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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 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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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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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是农历九月九日，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周易》以“九”为阳数，九月九日，两九相重，故曰“重阳”。“重阳”一词，最早可能出现于战国时期屈原《远游》诗“集重阳入帝宫兮，造旬始而观清都”，不过这里的“重阳”指的是天，而不是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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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的一些习俗最初可能源于西汉宫廷。据葛洪《西京杂记》记载，汉高祖刘邦所宠爱的戚夫人被吕后残害，戚夫人的侍女贾佩兰也被逐出皇宫，嫁与段儒为妾。据贾佩兰说，每年九月九，皇宫中人都要佩茱萸、食蓬饵（即蓬糕）、饮菊花酒，以求长寿。汉代宫中的这些习俗，成为重阳习俗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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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登高的习俗则另有来源，宋代高承《事物纪原》说“齐景公始为登高”。齐景公是春秋时期齐国君主，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享乐、厚税重刑。有一天，他率领群臣登上牛山，远眺繁华的临淄城，不禁心生无限感慨，流着眼泪感叹说：“国都如此壮美，让我怎能忍心抛弃这份繁华，甘心去死呢？”左右两个佞臣都跟着他一起哭，晏子在旁发出冷笑。齐景公问他为何发笑，晏子说：“假使贤者不死，那么太公、桓公将常守此国；假使勇者不死，那么庄公、灵公将常守此国。国君您怎么可能得到这个君位呢？至于您想一直拥有它，是不仁；两位臣子跟着哭泣，是谄谀。我见到这两种情况，所以窃笑。”故事见于《列子》。清醒的晏婴嘲笑齐景公白日做梦，因为“乐极”而生“悲感”，后世便留下“牛山对泣”的典故，在以重阳为主题的诗词中频繁出现，苏轼就曾在《定风波·重阳》中反用其意，写下“古往今来谁不老，多少，牛山何必更沾衣”的词句。后世重阳节登高，祈求健康长寿，与这个来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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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时的登高活动并不固定在重九。重九登高的习俗，相传源于东汉“桓景登高避难”。南朝梁代吴均《续齐谐记》中说：“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曰：‘九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其言，举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曰：‘此可代也。’今世人九日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盖始于此。”这个来源的“登高”，实则出于避祸消灾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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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晚在三国时期，重阳节已经衍变成固定节日，人们以为“九九”寓意“长久”，在这一天享宴高会，祈求健康长寿，并且仿效屈原“夕餐秋菊之落英”，以菊花制作节令饮食。魏文帝曹丕曾在这一天给锺繇送去菊花，并附上书信，他的这封题名《九日与锺繇书》的书信，成为对重阳节的经典表述：“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是月律中无射，言群木庶草，无有射地而生，至于芳菊，纷然独荣，非夫含乾坤之纯和，体芬芳之淑气，孰能如此！故屈平悲冉冉之将老，思飧秋菊之落英。辅体延年，莫斯之贵。谨奉一束，以助彭祖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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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在唐代中期被正式定为节日，至宋代更为盛行，成为社会各阶层普遍参与的节日，节日习俗与饮食丰富多彩，孟元老在本条之中都有介绍，尤以对北宋末年东京重阳赏菊之风靡细至极的描写，最为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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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中原地区，菊花是秋季最常见的花卉。魏晋时人对菊花的兴趣主要表现在服食以求长生，重视其药用价值；宋代则以观赏为主，菊花成为纯粹的审美对象，赏菊成为一种高雅的趣味。这种转变，一方面与宋人对陶渊明的追慕不无关系，另一方面也与皇室好尚推动艺菊技术的发展密不可分。菊花的命名始于宋代，成书于徽宗崇宁三年（1104）的刘蒙泉《刘氏菊谱》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菊花专著。孟元老在本条中提到的万龄菊、桃花菊、木香菊、金铃菊、喜容菊等五种菊花名品，曾经出现在北宋名臣韩维、韩亿等人描写重九宴会的诗中，最初应为禁中贵品。直到南宋末年，这些名花乃是宫扇的重要题材，宋度宗为此还有《题诸色扇》诗：“秾华照水澄秋静，冷艳欺风醉露凉。一枝翠叶凝秋色，万粟金英喷古香。月筛秾影虚窗静，秋染繁英净几香。千叶喜容迎晓日，万铃黄色映朝霞。日丽柳塘莺语滑，雨收桃岸燕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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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重阳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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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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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重阳：即重阳节。