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673597
威廉逊抵达拉萨时,班禅代表同噶厦代表之间的谈判已陷入僵局。噶厦询问威廉逊,如果中央政府派给班禅的卫队真的进入了西藏,英国政府是否会派英印军队来西藏帮助他们抵御汉人卫队?威廉逊非常清楚地回答,“英国政府不可能提供积极的军事支持”,但他保证,英国政府会在南京给西藏以外交上的援助。不过,无论有没有英印政府的军事援助,假如九世班禅由民国政府派遣的卫队护送返藏的话,噶厦似乎决心要用武力予以抵抗。[240]
1706673598
1706673599
威廉逊在访问拉萨前已被发现染上了尿毒症,但他坚持前往。在拉萨访问期间,他的病情逐渐恶化。古施里反复劝告他离开拉萨返回锡金,但他坚持要等热振返回,同他举行会谈。威廉逊的团队希望10月20日离开拉萨,就在这一天,热振回到了拉萨。威廉逊同热振谈到两个问题,一个是班禅返藏,另一个是中国使团。威廉逊了解到,尽管中国使团的确切身份尚未明确,但他们并不打算离开拉萨。他也以非官方的身份询问了西藏当局对英国在拉萨常设使团的态度,并表示,具体计划将等到他们回到印度后再做决定。[241]
1706673600
1706673601
11月1日,威廉逊突然卧床不起。古贝蒂询问西藏噶厦,可否允许英国皇家空军的一架飞机飞来拉萨实施救援,西藏人拒绝了。理由有二:其一,他们害怕这会开创一个先例,以后为中国人所利用;其二,计划中的简易机场地处哲蚌寺旁边,他们担心这样的一个现代新事物会激怒僧人,并招致攻击。更重要的是,由于技术原因,皇家空军的飞机也没有能力在拉萨这样的高海拔地区起降。[242]11月16日,44岁的威廉逊病情突然恶化,次日病逝。
1706673602
1706673603
三 古德在拉萨的活动
1706673604
1706673605
古德(Basil Gould)于1935年12月接替过世的威廉逊出任锡金政务官。古德在1912年5月至1913年3月期间担任英国驻江孜商务代办,西姆拉会议期间,他接替贝尔担任锡金政务官,是贝尔西藏政策的忠实追随者。1912年,他陪同十三世达赖喇嘛返回拉萨,因此,同达赖喇嘛关系密切。[243]
1706673606
1706673607
古德再次就任锡金政务官后,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抵消中国代表在拉萨的存在,尤其担心中国无线电台的能力。为了回应中国的行动,古德主张采取一个更积极的干预政策,此点得到英印政府外务部长卡罗的坚决支持。为了强化英国在西藏的影响力,他于1936年7月先后任命诺布顿珠担任亚东商务代办,黎吉生(Hugh Richardson)担任江孜商务代办。诺布顿珠出生在印度,其父亲是一名西藏商人,毕业于大吉岭的印度政府高级中学。黎吉生当时才31岁,苏格兰人,其祖父就是英印政府的官员。[244]
1706673608
1706673609
古德就职后急于访问拉萨,一是因为威廉逊之死耽搁了英印政府对于中国人在拉萨存在的反应,最令古德担忧的是,西藏自主派领袖、首席噶伦赤门于1936年4月辞职,热振控制了西藏政局,他担心英国人在西藏的声誉毁于一旦。二是西藏噶厦和寺院集团在班禅返藏问题上,均采取欢迎的姿态,就连热振活佛也于7月9日对中央政府驻藏办事处长蒋致余表示,“切盼班禅大师迅速入藏”[245]。但由于锡金政务官访问拉萨必须得到印度事务部的批准,他就以安排班禅返回西藏为名提出申请。古德的访问很快得到白厅的批准。
1706673610
1706673611
古德一行于1936年8月24日抵达拉萨,代表团成员除了先期到达的诺布顿珠外,还有古德的特别助理、江孜商务代办黎吉生,医官摩根(Morgan),秘书查普曼(Spencer Chapman),两名电讯军士以及前来考察藏军的英军准将尼姆(Philip Neame)。该使团号称是荣赫鹏以来最大的代表团,离开甘托克时,光驮运行李的牲畜就有200匹之多,包括25匹驮运无线电通信设备的矮种马,其规模亦可同黄慕松使团相媲美。该代表团的用意旨在抵销黄慕松使团的影响。[246]
1706673612
1706673613
