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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星报》工作了差不多五十一周的时间,在这五十一周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在想如何才能离开檀香山,坐上西行的轮船,到达遥远的西方。可世事难料,我竟到了美国大陆,因为轮船在行驶过程中掉头向东,我又回来了。在博伊西我又干了四年的办公室工作,职位是《爱达荷政治家报》报社的总编辑。之后我还在洛杉矶的《洛杉矶时报》坐了五年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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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后一年的时间,我一直待在好莱坞,这一年带来了无数的灾难,让我感到很痛苦。不过我那时的薪水很高,超过了之前任何一份工作的报酬。诺尔玛和康斯坦斯是《塔尔梅齐姐妹》中的人物,我当时的工作主要是为她们俩写剧本和字幕。当时,我工作的地方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有位电影演员高尔德文是波兰人,他在电影中嘲笑英语,整出了很多笑话。但百分之八十的错误还是在那些电影业的一些老板身上,我们不能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高尔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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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已经对那个时代讨厌至极了,所以就有了我对办公室工作的第二次背叛,我最终决定前往中国。那时好莱坞电影业即将迎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有声电影的到来。因为当时环境的混乱,我的经济情况也很不稳定,所以决定给北美报业联盟下面的多家报社投稿,并和报业联盟签了协议。我把稿件通过邮局寄到报社,如果稿件被采用,每一栏给我五到二十美元的报酬。一些记者称这种报酬为“给奴隶的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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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远东地区,包括中国,在1926年年初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美国报纸和美国公民对这些地区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美国记者在日本和中国的很少,即便是在上海,也只有一位全职的美国记者,这位记者来自合众社。在这些地区的多是兼职美英报社记者,写稿只是副业,他们不必经常投稿,只是偶尔寄几篇过去就行了,都是寄往纽约或者伦敦的报纸。他们平时几乎都不写,只是有来电时,才根据要求写一些。稿子少,报社给的报酬很低,他们领取的津贴也很少。他们主要的工作是为当地的英文报服务。中国的国民革命运动爆发了,在南方影响越来越大,在西方,这种运动一直不被重视,而在我看来,它应该具有十分重要的世界意义。我开始试着了解这场运动。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我发现,这场运动并没有比较详细的报道,就连香港这么重要的城市也没有。我当时发现了一条重要的新闻,想把它投递出去,可和我有协议的北美报业不接受新闻电报,想来想去,我最终决定投给合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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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众社是一家新闻采写机构,它位于一栋没有电梯而且很脏的楼房四楼。房间的门框上挂着一块招牌,招牌上写着一个葡萄牙律师的名字。房间中有一位十六岁左右的男孩,男孩身上有着中葡两种血统。我向他询问,他告诉我这里就是合众社的办公室,他父亲是这儿的记者,可是已经病了六周,正在家休息。他不知道父亲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到办公室,父亲的工作正处于停滞的状态。我获得男孩的允许后,查看了合众社的文件,我注意到文件中记录的最近一笔开支是在差不多七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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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美国时,对于远东的这种状况我没有一点准备。我当时在乎的只是一些专题,这种报道能让我得到报酬,像国民运动这种新闻的报道者想得太少了,也没有想到登岸后看到每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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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说,我们的船穿过有弧形灯光的日本渔船队后,终于在第二天凌晨来到了日本。由于几年前地震的原因,横滨的街头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恢复重建工作进行得很慢。我对日本的印象并不深刻。到了东京,我总算感到了些生机,和横滨相比,它虽然也是破旧不堪,但其中还有不少值得欣赏的景点。我在《洛杉矶时报》工作时的同事德梅尔·佩斯带着我参观了东京的很多地方,有寺庙、酒吧、漂亮的公园,还带我去了他家。在他家中,我看到了充满艺术气息的花园,形式优美、结构坚固的拱桥和做工精致的石头灯柱。只是时节不对,我没能看到樱花绽放。在参观东京的整个过程中,有同事陪伴,我没有和其他的日本人有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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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内陆海位于镰仓地区。镰仓地区,山清水碧,充满了丰富美丽的自然景色,是人们非常向往的户外圣地。这里不仅有很多寺院、神社和佛阁,还有让人感到轻松和安慰的绿色、潺潺流水。如果是一位旅游爱好者,来这里会感到很满足,可我是一名新闻工作者,从工作的角度出发,这里没有任何让我感兴趣的东西。这次旅程,我只是在以普通游客的身份欣赏。和他们一样,我只是觉得有代表性的建筑很优美,比如,神户北部的Tor酒店和高尔夫球场;美酒的风格很独特,如神户东方饭店的苏格兰威士忌;还有某个旅馆的房间环境很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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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日本后,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里的居民大多把传统的房屋维护得很好,十分用心,其干净整洁的程度简直无人可及,可是说起对西式楼房的维护,他们就显得有点不知从何入手了,这个结论是有实例为证的。后来我见过很多日本人的建筑物,如领事馆、办公楼、酒店等,这些地方刚开始干净优美,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因为管理问题而变得肮脏不堪,破败凌乱。往往这些建筑一经投入使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它就会充满让人无法忍受的尿骚味。这种尿骚味就像是人吃了大量腌萝卜后排出气体的味道,吃一盘腌萝卜和一大盘芦荟的后果是不一样的,前者要严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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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停靠横滨港时,日本渔船队给我的那种弧形港湾的错觉,在我第一次到中国时又出现了,这种感觉再次欺骗了我。离开日本登上船的第二天,天快黑时,船已经驶离了比较清澈的水域,海水渐显混浊。睡梦中忽然感觉机器的震动停止了,我一下子醒了过来。这时正是黎明时分,离开铺位,我迫不及待地向窗外望去,可结果却令人失望,第一眼看到的是混浊如泥浆般的海水;第二眼想看看想象中的新大陆,却看到了一个高高的广告牌上写着一行英语——是美国很有名的一种口香糖的名字,广告牌下面是肮脏的泥岸,很平坦。