此节战国时已形成，正式定为节日是在唐代，至宋尤盛，在节日诗词中蔚为大观。重阳节中，有登高、赏菊、插茱萸、祭神祭祖及饮宴求寿等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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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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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重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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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下赏菊，有数种①：其黄白色，蕊若莲房，曰“万龄菊”②；粉红色，曰“桃花菊”③；白而檀心，曰“木香菊”④；黄色而圆者，曰“金铃菊”⑤；纯白而大者，曰“喜容菊”⑥。无处无之，酒家皆以菊花缚成洞户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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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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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都下赏菊，有数种：成书于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的刘蒙泉《刘氏菊谱》，是我国第一部菊花专著，书中所记载的菊花品种已有一百六十三种。南渡后，则有史正志《史氏菊谱》、范成大《范村菊谱》等。宋徽宗《宫词》其九：“清晨檐际肃霜鲜，晓日初消万瓦烟。隆德重阳开小宴，竞将黄菊作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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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蕊若莲房，曰“万龄菊”：万龄菊，应为“万铃菊”。宋人史正志《史氏菊谱》：“万铃菊，心茸茸突起，花多半开者如铃。”北宋中期名臣韩维《招景仁饮》诗中有“万铃嘉菊重台莲”之语，正指此花。蕊，花蕊。莲房，莲蓬。莲花开过后的花托，倒圆锥形，有许多小孔，各孔分隔如房，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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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桃花菊：一种粉红色的菊花，枝叶繁茂，花期较早。宋人刘蒙泉《刘氏菊谱》：“桃花，粉红。单叶中有黄蕊，其色正类桃花，俗以此名，盖以言其色尔。花之形度虽不甚佳，而开于诸菊未有之前，故人视此菊，如木中之梅焉。枝叶最繁密，或有无花者，则一叶之大，逾数寸也。”宋人咏桃花菊之诗有十余首，如韩维有《桃花菊二首》，其一曰：“谁测天工造化情，巧将红粉傅金英。武陵溪上分佳色，陶令篱边得异名。不使秋光全冷淡，却教阳艳再鲜明。瓮头消息香醪熟，何必黄花便可倾。”其二曰：“霜女星娥不俗情，施朱点出浅深更。《平泉记》上遗嘉品，《木草经》中注别名。气得清凉开更早，色沾寒露久逾明。今朝樽酒来篱下，不为重阳为尔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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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白而檀心，曰“木香菊”：原名“蜜香菊”，因香气芬芳浓郁如蜂蜜，故名。南宋范成大《范村菊谱》：“木香菊，多叶，略似御衣黄。初开浅鹅黄，久则淡白。花叶尖薄，盛开则微卷。芳气最烈。一名‘脑子菊’。”南宋史铸有《木香菊》：“秋花也与药名同，素彩鲜明晓径中。多少清芬通鼻观，何殊满架拆东风。”檀心，浅红色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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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黄色而圆者，曰“金铃菊”：一种花形圆小如铃的菊花。南宋史铸《百菊集谱》：“金铃菊，花头甚小，如铃之圆，深黄一色。其干之长与人等，或言有高近一丈者，可以上架，亦可蟠结为塔，故又名‘塔子菊’。一枝之上，花与叶层层相间有之，不独生于枝头。绿叶尖长七出，凡菊叶多五出。”北宋韩亿《重九席上赋金铃菊》：“黄金缀菊铃，兖地独驰名。细蕊浮杯雅，香筒贮露清。风休沉夜警，雨碎入寒声。自此传仙种，秋芳冠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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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纯白而大者，曰“喜容菊”：喜容菊，亦省作“喜容”。南宋史铸《百菊集谱》：“喜容，千叶。花初开微黄，花心极小，花中色深，外微晕淡，欣然丰艳，有喜色，甚称其名。久则变白。尤耐封殖，可以引长七、八尺至一丈，亦可揽结，白花中高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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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洞户：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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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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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观赏的菊花，有几个品种：那种花瓣呈黄白色、花蕊像莲房的，名叫“万龄菊”；花瓣为粉红色的，名叫“桃花菊”；花瓣白色、花蕊浅红的，名叫“木香菊”；花瓣黄色、花呈圆形的，名叫“金铃菊”；花瓣纯白、花形硕大的，名叫“喜容菊”。京城中到处都有菊花，酒家都用菊花扎缚成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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