古德使团的最大成果是在拉萨设立了一个永久性的英国使团(the Head of British Mission in Lhasa),由黎吉生担任代表,并留下了一个电台,这样就可以同中国代表蒋致余相抗衡。古德使团的最大目的,是利用班禅卫队的危机来使得英国能够深深介入西藏事务,并让中英藏三方坐下来讨论内地与西藏东部划界问题。这样的话,流产的西姆拉会议或许会以一种新的形式加以恢复。同时,古德使团留在拉萨,就是试图在班禅返藏问题上牵制西藏地方政府,并寻找机会反击蒋致余,破坏国民政府全面解决西藏问题的努力。古德使团的第三个目的将由尼姆准将来完成,这就是考察藏军。尼姆提出要派更多的英印教官来训练藏军,此外,还应向藏军供应更多的武器。回到印度后,他起草了一份供应藏军军火的计划,包括4门山炮、15挺机关枪。[247]
1706673614
1706673615
古德抵达拉萨后,立即同班禅代表安钦活佛等进行了洽谈。会见时,英人嘱其随从无论何人,非奉召不准入内。古德首先声明英国无意干预此项事件,并表示亟欲卫藏和好。古德问安钦,英国迭请班禅不带中央官兵入藏,至今未得答复,不知何意?安钦答称,“班禅在中国日久,极蒙优待,此次回藏,中央派兵护送,系照旧章办理,且为体恤地方民众起见,减至300人,为数最少。此项卫队系挑选组成,均为读书明理,有纪律、守秩序之士兵,对于班禅回藏途中安全关系极大,故班禅未能答复”。古德又询问班禅何时首途,何时抵藏,卫藏事件究应如何调解,班禅究竟带此项卫队来藏与否?安钦答以“班禅大约年内可到,卫藏事件系吾人内部事,吾人自能办妥。至班禅究竟带此项卫队与否,班禅自有主张,吾人不得而知”。[248]
1706673616
1706673617
噶厦同古德进行了多次接触。古德声称系班禅请其前来调停,而噶厦官员希望英国能够从中斡旋,并在华提供强有力的外交支持,他们强调,西藏将采用武力来抵抗由中央政府派遣的班禅的卫队入藏。[249]英国官员询问藏方官员,西藏拒绝班禅卫队入藏,究竟是出于本意,抑或仅仅是口头上表示反对。并宣称,假如将来中国驻兵于拉萨,英国亦将援例派兵驻扎。
1706673618
1706673619
10月上旬,西藏官员大会开会讨论蒋介石关于和平解决中央与西藏地方政府危机的要求。大会决定接受南京政府的条件,并请噶厦推定噶伦一名赴南京同中央政府商洽各项事宜。但前藏军总司令、亲英派首领擦绒对于派噶伦赴京就商一事表示异议,他强调英藏曾有协定,“藏如向中央接洽藏事时,非有英人参加不可,今若派员赴京直商,恐英不许”。丹巴嘉让当即予以驳斥,指出1932年青康藏战事发生时,“达赖迭次函电英人,请其从中说项。英人函复无法从中说项,请藏径向中央交涉,原函尚在,噶厦可查,自无英人置喙余地”。后经孜本噶粟巴、琼让以及三大寺堪布附议,从噶厦档案中调出原函,查证确有其事,遂多数赞成通过。[250]由此可见,西藏僧俗各界希望同中央政府直接商谈,不愿英国过多介入。但古德表示,前函仅指西康边事言,若中藏问题,则须有英国参加谈判,其干涉藏事的态度非常坚决。[251]
1706673620
1706673621
蒋致余亦于1936年8月24日致电蒋介石,报告古德到达拉萨的消息。蒋致余指出:英国侵略西藏现在以英印政府为主谋,并非出自英伦政府之决策,其中尤以锡金政务官为中坚。所以,英印官员每次来西藏,仅能以空言挑拨离间。20余年来,如出一辙。蒋致余断定,古德此次来拉萨之使命当与去年威廉逊相同。其目的在于:(1)诱使西藏噶厦以武力拒阻班禅回藏;(2)诱使西藏当局要求中央政府撤回驻藏人员及无线电台;(3)要求援例在拉萨设置英国使团以及无线电台与医院。蒋致余指出,第三个目的将会是古德此次访问拉萨的重点,因为只有在拉萨设置英印官方机构,才能够同以蒋致余为首的中央政府在藏代表对抗,且可从容设法调解卫藏事件,长期干涉藏事。简言之,“英人此次来藏,其最终目的当在班禅回藏,希图调解卫藏事件,保存其在藏之地位”。[252]从英国方面的档案文件来看,蒋致余的判断基本正确,尤其是古德随带多数英官及无线电台,亦可证明。
1706673622
1706673623
蒋致余认为,对西藏的亲英派亦不必过于担心,因为他们毕竟属于少数,不过擦绒、定结、泽仁、降哇巴、索康公子等最少数人,其中,除降哇巴坚决亲英外,“余均依违两可,且毫无权势可言”。他指出,现时藏中大权大多操于热振之手,首席噶伦泽墨(赤门)去职后,彭休、尊东休新近当权,羽翼未丰,“不敢不惟热振及民众会议之命是听,而民众会议主席团中之‘孜本’除东波原系泽墨派外,余均为热振之人”。蒋致余判断:“无论英人此来如何活动,似难望有结果。”蒋致余认为班禅为“夙称忠厚长者”,中央政府必须倾全力支持班禅返藏。他认为,除了班禅自组卫队500人外,中央政府应该另派可靠部队一二千人护送。他强调,“藏中内政外交均不致引起纠纷,不必事先征藏意见,一俟中央护送部队行抵藏边,藏人自必就范”。[253]
1706673624
1706673625