除了这些,我没有看到十分向往的亭榭楼阁,没有听到诗人笔下的寺庙钟声,更没有闻到岸上飘过来的诱人美味。这一切让我的兴致全没有了,我又懒懒地躺回铺位,渐渐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船已经在上海码头停稳系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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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海只待了一天,因为我的终点是南方。这时正好是春天,春雨滴滴答答地下了一整天,上海的闷热也跟着来了。我到过很多城市,上海是这些城市中最脏的。不仅如此,街头巷尾的景象,表现给人的那种贫穷,可以说惨不忍睹。下层社会如此,上层社会也没有因为金钱或地位这些东西而有所改变。理查饭店和汇中饭店属于上流社会的人经常出入的场合,可即便在这些地方泡酒吧时,也会让人觉得气氛很阴郁。这些都让人感觉很难受,如果当时有人跟我说,必须让我在上海连续待十一年,我肯定会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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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初来中国的目的是想撰写新闻和专题报道,可希望越来越渺茫。庆幸的是,当时日本的一位记者朋友帮我写了封介绍信,恰好在那时,我去探望了索克斯(《字林西报》编辑),并捎去了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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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克斯对我说:“上海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的新闻和专题报道都完成不了,你还是别待在这。北京那个地方就像是太平间,你也别去。我刚从广东回来,在那边待了六周,你最好还是去那边。不过,为了避免你对那有什么偏见,我先不跟你说那里的具体情况。你一定要去,我会帮你写封信给李才,告诉他你要去。你到了那就去找他,他是一名主编,就职于《广州英文日报》。”来到上海,我游玩度假的一点兴致早被那阴雨绵绵的天气给磨灭了,闷热的天气让人难受极了。幸亏我当初订的船票是先到香港地区、马尼拉,然后再回到香港,反正也无法游玩,不如就按原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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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菲律宾,才发现其实我这种想法真是大错特错了,因为这里的天气并不比上海好。不仅雨水比上海更多,很多时候雾气也更浓,闷热的程度也比上海更厉害。它的首都马尼拉,两天从未停止的热带暴雨真是让我长了不少见识,至于其他方面,就没有什么特点了,这里既没有什么优美的风景,也没有比较有趣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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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这种情况,按照原定计划,我又原路返回了香港。到达香港时正是上午,这里的天气让我对东方的幻想彻底破灭了,倾盆大雨哗哗直下,我的心情糟透了。我把行李放在了香港饭店,然后搭乘了一艘旧船前往广州,是佛山号的平底船。船逆流而上,带着鸣笛声突突地往前走着。朦朦胧胧的细雾笼罩着珠江。我们的船停在了离沙面岛不远的地方,这时夜幕已经降临。整个沙面岛都被黑暗包围着,这里就是广州的外国租界,在岛的后面却是一片红色的光,在夜晚看来格外明亮,那里正是广州的西关城区。英国和美国的军舰据说就停在离这里不远的江面上。我看到了那两艘小型军舰,军舰上的泛光灯亮着清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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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是在夜晚,根据规定,晚上禁止上岸,我们还要在船上待到第二天天亮。我们正在考虑要如何打发这无聊时光,一个苏格兰人来到我身边,他高兴地邀请我去餐厅喝几杯,我心中大喜,遂一起往餐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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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餐厅,我们随便找张桌子坐了下来,倒满了酒杯,就在我们举起酒杯说着祝酒词时,忽然听到一阵枪声从江面传来。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了玻璃窗破碎的声音,再看那位苏格兰人时,那位老兄酒杯中的威士忌加苏打全被炸开了。鲜血从他的右手中涌出来,染红了下面的白色桌布,我们两个盯着他的手发呆。子弹打中了他的食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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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拿起一块餐巾刚要帮他包扎伤口时,我们的船——佛山号陷入了一片漆黑。我看见外面的机枪开始扫射,枪手就在不远处的那艘英国军舰的甲板上,一枚枚曳光弹从雾蒙蒙的夜空中划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了初到中国时那种无聊的感觉,整整十五年中,我再也没尝过沉闷的滋味,十五年的中国生涯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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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国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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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初到沙面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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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天空变得明媚了,空气也清澄了,就像是被前夜发生在江面上的射击洗涤了一遍,风也停止不刮了。那天正好是周日,佛山号上的一小部分乘客,被一艘小船送到了沙面岛,那位被打中食指尖的苏格兰老兄也在其中。两艘军舰分别派出了一艘汽艇来护送我们,我觉得他们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我听说当时的广州人有着极强的仇外情绪,尤其是包括英国人在内的白种人。这样看来,派送护卫舰也不完全是耀武扬威,同时也有些不得已的成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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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岸的地方是在沙面岛一个带篷的码头。在这里是找不到苦力的,就连人力车和汽车也不允许上岛。所以出了码头,我们只能步行到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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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走着,忽然被人拦住了,是一个年轻的英国人。他好像是前一晚在船上玩得太过火了,表现得很茫然,身上的外套也没有了。那几天里,几乎所有在中国的白人都是如此。他手中拿着一罐罐头,三文鱼的,对我说:“我饿极了,除了这个,找不到别的东西可以吃,可我又打不开。麻烦你,告诉我,哪里能找到东西把它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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