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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49 与航运、矿业、铁路相比较,与民生更近的是纺织。自19世纪中叶以来,出自西方世界的棉纺织品已成为猛烈冲击中国经济的东西和持续冲击中国经济的东西。但对于效西法以从事“日用必需之物”的筹想来说,则冲击之所来同时又是范式之所在,因此李鸿章初办矿务之日,已同时开始谋划在上海用官督商办经营机器织布局。然而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主局事者一换再换,以至十一年里先后有过八个人入局复又出局。而其间的局事,初则久困于招商不足,再则重挫于挪用股本的投机失败,长在一重一重的困顿之中。等到光绪十六年(1890)织布局开工生产,已是九十年代之初了。但开工不过三年,一场大火起于生产过程当中,致厂房、机器、原料皆焚烧殆尽,同时是十一年累积的辛苦亦焚烧殆尽。之后的“规复旧局”虽然延续了这个被火灾打断了的纺纱织布的过程,[35]而前后蝉蜕,原本的上海机器织布局则已易名为华盛纺织总厂了。在更南面的地方,当上海机器织布局犹在等建之中的时候,总督两广的张之洞也在注目于机器织布,视为“大利所在”和“漏卮宜防”,[36]并一面尚在论说一面已向英国订购大批布机。迨其由粤迁楚,这些布机便随他一同移到了武昌,于是而有光绪十九年(1896)开工生产的湖北官织布官局。与上海机器织布局相比,湖北的织布局是一种官办的企业。就这一点而言。更类同于同为张之洞所办的汉阳铁厂。在以洋务为中心的历史过程里,湖北虽属后起,而事涉官家意志,则往往更能见其腕力往往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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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51 从同治后期以来次第出现于航运、矿务、电报、铁路和纺织中的这些企业二十年间自成一类和自成一群,以其用西人的机器和仿西法的经营显然地区别于旧式的生产和生意,又以其同市场的关联显然地区别于不入市场的兵工业。因此对于中国社会的经济结构和经济活动来说,这些企业出现和存在的地方,便是新陈代谢出现和存在的地方。但由历史因果说来龙去脉,则这种经济变迁始终是自强派生富强,从而是政治干预经济的结果。派生和干预都源自国家权力,所以这种经济变迁之最初发生和后来的延续,都同国家权力的促成、扶植、主导和提调、控扼、勒索一路相连。与之匹配的,便是官督商办在二十年里成了组织中国经济变迁的一种主要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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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53 从轮船招商局开始,开平煤矿、漠河金矿、青溪铁矿、电报总局、上海机器织布局、湖北缫丝局、云南铜矿局、天津铁路公司等等皆以奏请和奏定为起端,而后能从无到有和从小到大。从这个意义上说,奏定便是催生。而当日以商利图富强,奏请和奏定无不出自疆吏,因此伸入经济的国家权力和官督商办中的官家意志,大半都应当是疆吏的权力和疆吏的意志,从而为企业催生和助长的大半都是那个时候的疆吏。虽说在李鸿章的预想里,用西法兴工商可以“榷其余利”;在张之洞的预想里,行官督商办之法是意在“招商助官”,[37]算计的都是由此获益,但李鸿章办轮船招商局,“筹备之时”,是“借领直隶练饷公帑”制钱二十万串以作“官本”的。[38]张之洞办湖北缫丝局,是“先酌借公款试办”的,而后是从“机器厂屋”到“蚕本”,皆来自这种“酌借”的“公款”。[39]前一个例子里,李鸿章调来的银子占招商局开办资本的一半以上;[40]后一个例子里,张之洞调来的银子占缫丝局本金的百分之八十。对于那个时候官督商办的企业来说,这曾是一种普遍性。因此航运与缫丝之外,漠河金矿和青溪铁矿开局之日,其资金中官款占百分之五十;天津铁路公司开局之日,其资金中官款占百分之六十四,等等,[41]都不能不算比重极大。显然是没有疆吏从公帑中挪出来的这些钱作支撑并且相维持,则本以经济活动为存在方式的一个一个企业,多数都将无以构成最初的骨架。而在官督商办之间,这种公帑的支撑和维持当然便是官督的支撑和维持。若由招商局以承运漕粮为“独擅之利”,上海机器织布局以十年专利为特权作观照,则官督的支撑和维持犹远不仅止于资本的垫借和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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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55 时当19世纪后期,中国人办近代企业,是在西人的冲击已经搅动了中国经济的旧序之后,并因之而一开始就以弱势对强势,同已经进入中国而志在“垄断独登,专攘中国之利”[42]的西人相持于各个行业之中。所以国家权力伸入经济过程,从而国家权力演为官督的支撑和维持,曾是中国人“厚集其势,以为富强之本”,以及“分洋商利权”以“固华商心志”[43]的不可不做和不得不做。而国家权力直接地和主要地表现为疆吏的意志和权力,又常常会化作以局部利益和地方利益庇护这种被官督的企业。其间轮船招商局承运漕粮,而“应领”的“水脚”则多年高于沙船,开平煤矿规定交纳的出口税是每吨六钱七分二厘,而吁请之后可以减少到一钱,[44]都是借助于疆吏之力一手罩定的。在前一个场合里,是官家多出了钱,在后一个场合里,是官家少收了钱,与之对称的则是企业的获益。