古德此次访问拉萨还负有一项重要使命,即寻求同西藏协商解决达旺以及中部地区的边界争端问题。古德在其致英印政府的一封信中,描述了他向西藏噶厦提出达旺问题的经过。
1706673626
1706673627
我说,噶厦对1914年7月3日条约之条款无疑是非常了解的,按照同日发表的《宣言》,〈西藏政府〉已承认该条约对大英政府和西藏政府均具约束力。按照该条约的规定,西藏不得对位于红线以南的达旺北部地区提出任何领土要求。
1706673628
1706673629
噶厦迅即回答说:
1706673630
1706673631
他们完全了解1914年的条约:但是,(1)直到1914年,达旺无疑仍属西藏领土。(2)他们认为藏印边界的调整是1914年条约所期望的整个边界总体调整和确定的重要部分。因为中国拒绝批准那个规定内地与西藏划界作出有利于西藏的调整的《条约》,所以不要指望西藏会在印藏边界问题上同意让步,因为这得不到任何回报。(3)……事实上自从1914年签订条约和发表宣言以来,大英政府和英印政府从来没有采取任何步骤对西藏在达旺地区的权力提出过质疑,也没有宣称英国在达旺地区拥有管辖权。[254]
1706673632
1706673633
1706673634
1706673635
这就是说,西藏方面认为:麦克马洪原来答应帮助西藏当局实现将“内藏”与中国其余部分边界向东推移,这是西藏承认麦克马洪线的前提条件。然而,由于中国政府没有接受《西姆拉条约》,由《西姆拉条约》确定的汉藏边界调整没有得到履行,因而,同样由《西姆拉条约》所确定的印藏边界协定也就不能生效。他们认为本来应该予以承认的麦克马洪线,此时只不过是一纸空文。这一申辩应该是有充足理由的。但古德不接受西藏方面的这种解释,他认为西藏方面的论点不能成立。他对噶厦说:“毫无疑问,印藏边界已为1914年条约和宣言所明确划定;自1914年以来,大英政府与西藏政府之间的关系便一直遵循该条约和宣言原则行事。”[255]不过,古德也意识到,由于班禅返藏问题会引起中央与西藏发生战争的危险,他建议推延同西藏当局就达旺问题所进行的谈判和协商。
1706673636
1706673637
古德当然认识到达旺地区对于英印所具有的重要战略意义。他在信中提醒英印政府注意:达旺地处喜马拉雅山南麓,气候相对温和,海拔较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军事要地。[256]
1706673638
1706673639
古德于是向英印政府外务部和政治部建议实行三点可行方案:(1)假如西藏成功地与中国就边界达成协议,它寻求得到回报的辩解就将得到满足,那么它就不得不接受“麦克马洪线”的有效性;(2)如果西藏允许中国军队随同班禅喇嘛进入西藏,那么英国将“不畏艰险”,立即行使其在达旺的统治权,从而防止中国人进入该地区,或在该地区施加影响;(3)如果目前局势得以继续维持,那么就同阿萨姆政府协商,可在“东北边境特区”逐步实行一种新的行政管理制度,其目的是不伤及西藏人的感情。[257]
1706673640
1706673641
然而,德里的英印政府却不接受古德的意见。他们声称噶厦的态度“完全是站不住脚的”,指示古德,设法确保西藏同意由英印政府成为达旺地区的管理者,并要求他获得西藏当局重申“麦克马洪线”为有效的书面文件。[258]1936年10月中旬,阿萨姆邦请求英印政府同意其派巡视员到达旺及其邻近地区,英印政府答应在下一年的预算案中考虑这一请求,并暗示阿萨姆邦政府在达旺及其邻近地区征收税赋,以迫使该地区的所有西藏官员撤走。[259]
1706673642
1706673643
古德认为,说服西藏地方政府做出任何书面承诺将是十分困难的,他在给英印政府的回信中指出:
1706673644
1706673645
“我担心的是:如果在现阶段我试图提出让西藏作出书面重申建议的话,那么我的这一举动势必造成这样的印象,即我们自己亦觉得1914年的约定迫切需要重新加以肯定;而实际上西藏政府只有在同1914年7月3日签署宣言的摄政、司伦、官员大会和寺院负责人协商后,才能决定是否作出特别的书面重申。中国可能会在某些方面利用这样的规定,那么西藏政府就有机会试图将作出重申和谈判联系起来,并趁机向中国提出各种要求。”“我认为,目前破例处理在达旺的事实上的地位的最佳方式是,通过口头说明重申我们在该地区的实际权利,以支持我们的明确行动,而不是通过提出重新承诺这种方式来达到这一目的。”[260]
1706673646
[
上一页 ]
[ :1.70667359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