行志四》则说：“后金人斡离不围京师，其国谓之‘二郎君’云。”斡离不就是完颜宗望，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二个儿子，英勇善战，屡建殊功，一次攻辽，两次攻宋，制造了靖康之变、俘虏了徽、钦宗二帝的人，正是这位金国二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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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灭亡之后，这些传说必然成为回忆灌口二郎与神保观时人们自然而然产生的联想。解读孟元老笔下“最为繁盛”的灌口二郎生日，不能只看《东京梦华录》中的这段描写，而要联系徽宗朝大力推崇道教的背景，看到引导国民狂热崇奉道教最终对北宋政局造成的深刻影响。靖康元年（1126）金兵围城之际，钦宗君臣居然听信自言能够“撒豆为兵，撒草为马”、能用“六甲法”生擒二酋的郭京，不仅对其礼遇有加，赐金万计，使其自行募兵，而且相信他能用六甲法使人隐形，撤去城上守军，大开陈州城门，致使金兵乘机入城，开封陷落。北宋后期，道教在官方支持下的畸形膨胀，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人们的精神世界，才会出现军事史上愚蠢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错误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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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州北崔府君生日①。多有献送，无盛如此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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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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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崔府君：唐宋以来我国北方地区民间诸神之一，北宋东京以北十五里有其庙宇。有关崔府君的各种文献，都说“府君姓崔名子玉”；南宋时，有人说他是东汉崔瑗，也有人说是北魏崔浩，北宋官方给出的说法则是唐代滏阳县令崔某。《宋大诏令集》中有宋仁宗景祐二年（1035）七月颁布的“崔府君封护国显应公诏”，据《续资治通鉴长编·仁宗景祐二年》引证《仁宗实录》的记载：“府君，唐贞观中为滏阳令，再迁蒲州刺史，失其名。在滏阳有爱惠名，立祠后，因葬其地。（真宗）咸平三年，尝命磁州葺其庙，而京师北郊及郡县建庙宇，奉之如岳祠，于是因民所向而封崇之。”诏书中也说崔府君“惠存滏邑，恩结蒲人。生著令猷，殁司幽府。按求世系，史逸其传”。也就是说，北宋在东京北郊立祠，时人认为所祭祀是“唐代滏阳县令崔某”，“滏阳”是与之相关的最明确信息。而据伦敦大英博物馆编号为S2630的敦煌写卷《唐太宗入冥记》，唐太宗因“杀兄弟于前殿，囚慈父于后宫”，生魂被摄入冥界接受审判。在阳间为“辅阳县尉”，以生人而判冥司的冥府判官崔子玉解脱了唐太宗，后被太宗封为蒲州刺史兼河北廿四州采访使。“辅”与“滏”字异音同，“辅阳”应该就是“滏阳”，在宋属磁州（今河北邯郸磁县），则当时已有崔府君为崔子玉的说法。据当代学者研究，磁州地区对于崔府君的供奉始于八世纪，朝廷对崔府君的封赐，有据可查者是在北宋前期。宋太宗淳化（990—994）初年，汴京城北建起崔府君庙，至道二年（996）晋国公主祈祷有应，太宗遣内侍修缮庙宇并赐庙名。此后，真宗、仁宗、神宗、哲宗或赐庙额，或遣官祭告。徽宗政和七年（1117）加封府君为“护国显应昭惠王”。靖康元年（1126）金兵逼近汴京，康王赵构受命出使河北，途经磁州时曾经拜谒应王庙，卜得吉签，南宋初年，官方则极力宣扬“崔府君显圣”“泥马渡康王”，以“神马拥舆”为康王赵构即位之兆，借以稳定政权。由于崔府君救助了宋高宗，被加封为“护国显灵真君”，又经过文人的编排润饰，遂演化为无所不能的神人（参见邓小南《关于“泥马渡康王”》）。孟元老对北宋开封州北崔府君的追忆中，或也掺杂了这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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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多有献送，无盛如此：据南宋陈元靓《岁时广记·献香楮》：“崔府君庙在京城北十五里，世传府君以六月六日生，倾城具香楮，往献之。本庙在磁州，是日尤盛，事具碑记。”献送，献送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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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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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日，是在州城北面立庙祭祀的崔府君的生日。民众献送很多供品，没有像这样兴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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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州西灌口二郎生日①，最为繁盛。庙在万胜门外一里许②，敕赐神保观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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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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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灌口二郎：即二郎神。相传秦时李冰及其次子曾在灌口离堆锁孽龙，有德于蜀人，被蜀人作为“护国”神祇而加以崇奉。据《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杂录》：“二郎神衣黄弹射拥猎犬，实蜀汉王孟昶像也。宋艺祖平蜀，得花蕊夫人，奉昶小像于宫中。艺祖怪问，对曰：‘此灌口二郎神也，乞灵者辄应。’因命传于京师，令供奉。盖不忘昶，以报之也。”宋初，由于王小波、李顺之乱，灌口神受到牵连，一度被禁。灌口二郎在东京受到崇奉，最初是因为祈水疗病，显灵京师，而由“灵惠侯”进封为“灵惠应感公”，《宋大诏令集》中有《灵惠侯进封灵惠应感公制》。而在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西夏大军围困延州，因突降大雪而退兵，宋廷以为神佑，开始褒封“延州嘉岭山神”，随后《灵惠应感公封昭惠灵显王制》制文中则将这一功绩转移到京师熟知的灌口二郎身上。及至佞崇道教的徽宗政和时期，政和七年（1117）诏修神保观，“自春及夏，男女负土以献”，掀起一个二郎神崇拜的“小高潮”；政和八年（1118）八月徽宗又颁《昭惠显灵王封真人赐中书门下诏》，昭惠显灵王“可改封昭惠显灵真人”，意味着正式从“人”变成了“神”。此即本书记叙二郎神崇拜之由来（参见胡小伟《宋代二郎神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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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万胜门：北宋东京外城西墙中部的城门，正名“开远门”，因为此门可通京城西部的万胜镇（今河南中牟东北），故又俗称“万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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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神保观：徽宗政和七年（1117）下诏修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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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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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州城西灌口二郎生日，最为热闹兴盛。二郎庙在万胜门外约一里处，天子特赐名神保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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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御前献送后苑作与书艺局等处制造戏玩①，如毬杖、弹弓②、弋射之具③，鞍辔、衔勒④、樊笼之类⑤，悉皆精巧。作乐，迎引至庙。于殿前露台上设乐棚，教坊、钧容直作乐，更互杂剧舞旋。太官局供食⑥，连夜二十四盏，各有节次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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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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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御前：皇帝座位之前，指代帝王所在之处。此指宫中。后苑作：指后苑造作所，官署名，分生色、缕金等七十四作，掌制造宫廷及皇属婚娶名物。书艺局：即翰林书艺局，翰林院所设四局之一。掌以书籍、笔墨、琴棋等供奉内廷，隶内侍省。戏玩：指游戏的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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