若以这一类例子比较十多年之后刚毅到南方“搜款”,收括于招商局和电报局,而李鸿章的手臂已经远伸不及和庇护不到,则显见得当工商没有相应的律法之日,这种疆吏的权力和疆吏的意志都曾是个体的企业能够仰仗的东西和必须仰仗的东西。当官督商办合为一体之日,国家权力之维持和庇护都会成为直接的商业利益和间接的商业利益。因此做过官督商办局中人的郑观应曾以“开矿”为题目作评说,称官督商办为“上下相维”。[45]他站在私人资本的一方用“相维”二字作概括,是承认了当日官督之不可缺少。与此相比而更进了一步的,是他筹办上海机器织布局的时候,曾在一年里面两次禀告李鸿章,既请“嗣后上海一隅无论何人有志织务者,只准附入本局合办,不准另立一局显分畛域”;又请“给十五年或十年之限,饬行通商各口无论华人、洋人均不得于限内另自纺织”。[46]不准“另立一局”和不得“另自纺织”都是旨在排他,而且由“上海一隅”变为“通商各口”,范围已见越来越大。其中扼制西人的意识与垄断行业利润的意识是很难分割开来的。当这种不准和不得经李鸿章奏请并奏定之后,出自商人一方的利益诉求和利益独占便成了官家的主张。这个过程显示了经济转化为政治和政治转化为经济的路径。因此,作为一种具体的事实,这个例子又说明了:官督商办之间,国家权力是可以被商人一方引导和借用的。聚集于口岸的买办资本以及其他形式的私人资本之能够为官督商办所吸引,其原因大半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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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57 国家权力与私人资本同处一个分化、重组和动荡不宁的经济过程里,并因之而可以共栖于官督商办之中。然而由自强而富强,则国家权力伸入经济,其理路和着眼点一定不会和志在逐利的私人资本完全重合。因此官督商办又常常会与官商之间的扞格相表里。李鸿章为官督商办释义,以“赖商为承办,尤赖官为维持”[47]为两得其平,又以“由官总其大纲”为定然和当然。然则官之力为维持,自始便是同官之总其大纲合为一体的。张之洞后来说:“盖国家所宜与商民公之者利,所不能听商民专之者权”,[48]则言之尤为明切。所以这些企业虽在仿用西法与西人作市场竞逐,而其体制犹等同于内战以来疆吏调度兵事、饷事和地方事务的种种以“局”立名的机构,大半沿用“专派大员一人,认真督办,用人理财,悉听调度”[49]为办事的常态。由此形成的权力结构,便使出资的商人一方往往成了由不得自己的一方。其间被李鸿章称作“用心能专,办事尚勇,久居沪上,商情亦熟”[50]的经元善曾入上海机器织布局办商务,而常为办官务的戴恒、龚寿图制肘齮齕,不到一年便“退舍”而去。[51]而才地与物望不能如经元善者,则往往等而下之,境遇更窘。当时人曾举其大要而通论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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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59 商民虽经入股,不啻途人,即岁终分利亦无非仰他人鼻息。而局费之当裁与否,司事之当用与否,皆不得过问。虽年终议事亦仿泰西之例,而股商与总办分隔云泥,亦第君所曰可据亦曰可,君所曰否据亦曰否耳。[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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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61 这段话里的“总办”以及与之相类似的“督办”,显见得都不能为“入股”的“商民”当做可以托付的同道。作为一种因果,则是单面的权力很容易变成不受制束的权力。一则记载说:“盛宣怀系北洋所派管理(招商局)之人”,而其大手笔则在于“排挤徐润出局,借使股票跌价,彼即乘机买进,盛股独多,即由此起”。[53]盛宣怀以官僚身份进入招商局,而后由“管理之人”变成了占股“独多”的大股东,这个过程里引人注目的地方不在于他的长袖善舞,而在于代表国家权力的官督一方之易于把抽象的国家权力化为具体的私权力,从而易于以此营一己之私和一己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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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63 单面的权力之不受制束是一种内在于结构之中的毛病,因此官僚盛宣怀营私谋利,由买办而入官督商办之局的唐延枢、徐润也营私谋利。光绪十一年(1885)马相伯奉派调查轮船招商局,之后报告说其间之“公私混乱,挪欠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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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65 唐总办欠六七万,徐欠二万余,各司董所欠不等,殊与初定章程“凡有挪欠者立即撤退”之意相左。此特其净欠者耳,更有以烂贱股票押取局银至三十余万之多者。徐道名下押有十五万,其实并无抵物可以赎回,以致局无现银,去年九月几乎倒闭,蒙拨公项,赖以周转。当时限定,凡动局款,自万金以上须公议,乃唐道于年底回沪,辄以局中地基押于怡和,借银二十五万,二十万归局用,五万则擅抵私欠。[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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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67 彼时唐廷枢是招商局的“总办”,徐润是招商局的“会办”。虽说他们都起自商界,但“总办”管局务,“会办”襄助“总办”管局务,勾当的都是官家公事。所以马相伯称他们为“唐道”和“徐道”,用的全是官衔。正是这种因勾当官家公事而分得的国家权力,既使他们区别于“商民虽经入股”而“皆不得过问”的多数,也使他们同盛宣怀一样可以先谋一已之利。这些都是因权力入手而发生的变化。因此,以源头而论,唐廷枢和徐润虽然应属商股的同类和同道,但当他们各自“挪欠自如”以至“局无现款”并“几乎倒闭”之日,受其直接损害的则都是商股的利益。在唐廷枢和徐润之后,同样起自商界的郑观应曾受札委作上海机器织布局的“总办”。而筹办局务的同时又“借款众商资本,便一己之私图”,用“擅挪公款”的办法“受押股票,利则归已,害则归公”,致织布局“并未开办,先已亏折”。[55]这一类人物和事实的出现与存在,都说明了在官督商办的结构里,“官为维持”[56]的权力其实是一种很容易异化的权力。不论是官僚出身的总办还是买办出身的总办,一旦进入其间往往都会引为凭藉而自成一方,同私人资本的利益冲撞抵牾,外观上取自西方的股份制度遂因之变得全失原意。而本是官僚的盛宣怀在这个过程中拥有越来越多的积资和投资;以及本以带来和招来的资本入局的唐廷枢、徐润、郑观应一个一个地以唐道、徐道和郑道的官衔充“总办”和“会办”,并沿着这一路而切近和切入了当日的官场,以至于能够名列奏折而闻知于庙堂,则又说明官督商办虽然两截分明,而个体的官和商之间原本的界限却在这个过程里变得日见漫漶模糊。随后,从这些人开始,19世纪后期的官和商都一点一点不复再是旧日模样。于是国家权力导引下的经济变化又促成了那个时候社会群类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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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69 官督商办立为章程的是“官总其大纲”,然而国家权力既已伸入经济并意在助饷,则一定会以筹饷为大而越出“总其大纲”的范围,索取之外兼用勒取。而后是官督商办的企业便常常要在“报效”、“赈济”和报充军饷等等名目下,把经营所得的银子和用作公积金的银子缴给官家。[57]由这种利益出入积累起来的都是怨怼。因此曾把官督商办比作“上下相维”,并在其中有过一时风光的郑观应,晚年从官督商办的局中退了出来,之后遥作评估,便说是“名为保商实剥商,官督商办势如虎”。[58]其论说虽然多变,而于多变之中亦自能各见彼时的一段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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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71 在这种官办和官督商办的企业之外,与之同时开始出现于19世纪七十年代的,还有一家一家由私人资本经营的近代企业。二十多年里,缫丝业中的继昌隆、公和永,轧棉业中的通久、棉利,机器业中发昌、建昌,面粉业中的贻来牟、裕泰恒,印刷业中的同文书局、拜石山房,造纸业中的伦章、宏远堂,火柴业中的巧明、燮昌、天津自来火公司等等工厂,以及采矿业、纺织业、航运业、木材加工业中的同类企业,都曾是效西人的生产方式而接受资本主义关系的力行者。由于西人的冲击先入东南,因此中国私人资本经营的近代企业也先起于东南,并集中于东南。总计而言,至九十年代中期,其数目已有过一百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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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73 与国家权力促生的企业相比,这种私人资本经营的企业以自发为主流,因此其行业范围便更广更大。但在另一方面,与国家权力促生的企业相比,这种私人资本经营的企业又非常明显地以资金少和规模小为共相。在后来的统计里,其间之半数用作初始资本的资金都曾不足万元。由此造成的一个直接的后果,便是私人资本经营的企业大半只能分布于资金需求不高的轻工业之中。就整体的产业结构来说,这种偏于一面遂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平衡,积久之后,起端的不平衡又会化作既定之势,影响和支配继起的经济变迁。而由此造成的另一个直接的后果,则是以这种不足的资金争逐于当日潮起潮落的市场之中,二十多年里,便不能不常常见到私人资本经营的企业在潮起潮落之间倏起之和倏落之的生灭无常。因此,当日的海关报告一面在记述次第出现于口岸城市的新企业,一面又在记述厦门自来火局“力量薄弱”,经“小规模尝试,不久即停业”;上海机器造纸厂因“原料昂贵与日本纸的竞争”而“濒于停业”,以及福州的“制糖厂完全失败”[59]那一类出现之后又在消失的企业。这种次第出现和出现之后的消失存在于同一段历史之中,既写照了其间的艰难曲折,也写照了其间不绝的生命力。所以从七十年代开始经八十年代的发展,九十年代私人资本经营的企业已不仅数量益多,范围益广,而且资本达数十万两者亦往往而见。[60]以九十年代比七十年代,则二十多年的嬗递虽然一路蹒跚,而由此积累起来的人力和物力,却为私人资本经营的企业提供了一种显然可见的基础和既定的走势,使之可以用作凭藉,在九十年代中期之后顺次进入另一个历史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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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75 [1] 《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十九,《筹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同治十一年五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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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77 [2]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一),第159、192、1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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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79 [3] 《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二十五,《轮船招商请奖折》(光绪元年二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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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81 [4]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六),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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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83 [5]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五),第105、1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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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85 [6] 《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二十,《试办招商轮船折》(同治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1706707486
1706707487 [7] 《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二十,《试办招商轮船折》(同治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1706707488
1706707489 [8] 《李文忠公全集·译署函稿》卷一,《论试办轮船招商》(同治十一年十二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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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91 [9] 《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二十,《试办招商轮船折》(同治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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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93 [10] 《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五十五,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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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95 [11] 《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十九,《筹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同治十一年五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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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07497 [12] 《清史稿》第十三册,第36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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